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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待能有片刻好眠歇息，皇帝派来带走时华的暗卫却已到门前，正要直接推门而入，却只听见时华掷地有声的呵斥：“放肆！”

　　两名暗卫对视一眼，齐齐放下双手，微微低了头等候门口。

　　在今日情形下，聪明人都该想到，也许以后，江山就是房间里这位主子的了。

　　这两名暗卫只听时华那声呵斥中的气度便也能想到，房间里这个人，显然也是有这个心思的。

　　时华从床上坐起，青兰正好赶到，远远看见门口几乎是贴着门低头站着的两个人，脚步一转从侧门进了来，看到时华安然无恙站在床前的时候，在胸口悬了一整夜的那颗心这才归回了原位。

　　“殿下……”青兰看了一眼正门的方向，眼中有着担心。

　　时华接过青兰手里的东西洗漱，随后着衣整齐，这才回答青兰：“父皇的人。”

　　青兰便不再做声。

　　听闻脚步声，门口二人齐齐分开，让出门口的路来。

　　“带路。”时华道。

　　二人便立刻上前，跟在时华身后，落了半步远的距离带着路。

　　等到终于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宽大院落之中已经是被禁军层层叠叠的包围住了。

　　禁军中心正是乱战。而乱战的中心，是勤王。

　　他仍旧不死心，整颗心仍旧挂在老皇帝的龙椅和玉玺上，双眼中饱含贪婪和杀机，也隐隐有着一丝绝望。他浑身浴血，同禁军厮杀成一团。

　　而时华的出现，却让他突然安静了下来。

　　勤王刹那瞪大了双目，眼中血丝显而易见，浑身崩的如同满弓之弦，似乎是随时就要弹起一般。

　　“你怎么没有死？！！”他怒嚎道，歇斯底里穷途末路。

　　时华却并不理他，只是镇定自若地走到了老皇帝的面前。

　　老皇帝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儿臣见过父皇。”时华行了一礼，却并未屈膝跪下。

　　“你说，”老皇帝慢慢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时华微微低下的头顶：“朕若是立勤王为帝，会如何？”

　　“天下大乱。”

　　“哦？那若是——立你呢？”

　　“盛世再临。”

　　“朕不认为你有这样的才能。”

　　“儿臣也并未见勤王有这样的才能。”时华淡淡回应，“若是立勤王为帝也不是不可以。”说到这里，时华直起要来，侧头看着禁军群刃所指的方向，“只是众口悠悠，暗卫能堵住的嘴再多，也总是会有些消息流露出去。倘若勤王为君，这不仁不义罔顾人伦的暴君帽子一扣，天下只怕都是要不安定。西岐国已蠢蠢欲动多少年，而如今父皇的天下国力如何，您当是比我更清楚的。”

　　老皇帝闻言眯起了双眼：“那依你所见？”

　　时华瞥了亲王一眼，然后仰头看着站在台阶上俯视自己的老皇帝，微微笑了笑。他的周身也是突然在此时泛起了微弱却也清晰可见的金白光芒，衬得他如玉的容颜越发俊朗。在众人慢慢瞪大的双眼中，时华平稳地回答：“立我为帝。”

 

　　第十章

 

　　自那日“劫后余生”后，时华就此被立为储君，当朝唯一的太子。他也是除了狱中的勤王之外，当今天子唯一剩下的儿子了。

　　夕日落魄皇子，如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日子是大不如前，曾经门可罗雀的小院而今是被人踏破了门槛。

　　长了这么大，这也是身为当朝皇子的时华第一次这么频繁地见自己的“爹”这么多次。

　　“儿臣叩见父皇。”时华只是微微屈了屈膝，碰到冰冷的地面之后不等皇帝出神便又自己站了起来。

　　皇帝也不在意，只是摆摆手让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退下。

　　“朕大概是时日不多了。”看着时华在桌边坐下之后，皇帝突兀地说道。

　　时华慢慢抬起头看他。

　　双目黯淡，神采涣然，肢体也崩紧的不正常。凝聚着一个人生命力的那股神儿在老皇帝身上并看不到。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才隐隐显露出这样的迹象，而如今，是病入膏肓，朽木无医了。

　　大概是……虎父无犬子，勤王做事一向深得老皇帝信任——稳、准、狠。那么为了保证那晚的事情万无一失，勤王应该也是在老皇帝这里做了手脚的。

　　“宫中传闻，三皇子自幼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目不识丁……”老皇帝紧紧盯着时华，“看来传闻也只是传闻。勤儿藏拙的手段只怕远远不如你的高明了。”勤儿便是勤王了吧。

　　时华坐在桌前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活了三世，加起来也差不多四五十年，也不比面前这个所谓的“父皇”小多少。甚至因了他这么二十年的韬光养晦潜心修行，整个人看上去温润清灼，比眼前这个九五至尊的皇帝都还要多上几分贵气。

　　“你们几个，最后不论谁登基，对朕来说都无伤大雅，重要的是，登基的那个是否是最能担当朕的江山的那一个。朕不是个好父亲，但自认还算个好皇帝。”说完这句话，老皇帝也不再多说，只是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碗边，自顾自地开始吃饭了。

　　半旬之后，皇帝于三更时驾崩于寝宫之中，时华于第二日登基。

　　*****

　　新帝登基，王朝根基不稳，边境的西岐国蠢蠢欲动，边境急报不断。

　　只是朝中一列预备看好戏、甚至预备从乱中取利的人却未能如愿。

　　新帝虚心好学却也容不得沙子，手腕强硬不亚于老皇帝和曾经的勤王，不出半年的功夫朝中局势便已稳定，只剩下边疆的西岐国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底线。

　　终于在三年后，正式与西岐交战。

　　然而一直广受朝臣关注的，除了边疆的战事状况之外，也有当今天子的后宫。

　　登基三年，时华后宫仍旧空无一人，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情况。甚至是譬如当今天子的兄弟，曾经的勤王、诚王等，原本就已经娶了王妃和几房小妾了。

　　随手将一本劝他充盈后宫的奏折扔入火盆之中，一直盯着火舌变成火苗，逐渐燃成了火焰，将那薄薄的几张纸吞噬成灰烬，这才移开视线。

　　他从桌前起身，走向窗前，拉开窗闩，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窗。时值隆冬，今日入夜之后就下起了雪，一打开窗雪花就刮了进来，冰凉的棱角刮过脸颊，留下丝丝缕缕的轻微刺痛。

　　青兰在时华起身的时候就拿了裘衣在手上，适时地给时华披了上。

　　“朕出去走走，不必跟着。”时华淡淡地吩咐。

　　青兰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垂头退到一边。

　　在宫中下人们的眼中，这个一鸣惊人的三皇子始终是个谜，饶是跟了他近二十年的青兰，也并不敢说自己了解他。

　　时华随手将发簪取下，将一身明黄色衣角都拢入了宽大的裘衣之中，这才迈步出去，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这三年以来，他忙着学习如何处理朝政，倒是把修行给落下了，三年下来修为也并没有什么太大长进。

　　不过他唯一没忘的是，自己一定要继续修行。

　　只是他差了一些有灵气的东西傍身，以为辅助。皇宫内放的那些贡品虽好，却大多被加工过度，早就失去了原本的纯然与灵气。

　　下雪之时正是天地万物自身气息被压制的最厉害的时候，唯有灵气充沛之物才能在雪天中独放光彩，而此行出门，时华正是为了去寻些有灵气的东西的。

　　在雪天中，时华的灵识再次无声无息流淌在人潮汹涌的京城里。

　　一个时辰后，满载而归的时华收回灵识，正准备原路而返，却被耳旁一阵及其细微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不过只是一只鸟轻巧歇在了落了雪的枝头而已，时华却被落下时候振翅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一只鸽子大小的鸟，全身浅灰，褐色的一对小眼睛，鸟爪细长，鸟喙锋利却也秀气，十分匀称，整只鸟儿看上去精致好看极了，只除了毛色不惹人瞩目。三世以来，时华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鸟。

　　而这只鸟刚刚落地时候的振翅声音，时华无比熟悉。

　　他记得……那日他渡劫完，由远而至的那只仙鹤，落地的时候振翅声也同这只鸟儿类似，轻巧无风，稳当莫名。

　　而更让时华注意的是，在他打量这只鸟儿的时候，灰色鸟儿歪着脑袋，似乎是也在打量着他。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角落，时华轻轻抬起放在裘中的手，明黄的袖角从裘衣缝隙中钻出来一些，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时华的手抬至肩高，定定地凝视着那只灰色的、不同寻常的鸟儿，轻轻启唇：“过来。”

　　他好看的唇微微张开后又立刻阖上，吐出的热气眨眼消失在雪花中。

　　树枝上的灰色鸟儿歪了歪脑袋，似是在分辨他这话的意思，随后轻轻扑棱了下翅膀，落在了他伸出的手上。时华轻轻笑笑，把手往肩膀送了送，鸟儿立刻乖乖地跳到他的肩膀上。

　　那些有灵气却也懂得自己隐藏自己灵气的生灵，比灵气充沛的死物更珍贵，却也更难得找到。

　　*****

　　这一年年关才刚刚迈过去，边疆的战事却传来节节败退的消息。

　　朝廷中一时肃然。

　　西岐国百年以前正是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王国，百年后的今天也保持着人人必须会骑马的风俗，民风彪悍不说，不论男子女子，皆会搏斗、身强体壮，这又怎么会是安逸了百年的时国能够相比的？

　　从迎战那天时华便已做好了战事不顺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时国的兵力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也是从战事打响的那一刻起，时华就已经做好了御驾亲征的准备，不过是时机问题而已。

　　同西岐交战已有两年，边关将士无不劳神体乏，斗志挫败，此时御驾亲征，已经是拖到极限了。

　　于是第二日，朝廷上下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情便安排下去了，七天后，时华便率领五十五万大军出发了。

　　然而不上战场杀敌的皇帝，只是坐镇军中并不能有多少振奋士气的作用，时华的到来，不过是让边境的军营中粮草更充足，热闹了两三天便罢了。

　　战际线仍旧是一天一天越发地逼近了时国的边界。西岐国的狼虎之军似乎是被时华的到来刺激到，战场上疯癫了一般地杀人，还高喊着“不喝到时国皇帝小儿的血誓不罢休”。

　　总营中，上报的损失一日比一日严重。

　　速战速决罢了。

　　看着各个将领如丧考妣的神情，时华有些不耐。他原本就无意挑下这江山，不过只是情形所迫，加上坐拥天下行事也方便才坐上了这个位置。只盼天下越早太平他才好尽早脱身。

　　出神半晌，时华心生一计。

　　他虽为了修行而不能杀人，却也不代表不能上战场——

　　“立刻召集各营兵士，趁夜进攻！”时华沉声道。

　　“皇上，不可啊……”

　　“皇上，这怎么行？”

　　“不可！”

　　阻止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场六位将领，几乎全部是当即就反对。时华只是淡淡地扫视他们一眼，即使从未杀过人，眼中的肃杀之气也十分震慑人心。

　　几个将领噤了声，纷纷低头领命，走出主营，迅速召集了各个营的将领士兵们排好阵列。

　　这些凡人们凡事都讲求遵循天意，他们既然要这个，给他们便是了。

　　时华从主营中走出，万千士兵的视线凝集于他一个人身上。

　　他每走一步，躯体便在夜色中更亮一分，恍若坠落平地的星辰，待他走到最前端，一跃跨上马的时候，身上已是光芒璀璨。

　　众士兵屏息凝神看着他，神情里盛满尊敬敬仰，几乎就要纷纷跪下，叩拜天尊一般。

　　时华在马上坐稳，手中宝剑抽出，向天而指，他声音平稳，含着灵力，穿透了时国每一个士兵将领的耳朵：“天要我时国赢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