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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作者:凉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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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风雷子不知他俩和照虚的恩怨,抬头看看时辰,这一天的运功时间将近结束,便欣然领二人入寺。他自然不怕二人出手,艺高人胆大,做事也坦荡。他甚至还主动提起了司马凤和迟夜白,说二人前几日来过寺里,结果被他阻拦了回去。鹰贝舍在灵庸城有分舍,里头养着不少好鹰,而司马世家的人出行必备鸽笼,那些信鸽也是只只都训练有素的。
  两人无法入寺,便打算给少意盟传讯让林少意速速赶来。
  风雷子说得高兴,拍拍自己腰上的口袋。沈光明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有一个灰褐色小口袋,里头沉甸甸,似装着不少东西。
  “只是鹰也好,鸽子也好,一只都飞不出灵庸城。”风雷子从口袋里掏出十数个小小的竹制信管,正是绑在鸟类腿上用于传讯的那种。佛寺所在的山正好处于禽类由西北往南飞的路线上,只要是从灵庸城放飞的鹰鸽,都必定会先经过此地。风雷子尊重和尚们,不攀爬房顶,只日日守在禅院的井台上,凡有鸟类经过,一一都被他跃上天擒了,剥下信管,再将它们放生。
  他说得十分得意,竟似孩童一般。
  “司马家和迟家的小孩子发现鹰和鸽子又全都光秃秃地飞了回去,自然知道是我作怪,嘿嘿。”风雷子将信管放好,快活道,“他俩是奈何不了我的,昨日已经骑马出城,想来是要离开灵庸城再去通知了。”
  沈光明想到他捉鹰擒鸽的英姿,又惊又佩,脚下踢着台阶,差点摔倒。
  “风前辈真厉害。”他衷心地赞他。
  “林少意人太烦,又是武林盟主,我可不想对付他。”风雷子说,“迟来一天便是一天,我高兴,辛家小孩也能活久一点儿。”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疗伤之所外头。天色渐暮,房中不知何时点起了灯,他们正好瞧见有三个脑袋光溜溜的人分别起身,缓步走出,推开了门。
  照虚走在最前头,一出来就看到了唐鸥和沈光明。
  他也十分吃惊,但很快平缓心情,朝两人打招呼。
  一句“阿弥陀佛”没说完,院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重物碎裂的巨响。
  唐鸥以肉拳击碎了井台上的青石板,手背鲜血淋漓。
  他缓缓站直,看着照虚。
  “照虚,你好对得住少意盟,好对得住林伯伯!”他声音低哑,双目中尽是怒气。
  照虚眼中精光一闪,退了一步,举起手掌,恭敬地将那句被打断的佛号说完了。
  他这副模样,只惹得唐鸥更加恼怒。当日是唐鸥单人一骑到少林为少意盟求援,性海与他也算有过交情。性海知道当日少意盟大火的源头,自然也清楚唐鸥来是为了什么。他走上去,试图劝解。
  照虚却对着他开口了:“师叔,我与唐施主有几句话要说。”
  性海看看他,又看看唐鸥,末了将眼神落在风雷子身上。风雷子端坐在只剩一半的井台上,看戏看得十分之投入。
  这道人既然在这里,就不可能容许唐鸥作乱。性海稍稍安心,道别之后与性觉便离开了,留照虚一人在这里。
  风雷子侧耳细听,兴致勃勃为唐鸥提示:“远了远了,和尚走远了,听不到你俩说话……”
  他话音未落,唐鸥突然一步踏前,猛地朝着照虚出手!
  照虚反应也极快。他本就是少林年轻一辈中难得的高手,又精练少林的罗汉神功与是非手,眼见唐鸥力重势猛,他不闪不避,立刻使出是非手,瞬息之间二人已拆了十几招。
  唐鸥用的是青阳祖师琢磨出的十难手,照虚使的是少林极难练成的拳法是非手。两种武功均从佛法化用而来,照虚使来禅意绵绵,游刃有余,唐鸥却因心中烦躁,杀气重重,更见狠戾。
  原本是非手威力不如十难手,唐鸥如今身兼两种内力,照虚是抵抗不住的。只是照虚心境与修为比唐鸥更贴近佛法,他手法稳重沉滞,极有章法,其中又不乏与罗汉神功相融的数般变化,竟与唐鸥打得不分上下。
  唐鸥本就烦闷,见这和尚不仅毫无歉意,想到辛暮云就在一墙之隔,又想到自己师父是如何惨死,手上拳法一变——他用手使出了秋霜剑的剑招。
  照虚听闻过十难手的神妙,边打边观察,未料到唐鸥居然会骤然变招。他也立刻变化招数,双手快速挥舞,似千条佛臂,拢罩唐鸥剑招。但秋霜剑不花巧,虚招也少,唐鸥左手仍是十难手的招数,右手作剑,狠划疾刺。照虚肩头果然中“剑”,大吕真气趁虚而入,突破罗汉神功,钻入照虚经脉。
  他立刻收招,靠墙站立。不敢再与唐鸥相抗,照虚默默盯着他,运功逼出那股刁钻至极的大吕真气。
  唐鸥重伤初愈,这样一番打斗同样大耗精力。他看着靠在墙角的照虚,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他为林少意默念清心咒的场面来。
  面对林澈的惨死和少意盟的损失,林少意比林剑遭受了更大的压力。那时候沈光明又失踪了,方大枣和柳舒舒的尸身与少意盟其他身死的弟子一齐放在堂上,盖着简单的白布。唐鸥在尸身中走过,抬头便看到林少意站在门外,脸色灰败颓丧,往日的精神全都没有了。
  他仍强撑着,但夜夜都睡不着觉。睡不着的时候他便提着酒来找唐鸥。但喝多了便不是睡,是醉。林少意醉的时候也不麻烦,他脸颊发红,目光发直,盯着院墙一声不吭。院墙也被火燎得黑了一大片,脏污的痕迹像恶鬼的手爪,在墙面上攀爬。
  唐鸥不知他在看什么,直到后来粉刷院墙的时候林剑说起往事,他才晓得上头有林澈留下的笔画。
  当时兄妹两人年纪都小,林少意长得慢,十岁左右竟比林澈还矮。俩人互相较劲,常在墙角比高,在白墙上画了一道又一道。
  没比多久,林少意很快就长高了,比林澈高许多。
  墙面重新粉刷好了,又白又干净。林少意喝多了仍旧习惯看着,虽再看不出什么,但他改不了这习惯。
  之后有一日,唐鸥突然发现林少意精神了一些,眼下发青的那一圈也消了许多。他问起才知道,林少意能睡着了,因为照虚给他念清心咒。
  林少意终于开始重新恢复正常作息,往日得不到休憩的疲累便迅猛地发作。唐鸥甚至见到他歪在亭子里,蜷着腿坐在照虚身边,睡得很沉。照虚盘腿坐在他身侧,手里拈一串佛珠,口唇轻张,念念有词。
  有时候他发现了唐鸥,还会冲他笑笑,很温和的模样。
  唐鸥从不喜欢他,也不待见他。但因为少意盟,因为林少意,他并未打算把怨气一直携在心里。
  越想越不解,唐鸥问他:“你为何一定要出手?就算性海他们要求,你也可以拒绝的。”
  照虚肩头痛得沉重,大吕真气又搅得他丹田发寒,浑身哆嗦,口吻便不客气起来:“我是少林寺的人,不如唐施主告诉我,我该如何拒绝我师叔的要求?”
  “你是少林的人……”唐鸥怒极反笑,“当日你在少意盟表露身份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已经成了少林寺的人?!你就这么留恋少林,全忘记少意盟和林伯伯是怎么对你?!”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对我的!”照虚突然发狠,厉声吼道,“我并不是因为想做和尚才到少林寺里来的!”
  他胸膛起伏,这一吼反而令罗汉神功生出破绽,大吕真气又渗进去半分。他已觉得寒冷,却又深深懊悔方才心头没了防备,吼出那么一句话来。
  唐鸥与沈光明却是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少林的。照虚这么一吼,两人一时没话可说。
  风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一边将口袋中信管排列着玩儿,一边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
  “又来了不少人呐。”风雷子提醒道,“正上山呢。是林少意么?少意盟来得那么快?”
  他慢悠悠开口,瞧见那年轻和尚慢慢抬头,方才凶狠的脸上浮现出片刻紧张慌乱,不由得更觉趣致。
  沈光明转身一路跑出去想迎接林少意,谁料迎面从山道走上来的却是舒琅和敏达尔一行人。
  他看到舒琅,顿时慌张,转身就想跑。
  只是身形刚变,忽听那浩荡队伍里蹦出一句惊喜的大喊:“沈大哥!”
  沈光明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连忙回头。一个人从敏达尔身边跑出来,直扑到他身上抱着他。
  “沈大哥!”
  沈光明看着面前的人,是真的懵了:“阿岁?!你怎么在这里?”
  
  第73章 长憾(1)
  
  阿岁是被敏达尔在宅子外头捡到的。
  灵庸城出的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丐帮向来急公好义,七叔与众人恰好在这头办事,事情一了结便率众前来。七叔身体恢复了,又开始拎着阿岁要练武,阿岁练得辛苦,又见丐帮兄弟们外出帮助查探得热火朝天,他心痒不已,于是寻了个空隙悄悄溜了。
  他万没想到灵庸城竟这么冷。蜷在店铺门外借着火盆烤火,又不敢回去,生怕被七叔骂,这样踌躇了大半日,天黑了。这下他不想回去也得回去,只得启程。只是还未走到一半,天又开始降下薄雪。他穿得不多,缩在一户人家的门外歇息,却被外出采买的丫鬟看到,随即便被敏达尔请进了屋里。
  敏达尔很喜欢他,见他态度不卑不亢,又长得机灵,还跟身边人笑言“和舒琅小时候一样有意思”。她母性大发,好吃好喝地招待阿岁,又因许久没去过中原,请阿岁给自己说说中原现在的风物人情。
  阿岁没有母亲,人生在世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好看又温柔的妇人这样对待自己。他又感激,又喜欢,说故事说得特别卖力。两人彻夜聊天,竟也不累。第二日阿岁告别敏达尔,回了七叔那边。不出所料,果真被七叔连骂带揍地训了一顿。训完之后七叔一听他昨夜呆的居然是狄人王妃的家,顿时来了兴趣。他让阿岁再去找敏达尔,这回最好在府中多逗留两天,仔细观察府里是否有什么异人异动。
  此时其实司马凤和迟夜白已经回到了灵庸城,也已经向舒琅说了七星峰上发生的事情。但七叔这头并不知道。他只晓得僵人与狄人王妃的府邸有莫大关系,因而一直想好好查探。阿岁顿时明白自己也成了个新鲜的探子,兴奋不已,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当天晚上便带着些小玩意儿,又在敏达尔家外等着。
  他喜爱敏达尔,敏达尔也十分中意这孩子。于是就连上山烧香,也把他一并带了过来。
  等阿岁把来龙去脉颠七倒八地说完,舒琅也已经走了过来。
  沈光明心中有鬼,不敢看舒琅,挣脱阿岁的怀抱作势要跪:“世子……”
  “别跪了。”舒琅说,“司马凤和迟夜白说你在后面和那姓唐的料理后面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你回来的话头一件事难道不是回府跟我禀报?”
  沈光明脑子一转,当即低头悄声说话,仿佛有极大秘密:“这事情说来话长,等稍候安顿下来小的再跟世子好好说明。”
  舒琅便点了点头,走回去搀着敏达尔。
  敏达尔也没想到身边这小乞丐居然和自己儿子的奴隶相识,连连感叹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她见阿岁紧紧抓住沈光明不肯放手,便让舒琅放沈光明一马,好让两人说说话。
  随即敏达尔与舒琅一行人便鱼贯入寺,去找住持问佛寻经了。
  沈光明站在道旁,十分恭敬。等看到没人了,立刻拉着阿岁钻回禅院那头。
  风雷子仍在数信管,见沈光明带着个人冲进来,晃晃手里的成果:“不多不少,二九一十八个。”
  沈光明懒得理会他,阿岁看到唐鸥,又是一喜。
  照虚仍倚靠在墙角。人未进来他已知道不是林少意,心中一松,又一紧,连忙拈起佛珠默念了几句佛号。唐鸥打不下去,心头那团火也消不去,拂袖愤然走出了禅院。
  如今这里便是一个僵局:唐鸥若是真的出手重伤照虚,风雷子必定会阻拦。若他想要破坏现状,风雷子也不可能袖手看着。风雷子至少是言而有信,他说了只求保住辛暮云的命,那么他们只能等着辛暮云活过来,再作计较。
  唐鸥与沈光明也在禅院里头住下了。这一住就是数日,少意盟的人不见来,倒是阿岁日日揣着个文牒上来找沈光明玩儿。沈光明和唐鸥都没将辛家堡的事情告知他,阿岁仍旧不知道辛暮云就是自己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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