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川偷偷的将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又仔细观察脸色,“石先生是热着了,歇歇就会好的。”
邓郎中挥挥手,“虞川,你扶石先生回去歇会儿吧。”
虞川领了圣旨似的,小心的扶着石燕前回澄文堂。
石燕前看他这副模样,浑身更难受,那手碰在自己身上,仿佛荆棘戳进了皮肤。出了凝思堂,他立刻挣扎了两下,脱开了虞川的手,站在树荫下,带着绿叶清香的风吹过额头,整个人舒爽了许多,反胃感也消失了。
石燕前道:“你回去吧。”
虞川道:“邓郎中的意思是要送你到澄文院才行。”
“你可以当没听见。”石燕前快步往前走去。
虞川望着石燕前的背影,感应到此时四下里没有旁人,默念咒语,双手“啪”的一声合十,一丝丝的银光在双手周围缠绕飞舞,在一道低喝声中,银光汇成一束,倏忽间飞入石燕前的体内。
而石燕前对此毫无察觉,跨过门槛,向澄文院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他看到在学馆打杂的钱伯提着水桶和扫帚从澄文院出来,看到他笑呵呵的打招呼。
“院子我给您清扫过了。”
“多谢钱伯。”石燕前点点头,推门进去,此时他心情好了许多,打算睡会儿午觉,反正下午的课会由邓郎中亲自主持。
等睡醒,日头不那么晒了,再出去找个信得过的郎中看看。
说起来,刚才那妖怪是不是握住过他的手腕,试探过脉相?石燕前仔细回想了片刻,渐渐的睡着了。
可是这个中午睡得并不安稳,噩梦连连,以致于醒过来时,石燕前仍沉浸在那个恐怖可怕的梦境中,回不过神来。
梦里,妖魔扒皮吃肉喝血,痛意传遍全身,他挣扎呼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塞进妖魔的嘴巴里。而周围瘴气弥漫,枯枝上密密麻麻的吊着一副副没了血肉的白骨,黑洞洞的眼眶无声的齐齐看过来,不知从何方传来厉声惨叫,似乎是和他相同遭遇的人。
陷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境地,石燕前醒过来后心跳的如擂鼓,一阵阵心慌,但很快就缓过来了,只是梦里的场景还盘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看来,一定是和虞川这只妖怪大王纠缠太久,所以才会梦见被妖怪吃。
石燕前揉了揉额角,起床梳洗,换了件颜色暗沉些的衣衫,又找了把折扇,然后站在澄文院的门口,听着远处传来邓郎中中气十足的声音,快步溜出学馆。
一路走走停停,他来到离学馆最远的一家医馆。
他这几天都在考虑选择哪家大夫,最终确定年长而慈祥和蔼的孙大夫。
现在站到医馆门口了,他又迟疑了。
起先他可以认为人和妖的身体不一样,虞川亲自把脉也不会清楚。可刚才看起来那么笃定,是不是可以说明他真的有小妖怪了?
想到这里,石燕前的手不由地按在肚子上,明明感觉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却仿佛是那个小妖怪的。
炎夏艳阳之下,他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该弄清楚的,迟早都会知道。早知道早有办法解决,总比自己在这里瞎捉摸的要强的多。石燕前如此安慰自己,脚步坚定不移的迈进医馆。
孙大夫正躺在一张摇椅上看书,见有客上门,问道:“年轻人哪里不舒服?”
“肚子。”石燕前在他对面坐下,撸起袖子伸出胳膊,紧张的盯着孙大夫。
孙大夫一手把脉,一手捋着胡须,眯着眼睛思考片刻,“年轻人,你身体并不大碍,只是有些许气虚,日常注意饮食即可。”
“您没有觉得我的脉相哪里奇怪吗?”
孙大夫摇头,“没有。”
石燕前起身,苦着一张脸,“可我肚子莫名难受,大夫给瞧瞧吧?”
孙大夫招招手,要他上前来,然后手指按在肚子上,或轻或重的按了几处地方,“你不觉得疼,说明没有问题。难不成是什么之前从未出现的疑难杂症?”
原本喜悦已悄悄涌上心头的石燕前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怔住了。
他一直以为凡人有什么病症或怀有身孕,妖怪因体质不同而诊断不出。可他从没想过若真的怀上妖胎,凡人不可能看得出来。
石燕前顿觉五雷轰顶之时,听到孙大夫在自言自语:“如果查不出来的话,唯有剖开肚子看一看了……”
说的好像很轻松?如果剖开肚子,岂不是可以直接拿出蕴魂珠或者妖胎?他忙问道:“人还有救吗?”
“至少老夫没有这个本事。”孙大夫掰着手指,悉数起剖腹会引起的各类病症,样样要人性命,听得石燕前浑身扶着额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年轻人,你还是出去找其他大夫再看看吧,恕老夫无能为力。”
石燕前站着没走,“大夫,您这儿有催吐的药吗?”
回到澄文院,石燕前郁郁寡欢的站在廊下,看着手里的催吐药。蕴魂珠在体内已经有时日了,之前也试过催吐,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死马只能当活马医了,反正也没有心情吃晚饭。
他一闭眼,吃下催吐药,然后坐在台阶上,面前放着一只水桶,等着药效发作。
等送了学生们去考试,他离开萧山,寻一寻得道高人,看看他们会不会有办法消灭掉妖胎。
夜□□临,澄文院里没有点上灯火,今日难得连月亮也缩在层层乌云的后面,石燕前就陷在这一片昏暗之中,唯有隔壁理心院透过来些许温暖的灯光。
刚吞下药丸的时候,他有点反胃想吐,可是很快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那药吃了就跟没吃一样,肚子因为饥饿而唱起了空城计。
是药三分毒,他又不敢贸然多吃。
“连吐都不想要我吐出来?!”想到是蕴魂珠或是虞川传给他的修为作祟,石燕前气恼的狠狠地丢掉装药的小葫芦。
小葫芦骨碌碌的滚下台阶。
石燕前正要回屋去,猛地全身发冷,隐约感觉到那只滚出去的小葫芦有些不对劲。
他转头望去,地上出现了一道不属于凡间的影子。
☆、第18章 邪祟
石燕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顺着影子一点一点抬起头,但是他看到的只是澄文院的大门。
地上的影子开始缓缓移动,四周忽然间寂静无声,连一丝半点的虫鸣也么有,这在夏日的夜晚里是极不寻常的,甚至他全身上下莫名的发冷,空气仿佛凝结成冰,紧贴着他的皮肤,将一阵阵寒意渗入骨髓。
石燕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顺手拿起靠在柱子上的扫帚,狠狠地丢了过去。
扫帚飞出去一半,砸中庭院里看不见的东西,掉在地上。
“呼——”寂静的夜里,诡异的呻///吟。
石燕前可以从声音里想象的出隐身的必然是面目可怕狰狞之物,他一个箭步窜入房中,反手关上房门,但他晓得这么做也是徒劳,冲向对面的后窗,在刚爬上窗棱的时候,听见房门和家什被撞翻的轰隆声,也不敢回头看,直接跳窗躲在灌木丛里。
房间里,轰隆声持续不断,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那邪祟似乎越来越生气了。
石燕前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邪祟的注意。可是他明白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邪祟在屋中没找着活人,会不会去攻击其他人?
虽说晚上的学馆除了他、门房还有隔壁的两个妖怪,再没有其它,但难保邪祟不会跑出学馆,为祸他人。
怎么办?石燕前左右看看,理心院透过来的灯火似乎非常遥远,但在夜色中如此明亮。
他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屋内的动静在停顿片刻后又响起的同时,他猫着腰快步冲向围墙。尽管是个读书人,但年少顽皮的时候,没少爬树翻墙过,他一脚踏在低处的枝桠上,借着力往上跳,双手扒住墙头,再一脚蹬墙面,摇摇晃晃的骑在墙头上,。
还没看清理心院里的情形,只听有人欢呼道:“少爷,夫人夜半翻墙来看您了!”
“……”石燕前被吓了一跳,正好眼角瞟见地上又有邪祟的影子在逼近,立时重心不稳,从墙头摔下去。
“燕前!”眼前灰色的影子一闪,他又一次落在温暖坚实的怀抱中。虞川一脸紧张之色,“想看我从大门进来就好了,翻墙——”他又笑了笑,“其实翻墙也很有情趣……”
石燕前望着他的神情,一时出神,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说了什么。
而此刻的虞川没有在看怀里的人,望向一枝树杈出墙来的白墙。
没有风,但枝叶晃动,“沙沙”作响,且愈演愈烈。
小七躲在虞川身后,拽着他的衣摆,紧张兮兮的盯着树,“大王,大王,那是什么呀?”
石燕前冷静的说道:“不如先把我放下来,然后慢慢看?”
虞川居然听话的轻轻放下他,背着手缓步走向围墙,抬头观察颤动不停地树枝。
“呼——呼——”邪祟的声音更加急促粗重,隐隐有排山倒海之势,接着“咔嚓”一声,树竟然凭空飞起,以横扫千军之势冲虞川砸来。
虞川从容不迫,不闪不避,抬起右手。
在掌心正对向树的一刹那,树凝滞在半空中,唯有树叶颤抖着从枝桠间飘落。
“嗷呜——”邪祟狂吼一声,夹杂着腥臭味的狂风呼啸而来,吹得虞川衣袍猎猎。石燕前被熏的喘不过气来,小七赶紧拽住他的胳膊,避开风躲到石桌后面偷看。
石燕前看着不远处的妖怪大王矗立在原地,不动如山,手腕翻转,树逆风飞回澄文院。他再挥袖一扫,卷起地上一片落叶一同飞过去。
树叶纷纷飘落,贴在无形的邪祟身上,终于让人可以分辨出它的身形。
不知这邪祟究竟是如何变幻的,刚刚还能挤进屋中,而现如今身高足有三丈,魁梧如山。
虞川在他面前,犹如一只可以被轻易捏死的蝼蚁。
但是他丝毫没有胆怯之色,双手合十,再缓缓分开,只见掌心银光闪闪,竟现出一把长剑。当剑身完全显现出来,他抓住剑柄,挥剑刺向正与纠缠的树叶搏斗的邪祟。
剑锋穿过一片叶子,如一道闪电,直入邪祟脑门。
“嗷——”尖利的嘶吼划破长空,四周顿时陷入飞沙走石之中,石燕前感到大地在剧烈的震动,连忙抱住石桌,小七紧挨着,一只手臂护在他的头顶。
嘶吼还在耳边回荡,迟迟不见有其他动静。
石燕前忍不住,壮起胆子,看向围墙。
飞沙几乎要遮蔽他的视线,依稀辨出一个翩翩身影立于围墙之顶,挺拔笔直,灰色的衣袍被风吹起,犹如展开的翅膀。
虞川面前,邪祟终于显出原型,一张野猪脸上,血红双眼,两颗獠牙凶煞可怕,一行血水来自额头上的伤口,将丑陋的脸分成两半。
虞川右手向后一挥,剑自动抽出,在他身周飞舞两圈,化光落入他的掌心。
随后,他展开双臂,身轻如燕的向后急退,与此同时邪祟双手狠狠地砸向围墙。
轰隆声中,墙壁坍塌,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虞川翩然落在石燕前身前,向他伸出一只手,丝毫不在意身后蹒跚走来的邪祟。
石燕前指着怒瞪一双血眼的邪祟,刚要开口,它忽然停下步子,双膝轰然跪地,接着直挺挺得摔倒,再扬起满天尘土。
尘埃落定,一动不动。
“快起来吧。”虞川微笑道。
小七最先起身,欢快的大叫道:“大王英明神武!”他看另外两个人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上前去直接抓住石燕前的手,按在虞川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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