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若干种错误使用方式+番外 作者:肚皮三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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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格雷想,难道导师要离开这座塔吗?
他匆匆上楼,沿着一级级的环形阶梯,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顶层,他撞开房门,急急忙忙掏出钥匙打开柜门。柜子里躺着一册厚厚的本子,和几张信纸,以及一张老旧的魔法相片。索克拉提斯不在。格雷带着东西冲出门,随便抓来旁边的魔法师就问:“你见到了索克拉提斯大魔导师吗?”
“没有。”
“他最近都会在哪里出现?”
“谁也不知道他最近的行踪。”
格雷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微微发颤:“没人在塔里见过他吗?”
对方微微笑了:“没有。”
格雷一口气泻下来,竟然有些拿不稳手上的书册。信封从指尖滑落,魔法师帮他捡起来,又问:“如果这是大魔导师给你留下的信件,为什么不拆开看看呢?”
“谢谢。”格雷说,“但我……我现在心里有点乱。”
“那就来聊聊吗?”
格雷迷惘地抬眼看他。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褐发,笑起来会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年轻的魔法师说:“我正打算和人去北边的荒原走走,现在心里也有点不舍。”
格雷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魔法师把他带到窗边。风从远方吹来,翻过严霜山脊和精灵谷地,吹动塔楼上猎猎的旗。魔法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迎着风说:“我很早以前就怀着梦想来到这里,取得了一些成功,也认识了不少朋友。但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感情再怎么深厚,也总会有说再见的一天。”
格雷安静地想了想,然后迟缓地反问:“是吗?”
“是这样的。”
“可那个陪你去荒原的朋友……你只是和别人说了再见,不包括他。”
“他不是我的朋友。”魔法师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更亲密一些。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认清这一点……我能作别一切,除了他。”
格雷低落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对于我的导师而言,我也是那一切里面的一个小分子,对吗?”
魔法师的嘴角弯起来,温和地看着他:“不,我想,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你已经可以从他那儿毕业了。那种亲密关系不适用于你们,它属于爱情。你会取得很了不起的成就,格雷,你有自己的人生。”
他铜绿色的眼眸显得深邃,像是能把人吸进去。格雷凝视着他,突然忘了自己准备说的话。
“谢谢。”过了很久,格雷说。
魔法师眨了一下眼,向格雷伸出右手:“不向我道别吗?”
“再见。”
“再见。”
握手之后,年轻的魔法师向楼道走去。咚咚的脚步声一层层向下,越来越遥远。格雷一直站在窗前,侧脸被风刮得生疼。天开始下起小雨,欧珀展开翅膀在皇城西边掠过。等了很久,他看着那位魔法师从门口出来,登上一辆破旧的马车。驾车人又高又瘦,甩起马鞭的同时,还向上瞟了一眼。
格雷心想,这个人我见过,他叫卡尔,活了不止八百年。
答案是如此明显,格雷甚至提不起勇气去看那张老照片。他转过身,沿着墙抱腿别扭地坐下。他从口袋里取出羊皮信垫在膝盖上,犹豫了半天,才写下几个弯弯扭扭的字:“我好想见您。”
羊皮信扑扑地出高塔。格雷把记录册放在身边,用冰一般冷的手指翻开第一页。
第38章
“然后呢?”亚力克问。
“然后老师就走了,和卡尔一起离开,坐马车,去北方的荒原。”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枝叶间,水珠沿着叶片的边缘滚落下来。亚力克披起风衣,挡在格雷和自己的头上。这是王城边上那颗最高的红木的树顶,他们坐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枝桠上,身体很近,几乎脸贴着脸,肩挨着肩。
欧珀栖息在低一些的地方,扭着脖子舔自己背上的鳞片。
亚力克声音低沉:“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出了年轻人的外貌?”
“一个很复杂的魔法,还有一段很长的故事。”
“您不想说也没关系。”亚力克说,“我可以在这里安静地陪一陪您。”
格雷低下头,抱着记录册的手臂紧了紧:“可是我想倾述。”
“那就说吧。”
“让我想一想。”
“好。”
亚力克展开右臂环住他的肩膀,用体温来为他取暖。格雷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这里太高,风太冷,他的心情太低落;但很安静,还有他最想在一起的人,以及最为需要的暖和的拥抱。
——我好想见您。
然后亚力克就来了,骑在龙背上飞过大半个王城,手里抓着那张羊皮纸,落在天台。他就像所有传奇故事里的英雄一样从天而降,穿着丝制骑装,金发上折射着最灿烂的阳光。
格雷茫然地站起来,亚力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带着几分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了吗?今天的事情都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导师走了,把这么大的一座魔法塔留给他;向他告别,他也没能及时发现。格雷觉得难过,于是回握住亚力克的手。他说:“我想去个没有别人的地方跟您说说话。”
所以他们到了这里。
一开始的时候,格雷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亚力克耐心地握着他的手,问他。他回答,或者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沉默。反正在这个地方,沉默并不显得突兀。他们可以一起听雨,听风声,听红杉叶子互相拍击成唰唰的混响。
“卡尔是我的老师的第一个学生……”
那时候王国才刚刚建立,王都也只是个饱经战火摧残的、伤害累累的小城。索克拉提斯来到这里,建了一座魔法塔,在附近的废墟里救了一个人。
“嗯。”亚力克说。
格雷回忆着自己在记录册里看到的内容,一边想,一边说。他的口才一向不算出众,在这种心情不太好的情况下,更是说得断断续续的。但亚力克没有任何不耐烦——他凝视着格雷, 用认真的、关切的神色。每次格雷停下来缓口气的时候,他就点点头,或者问一句“然后呢”。
然后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卡尔聪明,努力,像海绵吸水一样认真地学习一切。他没用太多年,就赶上了自己的老师。反正索克拉提斯也很年轻,也许比卡尔年长不了几岁。于是他们之间从教导者与被教导者,转为了更加平等的关系。
他们在塔下的空地中满欧石楠和玫瑰花。第二年玫瑰花开放的时候,卡尔隔着花丛敲开索克拉提斯的窗户,忐忑地向他索取一个亲吻。
“真美好。”亚力克说。
雨逐渐停了,阳光通过叶尖的水雾折射进来,形成一片朦胧的白沙。天空呈现出一种水洗后的干净而澄澈的蓝色,就像亚力克的眼睛。
“一开始是很美好。”格雷说。
但事情不总是那样。他们在学术上的分歧越来越大,思想越走越远。卡尔对生命本源产生了好奇——这个话题太深奥,而他又走在一条索克拉提斯认为行不通的路上。他没日没夜地研究古卷轴,把自己锁在门里,不吃不睡。索克拉提斯用魔法打开门锁,他瘦得脸颊深深凹了进去,眼里却有一种疯狂。
“再给我几天时间,我马上就要成功了。”卡尔说。
索克拉提斯站在门边安静地看他。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老师,您可以想象吗——假如能获得无尽的寿命,用几千几百年来学完所有的知识,然后和您在一起,我们将会永远年轻……”
“所有人都会走向死亡,卡尔。”索克拉提斯打断。
卡尔笑着摇头,举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不一定的,我已经找到方法了,只要和死神做一个交易。”
“用什么来交易?”
“秘密。”
后来,索克拉提斯才发现,答案是别人的生命力。
他在手札里记下了王城里发生的案件,一个有一个受害者死去,被放尽全身的血,躺在粉笔画成的六芒星的中央。皇家骑士团为此很是发愁。索克拉提斯寻找着规律和魔法痕迹,又连续几个晚上蹲守,终于抓住了凶手——卡尔。
卡尔已经成了一具骷髅。
亚力克轻声说:“骷髅是不死生物……所以大魔导师才有这么长的寿命?”
“是的。”格雷说,“但您也知道,老师他……并不愿意这样。他经历过战争,不喜欢看见无辜的人被杀死。老师特别生气,就把卡尔放逐到伊莱平原。但之前的交易已经起效,他……没法把寿命还给那些受害人。”
然后是寂静。
过了很久,亚力克问:“然后就这样过了七百年?”
“是的,七百年。”
“他们会后悔吗?”
“我也不知道。”
七百年是一段漫长的光阴,索克拉提斯在手札上没写,也没人能知道他们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们都如卡尔的愿望一般,获得了多余的时间,无穷无尽的思索魔法的闲暇,只是少了最重要的彼此。
手札的内容也变得琐碎,乱七八糟地写了一些魔法上的猜想,以及对受害者家人的补偿计划。从前几乎每页都会出现的“卡尔”两个字消失了。索克拉提斯依然招收学生,教导学生,然后看着他们因年岁渐长而死亡……格雷翻了很久,才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
“自然历2938年9月13日 格雷 男 7岁 很聪明,对魔法特别敏感,这让我想起卡尔。”
又过了几年,他在纸上写道:“时间差不多了,我打算把魔法塔交给格雷。”
看到这里,格雷咬住指尖,胸膛里漫起一种苦涩的滋味。
“大魔导师还提到了卡尔吗?”亚力克问。
“有。”格雷说,“大概是在看到那枚头骨之后。您看,亡灵魔法现在已经濒临灭绝,会的人不多。老师怀疑是他,却没有证据。然后过了几天,卡尔突然出现在眼前。”
“就是几天前的事情吗?”
“没错。”格雷说。
“他是来报复的,还是来……继续为大魔导师延长寿命的?”
格雷低头看着下方层层叠叠的叶片:“……延长寿命。”
好几行涂掉的字,好几页被撕掉的纸。索克拉提斯写下“卡尔”两个字,又划掉,又写,又划掉,又写,又划掉。
“我得和他谈谈,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写。
几天后,大魔导师写下最后一行字:“他终于愿意放弃了。我成功了。”
“所以您变成触手怪的那几天,大魔导师就在努力地说服卡尔吗?”
“应该是吧。”格雷说。
亚力克把下巴支在膝盖上,垂下眼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我觉得和死神交易一点也不好,杀害了无辜的人。而且就算延长了大魔导师的寿命,他也还是会衰老,没法保持年轻。”
格雷放轻声音回应:“而且他们还因此错失了七百年。”
“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卡尔终止了交易,然后用自己所有残留的魔法,来塑造出老师年轻时候的外表——这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回溯八百年,所以他付出了自己的魔法本源。然后老师通过魔法契约将自己的法力转移到卡尔身上,维持骷髅身体的正常运作。直到哪一天,老师真的……卡尔也会变成真正的一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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