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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荒山村！那里阴气特别充足！咱们去那会很舒服的！要不去南郊公墓，环境优美，绿化可好了！不行我们去盗墓也可以呀，或者……”

　　“等等，谁打算和你去这些地方了？”元嘉不得不打断他的话。要知道，阴气越足的地方，他就越容易被同化。虽然他知道就这同化的速度来说，怎么着也得五六十年以后，等活人的身体不能兼容身为鬼的灵魂，灵魂自然被挤出身体后，以一种新的形式存在，可越是接触那种东西，身体死的就越快呀！

　　“我们不是去旅游吗？”

　　许景焕更不解。虽然提议去这些地方是有他的小心思，可是这些地方真的呆的非常舒服，很适合他们呀！只是不管他怎么想，许景焕都果断拒绝了这些提议。

　　他重新去找元妈妈商量。元妈妈结婚前是个顶级的驴友，和元爸爸就是在旅游的时候认识的，结婚后顾着家庭，再出去走的比较近了。元妈妈一听，正巧了，于是给了他建议，顺便拜托他一件事。

　　元妈妈给他推荐了一个景色秀丽，人又不多的南方小镇，适合短途旅行，而且她大学的朋友也在那，元妈妈正是因为去朋友的家里玩过才去的，这会正想让元嘉过去看看。

　　元妈妈的这个朋友，是大学时最好的闺蜜，元嘉得叫她玉姨。两人志趣相投，大学期间常常一起旅行，还曾玩笑般说要给将来的孩子订娃娃亲。玉姨在的地方特别重男轻女，是女性没有发言权，一起吃饭的时候都男女分桌女性站着吃剩饭的那种。按理说现在不会这样了，元嘉一听就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很多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切的发生着的。

　　玉姨在大学里的时候，就像所有新时代女性一样，倡导男女平等，甚至有轻微的女权主义，然而毕业回家，再回去那压抑的环境，就格外的不适应，特别家里把她待价而沽，让她相亲，准备“卖个好价钱”的时候，这种不适应变成了不忿——明明家里不缺钱，甚至有钱啊！不然大学的时候哪来的钱出去旅游呢？她反抗过，结果毕业证学位证等一切证件都被母亲藏起来，身份证虽然因为日常常用没被拿走，可是玉姨也被告知：不管你跑到哪里，都会报警说女儿失踪，总会找到你的。玉姨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跑不出去，就因为她是父母的女儿，就得听从父母的安排。

　　她顺从的嫁了出去，和元妈妈说，她不要寻死，要自己去潜移默化的改变。元妈妈给她打劲，可这几年却没有收到玉姨的消息，打电话是空号，网络上发出的消息也没有回复，可从种种迹象里得知，玉姨还好好的，只是不想和她联系。前几年她还想着遵循这种默契，不去打扰她，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终于忍不住让元嘉过去看看。

　　元嘉很快就出发了，第二天就到了那座小镇。顾不得玩，就想着先联系玉姨。元妈妈不知道她朋友现在的住址，只记得以前来过的她父母家地址，却记不太清，还不知道有没有搬走。好在元嘉毕竟不是寻常人，在大概范围内拽住几个人用了些手段，就摸上门去。

　　玉姨父母并没有搬家，听到元嘉是女儿朋友的儿子，倒也和颜悦色，虽然提起“当年的来玩的那个小姑娘啊”时，语气略评估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喜，但整体看来很有文化的样子，不像是元妈妈提起时的那副“旧社会”的模样，还能做出用极端手段逼迫女儿嫁人的事。

　　他要到了地址，注意到这对父母对女儿不太上心，甚至有点不愿提起的模样，心想玉姨会变成什么模样？他有看过妈妈和玉姨的合照，真是婉约极了的秀丽女子，眉眼间俱是灵气。

　　——真不愿意看到她被摧残，亦或是被同化。

　　玉姨结婚后，和丈夫一家人住在一起，在镇上所属的一个山村里。那个山村是近几年主打的新农村项目，元嘉坐车过去，就看到一栋栋二层小楼耸立在山间，屋顶铺着的都是太阳能板，又现代又时髦。下了车，一群群打闹着的孩子从他身边穿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竟然全是男孩子。

　　敲开了玉姨的家门，一个看上去六十多的老太太打开了房门。她满是衰老之相，身材干瘪，肚子却微凸。让元嘉注意的是，她身上竟然有一股阴气环绕。

　　“您好，我找玉清清。”

　　“我就是。”

　　这怎么可能？元妈妈今年五十，可是保养得宜却和三四十的女人一样，可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和妈妈一样的年龄啊！这和萦绕在她身上的阴气有关吗？

　　“元元，你仔细看她身上的阴气形状”。

　　元嘉闻言，开始注目。他壳子和灵魂不太匹配，所以总是会忽略一些细节，倒是许景焕比他看的明白。

　　玉姨身上的阴气，细看是一团团环绕的，仔细看来……竟然都是婴儿的形状！

　　吓了一大跳，可是结合此地的风俗，元嘉倒也了然。而且她干瘪的身上却凸出的肚子……

　　真是不敢想下去了。

　　“我是宋文的儿子。”宋文就是元妈妈的名字。

　　“啊！”玉姨惊呼一声，眼神里瞬间闪过很多波动，然而一瞬间又恢复死寂，呆呆的问：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妈妈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您。您……还好吗？”

　　元嘉艰难的问。

　　“你是文文的儿子啊……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你觉得我还会好吗？你走吧，就算你是个男的，这里也不是人能呆的地方。”玉姨苦笑道。

　　元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

　　“您能和我说说吗？或许，我有办法帮您呢？”

　　元嘉的意思，就是使用非人的力量了。按他现在的想法，让玉姨变成如今这样，她又讨厌的人，消失也罢。

　　玉姨嗤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元嘉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和元嘉正在僵持中，一个中年男人正往这走来，看到元嘉，很不耐烦的问玉姨：

　　“这小子是谁？”

　　玉姨微微的缩了下身子，正要说不认识，元嘉却抢先说道：

　　“您好，我是玉姨大学同学的儿子，路过这里来看看玉姨，顺便给玉姨带点东西。”

　　他完全是随机应变，从包里掏出一包元妈妈给他装着各色维生素的空白表面瓶子，故作不解的说：

　　“我妈说这是给玉姨求来的药，特别有用，就是也没和我说是干嘛用的。”

　　男人神色一动，和颜悦色起来，对元嘉说：

　　“那行，你进来吧。”?

 

☆、三十八章

 

?　　无疑，玉姨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是很低的。

　　在这个二层小楼里，在这个大家庭里，元嘉见到了玉姨的公公婆婆，还有常住在此的小叔一家人。玉姨总是畏缩着脊背，在大家对她喝来喝去的时候，顺从的听着。但是元嘉却感觉到，她并不是表面上这么顺从的。

　　在元嘉状似无意的透露自己家亲戚的孩子全是男孩的时候（当然，这是假的），元嘉便受到了更为热情的招待，而且他是A大的学生，于是玉姨小叔家的男孩，一个总是眉毛竖起，火气暴躁的男孩，就坐到了他的旁边。他已经深受本地男女思想的熏陶，连带着对认识玉姨的元嘉都万分瞧不起。坐在这样一个大家子里，元嘉只觉得啼笑莫非——这都什么年代了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啊！这若是封闭不与外界交流的小山村也就罢了，可这村子的宣传栏上明明印着男女平等的宣传材料，这家子电脑空调什么电器都不缺，小男孩也不停的刷着微信微博……

　　元嘉感到不耐。

　　玉姨去厨房里做饭，许景焕去转了一圈。他回来，对元嘉说：

　　“这家的饭都不能吃，不过，她给你单独做了一份。”

　　元嘉顿时了然。

　　饭菜上来了，元嘉吃的很少。他现在很难感觉到饥饿。玉姨仍然呆在厨房。气氛难受的一餐终于结束了，元嘉也得以和玉姨单独相处。

　　玉姨苦笑：“文文叫你来看我做什么，我早就和她不是一类人了。”

　　“妈妈很不放心您……”

　　“想到当初和文文一起在学校里谈论诗歌，我说以后要做诗人，环游世界……文文说，那你得先赚够钱才行。可我到现在，却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就被困在这里，困成了可怕的一个人……”

　　她喃喃自语，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

　　“怎么样，元元，是不是得帮她一把？”

　　许景焕的话里，是跃跃欲试的怂恿。元嘉沉默的点了点。他已经发现，缠绕在玉姨身上的阴气，环绕全身，呈保护之态。她们的死，是这家人害的。

　　玉姨再让元嘉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坚持留下。短短的几面，元嘉却已经了然藏在这个畏缩着脊背的女子心里，是怎样一颗不堪被戕害而急于爆发的心。但是他不想让玉姨被抓起来，也不想阻止玉姨的复仇——这是他们改得的，纵然什么都无法改变，却可以宽慰她的心。

　　元嘉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下来。他和许景焕替换了那些害人的材料，观察那家人的起居。然后在他们外出的时候，制造了一起非人为的车祸。警察什么都查不出来，玉姨从头到尾都没有牵扯进去。

　　处理死人的后续很麻烦，然而和人的交道更要麻烦。玉姨快刀斩乱麻，在那些噬人的亲戚缠上来之前，贱卖了家里的房子，带着□□匆匆的离开这个村子。

　　元嘉没有跟上去，但是他知道，玉姨一定会过的好好的。毕竟她那样爱着自己的孩子。

　　……

　　玉清清十分畅快。

　　还在少女时代的时候，她虽然知道她生活的地方有多可怕，可是她读书，她上网，她接触的世界和她以为的世界格格不入，她险些分裂，一部分更老旧，一部分更偏激。她曾经看过世界！她大学里接触的女孩子，从来不会遭受她会遭遇的一切！

　　被变相囚禁，被掌控人生，被“卖”走，她对一切都充满了恨意。然而这事在当地习以为常，即使是宣传新农村思想的村干部，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不再主动和父母联络，即使这让她更加孤立无援。她怕死，总觉得活的就有希望，可是还没等她习惯多久，更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她怀了个女孩儿。当地的门诊可以做B超测性别，所以她失去了第一个，刚等到性别发育出来时候的孩子。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她的生活受尽磨难，她的身体千疮百孔。她张望着天空，总觉得自己还生活在封建社会，绑着小脚，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就枯受在三寸小院。她曾经爱过哲学吗？她曾经写过诗歌吗？她真的有上过学，识过字吗？她越来越恍惚，越来越觉得自己病重——比身体更严重的，精神上的。她情愿被“休”，赶快离婚。若不是那个男人在外面找的女人也没有生出来儿子，恐怕她早就被离婚了。

　　她爱那些孩子，她还没出生的，刚会胎动一下的孩子。她的女儿，若是出生，一定也会遭遇这种事情，可她会鼓励她飞，让她不要再回来。然而她连这些都做不到，只有血，只有流产。

　　于是连她都希望快生出来个男孩儿吧。她现在的家庭，认为一个女孩子的出生只会带来一连串的女孩子，所以连出生的机会都不给。她甚至想，她的孩子，她的女儿，是那样卯足了劲，非要从她的身体里出来，非要看到这个世界。

　　她病的越来越重，越来越痛恨自己的懦弱。她又怀孕了，这么个年纪，又怀孕了。月份还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肯定还是个女孩。

　　她必须要做什么了。

　　她才刚开始准备不久，故人的孩子就上门了。

　　她看着已经长成为成年男子的，老朋友的儿子，想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的孩子却一直没有出生。她怎能不恨？

　　她把这男孩劝走，她不能让他久呆，生怕传染。

　　那些人的死却出乎她的意料，但是死后的准备她却已经做好了。用一笔钱买回了自己的证件，她带着她的孩子，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未来或许会很苦，她的孩子或许还是无法生活在平等的世界，但至少，她不会左右她的生活。还有她的老朋友们，也可以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