养龙 作者: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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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为了晏止淮才入魔的么?
一旁的幻魔嗤笑了一声,懒洋洋的开口:“师兄,你都修了数千年道行,怎还如此天真?既已入魔,执念不再,享受的是永世的极乐,自然便不会再执着于任何人任何事物了。”
凌华回头道:“那你数千年来执着之人,可曾有一日想要放弃找寻?”
幻魔笑容甜蜜,温柔的道:“那怎么一样呢?那人可从未骗过我,当年我被逐出师门,身受重伤,连双眼都被刺瞎,只有他肯陪在我身边。我若找到了他,不知道会对他多好呢。”
凌华面色微变,转过头去:“他一定不会想到,你后来竟入了魔道。”
幻魔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随即又笑起来:“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肯告诉我他在哪。没关系,师兄既然来了,怎能不多住一段时日呢?那人的事日后再说也无妨。”伸手扯过凌华,“随我去后殿吧,这里便留给你那位好友和龙君叙旧好了。”
凌华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晏止淮,暗暗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被幻魔拉扯着走了。幻魔和凌华离开后,殿上的数名魔姬也跟着走了,既然魔尊发话这里留给那名男子和龙君叙旧,其他闲杂人等也都知趣的退开了。
留下容琛和晏止淮,谁也没有开口。
一片沉默间,就在晏止淮想要开口的时候,容琛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冷冰冰的视线,瞬间刺透了晏止淮的心。
“你是来找我的?”曾经无数次对他露出过温柔微笑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容琛神色冷漠,“为什么?”
“容琛……”
“看来你的天人五衰之劫,安然渡过了啊。”容琛脸上的笑意越深,眼底就越冰冷,“早知道你要去求你的好友相救,我也不会拦着你。哪怕是要我等上数百年,我也一定会等。只是……为何要骗我呢?”
晏止淮垂下了眼:“我只是……怕你担心。若那法子不成功……”
“你便真的,魂飞魄散了,对吗?”容琛突然凑过了身子,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里一片冰冷,“你若魂飞魄散,我也绝不独活。我只是这样想而已……可你竟让魇魅对我施下魇魅之术,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你可有想过我的心情?”
慢慢的松开手,容琛冷冷道:“我已经不想再见你了。”
晏止淮没有说话。
再没有看他一眼,容琛径自转身离去。
第 39 章
容琛转身的刹那,晏止淮下意识的便伸出了手,却在触及到他衣袖的瞬间,眼睁睁看着容琛化光消失。
就这样将他独自丢在了魔殿之上,就算他想去追,也无法走出这魔殿。如今的他与凡人无异,毫无半点法力,根本破不开魔殿四周的结界。
晏止淮慢慢的垂下了眼。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不管容琛见到他时,如何的愤怒,责骂他也好怒斥他也好,哪怕是揪着他的衣领,说绝不原谅他,他也一定会尽力的解释,只要容琛还肯听他的解释。
他只是没有想到,容琛连见也不愿再见他了。
凌华一走,他身边再无仙气护体,这魔殿内汹涌如潮的魔气,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向他袭来。凡人之体,又如何承受得住这强烈的魔气,晏止淮的额上不久便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双眼也不由自主的闭上了,极力的忍受着这种不适感。
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晏止淮瞬间睁开眼,霎时间呆住了。
他的眼前,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名男子。长发垂于肩后,朱衣广袖,腰间只松松垮垮系了一条带子,那张脸,竟与他长得十分神似。
晏止淮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见那张与自己分外相似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个笑容。
温顺而柔媚,笑得风情无限。然后那名男子低下了头,在他耳边轻声开口了:“这数百年间,魔尊送了数不清的魔侍给龙君,男女皆有,龙君皆淡然受之。只有我,幸得龙君垂怜,得以侍奉左右。”他斜眼看了看晏止淮,唇边笑意更深,“我还以为龙君当年喜欢的人,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原来不过如此。”
他原是万虚宫内的一名普通魔侍,被魔尊赐给了龙君后,夹杂在一堆或千娇百媚,或风情万种的魔侍之中,以为绝不会被龙君注意到。谁知龙君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竟便将他留下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后来,魔尊与龙君一同饮酒之时,唤他前去侍候,指着他问龙君,是否这张脸,与龙君当年钟情之人一模一样时,龙君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
“若是一模一样,我便不会留下他了。难道魔尊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执着于那一人么?”
冷淡的语气,令他一下子便怔住了。
“哈哈哈。”魔尊大笑起来,举杯相迎,“说的是,以本尊与龙君如今之势,天下间求何而不可得,龙君又何必执着于一人?自应纵情行乐才是,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只要龙君看得上眼,我万虚宫内,要多少,有多少。”
龙君淡淡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却从此留了心,想看看龙君当年喜欢之人,究竟是何模样。直至今日,魔尊将他唤出,吩咐他隐身于殿上,待命行事,他这才有机会看到了一直想见的人。
一见之下,却是说不出的惘然若失。
若是个如何容颜殊丽的男子,也就罢了。偏偏却是个面色苍白如鬼的模样,原本还算得上清朗的眉眼,也被遮掩在了那一片委顿之色中。仿佛大病了一场,无法痊愈,总给人一种随时又会奔赴鬼门关的感觉。
衬着那一头触目惊心的白发,更觉苍凉。
他不知道,晏止淮在被封印在泥土之下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他只是疑惑,为何龙君,当年竟会对这样一个男子倾心呢?难怪龙君方才在大殿之上,一片冷漠之色,实在是万虚宫内,随随便便一名魔侍,都要比这男子姿色强上百倍。
身为魔物,不受天地间法理约束,纵情纵欲,自然最喜欢一切华美旖旎之物。且不说魔尊后宫内姬妾如云,个个妖媚无比,便是龙君,自然也是遍见美色,又如何还会执着于这名男子呢?
这样一想,便觉得此人今日前来,简直是自取其辱。
晏止淮被他紧盯着不住上下打量,面上毫无表情,心却是仿佛沉入了寒冰之中,一点一滴透凉而上。
在他第一眼见到此人时,便已有了不详的预感。而他接下来的那番话,竟是如同将他整颗心慢慢绞住,一寸一寸,刺到最深处。
原本以为自己对容琛而言,是无可替代的。即便是被恨着的,却也是他眼中唯一的那一人。却原来在这漫长的数百年间,容琛早已经将他看淡了。
当年容琛尚为小蛟之时,他也曾离开过数百年,为破心魔闭关修行。直至回到栖龙山后,容琛虽然闹了不少别扭,却还是眼巴巴的追在他身后。如今物是人非,他再回到容琛面前,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原来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取代他。
若早知如此……又何必千辛万苦,求凌华将他的魂魄聚齐,救活他呢?如果入魔后的容琛,连对着他的那份执着,也消失了,那他再来找他,又有何意义呢?
为人的那一世,他曾不止一次的盼着,希望容琛能放过他,不再对他如此纠缠,疯狂般的执着。而当他终于也动了心,自以为是的付出了那么多后,他终于得来了这样可笑的解脱。
容琛果然不再执着于他了。
晏止淮闭上了眼,也许一开始自己便错了。如果不逼着容琛化龙,两人相守千年,在容琛天劫之时灰飞烟灭后,自己也自散魂魄,就算一起消失于天地间,至少还能拥有那么多幸福的记忆。
虽死无憾。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晏止淮缓缓的笑了。
是要留在这里,等待着容琛的原谅,还是就此离去,从此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干?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是选择转身离去了。自此后云游天下,看淡生死,任凭造化。
只是死过了一次后,才知道能活下来是如此不易。更何况凌华为了保住他的命,不惜逆天而行,更逼得魔尊发誓不会取回聚魂珠。如此千辛万苦,他才能再见到容琛,又怎能如此轻易放弃。
不管是以前心心念念眼中只有他一人,为他几乎发狂的容琛也好,还是如今这个视他如无物,一脸冷漠的容琛也好,都是他的容琛。
他曾经一手养大的,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的,最舍不得伤害的那个人。
无论如何,他也要再试一次。
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晏止淮开口了:“你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对我说那些话而已吗?”
那人一怔,随即也笑了:“当然不是。”
“那么,能不能请你向魔尊通报一声,我想见凌华仙君?”
当下要紧之事,是如何离开这大殿,找到凌华,让他有机会再见到容琛一面。
那名魔侍听到他的话,笑意更深:“死心了想要离开了么?也是,如今龙君都不愿再见你了,你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自以为看透了晏止淮的心思,他凑上身来,轻声道,“可惜啊,你以为万虚宫是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地方么?魔尊吩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你走呢。”
话音一落,晏止淮还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间便被他抬手直指眉心,魔气入体,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呵呵呵……凡人,果然都如此脆弱啊……”
那是残留在晏止淮耳边的,最后一句话。
第 40 章
容琛在离开大殿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不得不说,这数百年来幻魔对他实在是太客气。不但亲自将他迎入魔域,奉为座上嘉宾,就连寝宫也给他准备的是最华美的。根本不用他开口,便送了一堆魔侍前来服侍他——虽然他并不需要。
起初容琛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获得如此高的礼遇。虽然幻魔口口声声说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巩固自己在魔域的地位,可是他在万虚宫住了几百年了,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除了时不时过来找他喝个酒,说些无聊的,类似于调戏他的话语之外,幻魔压根儿就没表现出想要借助他力量的模样。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是那个活了几千年的魔物,太寂寞了点。
而这种所谓享受着极乐的生活,他过了几百年,依旧觉得无聊而空虚。好像心里已经缺了一个大洞,每一天,不过是活着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意义。
他现在很累。
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控制自己在大殿之上不至于发狂。他以为成了魔物之后,对那人的执念应当已经消失了,即使再见到他,也能够漠然相对了。可是在他看到晏止淮踏入大殿的刹那,看到那人顶着张惨白的面孔,毫无生气的站在凌华仙君背后,他瞬间觉得自己连骨子里都在泛疼。如果不是极力垂下眼,不去看他,他一定会扑上去,如果手上有根锁链什么的,他只怕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死死锁起来。
原来就算入了魔,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容琛的嘴角挑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容,晏止淮,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在他的心底扎了根,不管他把自己变成什么东西,都无法将他忘记。
魔物,原本就是因执念而入魔。
良久才终于稍微平复下来了情绪,他睁开了眼。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进了房间,见他睁着眼,似乎小小惊吓了一下,立即便露出了个柔媚的笑容,靠了过来,低声道:“您醒来了?”
容琛皱了皱眉:“你去哪里了?”
“魔尊吩咐我去办了点别的事。”男子回答得异常温顺,同时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看容琛。
可是显然,容琛并不关心他的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只是用异常疲惫的神情,注视着床帐发呆。隔了许久,才注意到那名魔侍还跪在自己床前,等待着他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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