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帝鸿+番外 作者:羽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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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定看了她一会,弯起唇角道:“我似乎记得,你应当是常羲的亲信?”
“我不曾背叛常羲大人,只是想替他留条后路。”玉衣不为所动,只静静道:“常羲大人对您的执念太深,只要能与您一争,哪怕前面是悬崖峭壁,常羲大人也会毫不犹豫地走上一走。”
“是么。”我笑容渐淡,转而问道:“九婴的消息到了?”
玉衣不动声色地朝着采鸟瞥了一眼,我淡淡道:“不用避着他。”
玉衣方才开口回答:“从各种迹象来看,九婴大人已经确定颛顼就在九重天上,只是具体位置仍旧只有帝晨大人和常羲大人知晓。”
“颛顼魂魄受损,果然只能靠九重天的王气温养。”
我思虑片刻,缓缓微笑起来,言语中却透出一丝冷冽:“既然如此,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你可准备去见一见渊晟了,采鸟。”
要想找出颛顼,其实不大容易,因他现在不过是抹不完整的魂魄,可以将自己随意塞在任何地方,比如别人的身体中,比如伙房角落的酱油缸下,再比如端华宫东南角茅厕门口那个狗洞里,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但事到如今颛顼不能不杀,除了想出点办法,委实没有其他办法,是以迎难也唯有直上。幸亏这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只有没脑子的人,在我看来,要找出颛顼所在,关键在于设置一个导火索。
两日过后,采鸟便奉我之命前往从渊。我予他一块圆光镜,镜中反射出那边的情形。
未到从渊前,采鸟急得什么一般,然而真到了地方,他却久久立在水畔巨石之上一动不动,似是有往事自脑中浮光般掠过,脸上神色跟着沉了下来,竟没了以往嬉皮笑脸的样子,眼锋如刀,却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哀色彩。
近乡情怯,概莫如是。我正感慨,浮游却皱起眉,低声不解道:“他是不是不会游泳?”
我:…………
采鸟原身虽是个扁毛的大鸟,毕竟不是凡物,区区洑水还是信手拈来。视野变换,两柱香后,他已潜入水底。
那是个水晶宫般的去处,四周皆是蔚蓝一片,日光从顶上投下来,形成几道金黄色的光路,游鱼从中穿过,漾起层层水波,亦真似幻。
采鸟毕竟无心欣赏,立时取了犀角点亮,借着莹莹火光四处打量。这在平日里并无多少用处,但此刻颛顼虚弱,借用燃犀却多少能看透一方幻境。
采鸟的目光落到身边一块巨石上,他快速上前几步,用苍白的手指描出虚空中大门的形状,轻声道:“帝鸿大人,这就是关着渊晟她们的地方?”
自圆光镜并不能看到幻影之后的东西,我顿了顿,淡淡道:“应当没错,你砸门试试。”
实则以九婴和颛顼的行事风格,渊晟未必就被关押在此处,要救她也绝不可能这样容易。这样浅显的事,采鸟其实也应该能想到,他毕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只是这世上许多事,都说旁观者清,却不知有时当局者宁可迷。
果然听我言辞笃定,采鸟丝毫没有多想,脸上浮上一层喜色,喃喃自语道:“我终于能救你了,渊晟。”
可在这关键时刻,他的神情却陡然僵住。采鸟退开一步拔剑,环顾周围突然从角落里缓步而出的兵士,表情惊疑不定:“怎么可能,九婴应该已经将所有的守卫都处理掉了。”
领头的军官冷笑:“我等就是奉九婴大人之命前来。”
采鸟低下头默了半晌,手指用力,生生将圆光镜掐出一道裂痕来,哑声道:“帝鸿大人,这是您的安排么?”
他这般惊讶,着实不该。早在他于云和背叛我之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半倚在软榻之上,不为所动地看着。
按照安排,采鸟这里闹出的动静会将很大一批人引过去,端华宫中就会相对空虚。且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消除九婴的嫌疑,让他不至于过早暴露。
“你无情起来,果然比我还狠上几分。”九婴阴阴柔柔地笑起来,执起一枚白玉棋子:“我已依你所言,将你在此的消息卖了出去,想来帝晨和常羲也快到这里了。”
我偏头看棋盘上的形势,一边不咸不淡回答道:“能坐收渔利,对你来说应当是好事。”
九婴颌首道:“自是如此,只是若没有了你,我怕是反而会感到寂寞。”
我落下一子,随即笑了笑道:“那你何不索性真真正正站在我这一边?”
“寂寞总比没命好。”九婴将手中白棋投入棋篓,叹了口气道:“我输了,你等的人也到了。”
我们此刻在端华宫外一处凉亭中,触目所及是一片红枫灼灼,小溪清清浅浅地曲折流过,上架一座石质拱桥,晚风荡开风中馥郁桂香,有两人在秋色之中并肩踏桥而来,另有甲士团团围住凉亭,严阵以待。
九婴起身让开一步,将我一人留在亭中,对帝晨一拜道:“在下不辱使命,逆贼帝鸿在此。”
帝晨不语,常羲却哈哈一笑,眼风扫过我,刻意抬高了音调道:“许多年了,帝鸿,你总是信错了人,今天总归还是我棋高一着。”
我悠悠然道:“胜负还未可知。”
常羲道:“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擒不住你一个?”
“或许我最后会败在你们手下,可却也必能拉九成以上的人为我陪葬。”
我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唇角微微上挑,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傲然道:“你们哪一个先来送死?”
☆、第51章
此言一出,无人敢应。
常羲脸色白上了一白,却勉强将百般情绪压了下来,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
我并不理会他,只将目光投向帝晨。
若说这里有谁能和我一战,大概就只有帝晨一人。此番不立刻动手,也是为了探一探他的底细。
帝晨抬眼,温言道:“帝鸿,你此生此世都该留在归墟之中的,也省得别人费心麻烦。”
入了秋,山风颇有些刺骨的冷,此情此景,却不知为何熟悉得令我有些想要发笑。然而思虑良多,觉得像是静默了一辈子,其实也不过一怔而已。
我缓缓踱步上前,抽出腰上长剑,微微屈指轻弹剑身,雪亮的寒光颤动,轻微龙吟令众人脸色微变。
“帝晨大人请退后。”常羲狠狠瞪了我一眼,沉声道:“布阵!弓箭手准备……”
帝晨唇边却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按住常羲,开口缓缓道:“帝鸿,你不是这般没有算计的人。特意困在这里,倒像是为了留住我与常羲……一直跟着你的浮游到哪里去了?”
他说得虚泛,常羲却是了然一惊,皱眉看向我:“将端华宫中的兵力一点点分出去,你的目标在颛顼大人?”
我挑起一边眉梢:“如今想到了,也不算太蠢。”
“不愧是帝晨大人,委实是真知灼见。”
九婴见状立刻变了口风,在一旁凉凉叹道:“在下羞愧,此时听了你的话方才茅塞顿开。能看懂帝鸿的果然只有帝晨大人一人而已。”
帝晨但笑不语,常羲也懒得同九婴胡搅蛮缠,只急急道:“我先去看看。”
“且慢。”帝晨直直地看着我,沉吟片刻,徐徐说道:“我倒觉得,我们现在赶去看颛顼的安危,方才是中了帝鸿的计谋。”
“说得不错。帝鸿和我一样,想来根本就不知道颛顼大人在哪里,正等着我们给他带路呢。”
九婴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转向常羲道:“他们两个心意相通,我们两个似乎都有些多余了。来来,我看还是咱们凑做一堆算了。”
常羲极嫌弃地拂袖避开他,再看向我时,脸上却换成了极得意畅快的神色:“帝鸿,你的计谋都被看穿,还是不要挣扎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他这表现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我一倒霉,他就特别地高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即便我与常羲有些过节,他也不该把我当节来过,更何况我与常羲似乎也称不上有什么不可解的深仇大恨?
不过他可能是要失望。
我好整以暇地笑笑,开口道:“你们该知道,我做什么都喜欢留条后路。”
帝晨模糊地笑了两声,目光有些漂浮地望着我,语调中带出温和的意味:“我自然是知道你的。你想做什么,帝晨?”
“我确实是打算将你们拖在这里,然而浮游去做的事,却与你们想得不同。”我道:“人的目的复杂,做事就会有迹可循,然而我不为别的,只想杀了颛顼而已。”
常羲脸色变幻:“你是什么意思?”
“有人告诉我,颛顼就在这九重天之内。所以我便叫浮游绕城放了一把火。此火乃我本源之力所化,又以阵法加固,等闲之人绝无可能逃得出去。除非你们三人前去营救,否则颛顼此次必死无疑。”
“帝鸿,你疯了么……”常羲拧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颊边的肌肉不自觉跳动了一下:“城中尚有几万活人!”
“这世上有谁完全无辜。”我笑容得四平八稳,开口反问道:“何况这些人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我恶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在场众人果然犹疑起来,此时天边亮起红光,竟比晚霞还艳了几分。帝晨双眸锁住我,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淡去,良久道:“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罢了,常羲、九婴,你们在此留住他。”
常羲挺剑而立,便要与我一战,却不想九婴忽然出手,趁他不备攻向他的后背。常羲其实一直有所防备,然而九婴之前故意接近,此刻毕竟靠得太近,身形又如鬼魅一般,这一掌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常羲身上。
他们二人实力原本在伯仲之间,九婴得了先手,手中长鞭分成四股,分别向常羲手脚而去,尖刺倒扎进他的皮肤,带出刺目血痕。常羲无法,只得纵身跃开一丈,勉强以剑抵挡。
金石之声中,我轻轻地掸了袍子,站在原地看这场好戏。
帝晨目光一凝,微微蹙了下眉,忽然对常羲提醒了一句道:“小心。”
我正想这要怎么个小心法子,却见帝晨一挥手,早已布置好的弓箭暴雨一般朝着这里落下。挡开逼近的一支箭镞,我抬眼看去,便见帝晨说完这句话,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偏殿方向快步走去。
那里原本是司幽的住处,帝晨投入归墟后,他的身体一向不好,我便安排他在那里将养身体,若颛顼在那里,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帝晨就这样放弃了常羲,甚至以常羲做饵来拖住我们,实在有些不像是原来的他。颛顼的生死,对他难道真的就这样重要?旁人常说看不懂我,如今却轮到我看不透别人,真是天理循环,天网恢恢。
我半眯起眼睛,目光遥遥地落在他背影消失的地方,自嘲地一笑,便听见对面九婴咬牙道:“帝鸿,你袖手旁观,是要坐山观虎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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