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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厉害，读了好多书，救了好多人，我好佩服唷。」谢尹反讽的语气听的骆琚心底一乍一乍的，却也让他想起当年失败的那个手术。

　　那是他第二十次跟刀，他记的清楚，因为那怎么也无法从他的记忆中抹灭。

　　一个从他手中离开的小天使。

　　「大哥哥，我睡着后还会醒来吗？」女孩在被麻醉前眨着大眼天真地问着骆琚。

　　「会的，铃铃乖唷，来，深呼吸。」骆琚用氧气罩式麻醉剂赴上小女孩的口鼻，没几秒后，女孩嘴角带着些微的角度沉沉的睡去。

　　那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天生有残疾，注定生下来就是要不断的手术手术再手术，但她很乐观，天天待在医院，却总是带给他们这些医生活力，她不因为自己的身体而颓弃，反而更乐观的看待生命。

　　她在珍惜着每个能活下的当下。

　　「骆哥哥~~」铃铃拉着骆琚直往医院的后花园奔去，医院都会种些花花草草，一方面空气新鲜了些，一方面这些植物的芬芳也会让病人的心情好一些。

　　「小心点，别跌倒了。」

　　「唉唷，铃铃不怕跌倒啦，铃铃很强壮的！」小女孩弯下腰，摘下一片有着特殊形状的叶子，笑嘻嘻地问：「骆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骆琚蹲了下来，接过叶子，「四叶幸运草？」

　　「嗯，那骆哥哥你知道四叶幸运草有什么功能吗？」铃铃甜滋滋的笑着，活是一个小天使。

　　「四叶幸运草啊……」骆琚佯装认真的想了想，「我不知道，铃铃老师告诉我吧。」

　　铃铃笑得很神秘，她靠到骆琚耳边附语。

　　四叶幸运草可以许愿，对着四叶幸运草许的愿望都会成真。

　　我要当一个最健康最快乐的小孩。

　　我要每天跑跑跳跳，每天大笑。

　　我不要再手术了，因为那好痛喔。

　　所以，下一次的手术就是最后一次。

　　之后我就会永远健健康康的。

　　然后我还是回来找医生你们玩喔，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要记得喔，我要回来找你们玩。

　　好、好……骆琚一直想亲口跟她说好，他会等她健康的回来找他们，只是再也没机会了。

　　想到那手术台上毫无血色的小女孩，骆琚的心就一阵绞痛，自责的情绪汹涌而上。急性败血症，这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输了再多血就像输到一个无底洞似的，直到心电仪器表直直地恢复成了水平线，滴滴滴的声音显得过于刺耳。

　　「我不想再失败任何一个手术，每个手术都有风险，但我希望把风险降到最低，把任何可能导致手术失败的因子去除，我希望我在手术台上是全神贯注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任何一个在你手下被动刀的，都可能是某个人的亲人爱人姊姊哥哥弟弟妹妹父母，对很多人来说，他都是一个重要的人，如果因为手术失误导致他再也醒不过来，痛苦的不只有他的家人，还有帮他动刀的医师。」

　　谢尹后来没有再说话，那天骆琚脱下医师袍回家时，周围安静的很，彷佛又回到了那个青年被推进急诊室之前的状况，没有人在他耳边碟碟不休，没有人在他旁边笑着闹着。

　　「你还在吗？」骆琚知道谢尹还在这里，只是不知道躲哪去了，他不出声也不现形，就像真的消失了一样。

　　本来，鬼也不应该现形。

　　见没有人响应，骆琚坐到床铺上，望着天花板，「你生气了？」

　　「你看天花板干麻，我又不会黏在上面……」谢尹像分子聚集般渐渐现出形状，他其实就坐在骆琚的旁边，只是一直没出声音罢了。

　　看着骆琚的脸，谢尹那张苍白的脸有些别扭，他纠结了好久才挤出几个字：「我……我…哎，抱歉啦。」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骆琚看着谢尹那张别扭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想不到你是那么认真的医生啊，我错怪你了……吼……不好意思啦……」谢尹越讲越小声，最后那句不好意思几乎要消音了。

　　那像大型犬做错事般越低越下去的头，让骆琚有种自己是在欺负小孩的错觉，虽然实际上谢尹应该也小他蛮多才是，骆琚突然有些好奇，「你今年多大？」

　　「啊？」谢尹像是突然被戳中什么，表情有些古怪，「我今年……忘了。」

　　「……你住哪？」

　　「忘了。」

　　「你读哪所学校的？」

　　「不知道。」

　　「你爸妈叫什么？」

　　「想不起来。」

　　「你有兄弟姊妹吗？」

　　「蛤？」

　　「……你记得什么？」

　　「我叫谢尹。」

　　经过骆琚这样轮回的问了一回，可以肯定了一件事──灵魂出窍绝对是有后遗症的！瞧谢尹这脸蛋的年纪，绝对不出２５岁，看起来顶多在２０上下而已，年轻力壮的就得了阿兹海默症，一问三不知，除了名字其他东西都给丢了，这后遗症还真不是普通的可怕。

　　重点是他这印象中的「名字」不知道还可不可靠。

　　「吼，管那么多呢，我都跑出来了还管这些干麻，还不知道回不回的去呢。」谢尹无所谓的将双手垫在脑后，往后一靠。

　　「……没看过这么随便的出窍灵魂。」骆琚都有些无奈了，灵魂出窍可以这么惬意的谢尹可能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还相处过其他的飘飘？」

　　「这倒没有。」

　　「这就对啦，那你怎么知道其他的不是跟我一样？」

　　「……」这说的倒是。

 

　　☆、第四章

 

和一只鬼相处应该是怎么样的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变脸吓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暴怒杀了自己、……但这些都不会出现在谢尹身上。

　　那在客厅里冒出的阵阵香气白烟，飘着的筷子夹着碗里面的面还发出簌簌声响后凭空消失，电视上跳动着七彩缤纷的色彩，骆琚的客厅里现在就是这么一个诡异的画面。

　　「平安夜耶，要去跟女朋友过？」谢尹一边看着电视播着Merry Christmas，一边吸着嘴中的面条问着。

　　不要问谢尹为什么要吃面，其实他可以不用吃的，不吃也不会饿死，但自从他发现了他可以吃东西后，他决定他也要跟个「正常人」一样吃三餐，省的回去身体了还忘记要吃东西，那就糗了。

　　「没有。」骆琚整理着自己的医师白袍，发现绣字有些掉了，在考虑要缝回去还是用胶水贴上去就好。

　　缝东西这他是很有经验，不过他缝的都是人，第一次缝这布料的东西还真有些不上手。

　　「还是要跟男朋友过？」

　　「……」

　　谢尹吃完了面，把东西随便一摆，就飘到了骆琚的椅子旁边，好奇的探了探头，「在干什么啊？」

　　「缝东西。」骆琚拿着针线动作不太利落地从衣服钻进钻出的，奇怪了，明明都是「缝」，怎么缝衣服缝起来就这么不顺手？

　　在一旁看着骆琚同一针孔戳了五六次还没进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吐槽了，「你怎么那么笨拙啊。」

　　骆琚皱了皱眉，眼睛瞠大了大努力要穿进去，「不常缝。」

　　「不是天天缝「人」吗？」

　　「不一样。」进去了，但好像穿太边边了。

　　「吼……拿来！看你穿我要疯了！」谢尹一把抢过骆琚手上的衣服跟针线，一屁股坐到了跟骆琚同样的椅子上，一边大咧咧的骂着：「没看过肢体这么不协调还可以当医生的。」

　　「我手协调就好。」骆琚认真地看着谢尹看他要怎么缝，学习精神可嘉。

　　「靠……手协调就不会穿都穿不进去啦，你以后要进洞都瞄不准，弟弟不就都给萎掉？」谢尹舔了舔针线，一副架式十足的模样，「看着，老子示范给你看！」

　　谢尹的手快速的在衣服上面穿来绣去的，动作有如神风，一针一针穿的快速也不知道真穿对了没，骆琚直盯着他的手瞧，想知道正统的「衣服」怎么缝。

　　没一会儿，衣服就完成了，速度抓在两分钟以内，骆琚几乎要帮他起立鼓掌，谢尹得意的鼻子都翘了起来，接着两个同时低头看成果。

　　那缝线乱的像是被狗啃过，一条线缝的像蛇在爬似的，弯弯曲曲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在做九弯十八拐，那绣字是被缝回去了，但缝成这样好像不如别缝上去掉一边还比较好看。

　　「……」

　　「……」

　　这是两个人同时的反应。

　　谢尹尴尬的笑了两声，「艺术品都是这么来的，不要太纠结单调的样式啊！」

　　时间过得很快，那时候谢尹借「住」到他家到现在已经两个礼拜多过去了，他的身体还是躺在医院一动也不动的，生命迹象很稳定，但昏迷指数依然很低。

　　骆琚其实有些担心，其实昏迷越久的人醒来的机率就越低，就算真的奇迹醒过来了，他身上的大部分也已经无法自主移动了，因为在病床上躺卧过久的时间，身体机能会退化。

　　但那个当事者像是完全不关他的事情似的，依然悠哉悠哉的过着他的日子，就像现在，像个大孩子似的在游乐园里飘来飘去。

　　没错，游乐园在平安夜办了优惠活动，在没有排班的情况下，再加上谢尹死拖活拖的，骆琚就带着他到游乐园来了。

　　因为另一个人销售员看不到，所以他们进来买票时只需要买一张，谢尹爽爽的直呼赚到了，骆琚则是瞥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才刚进到游乐园没多久，谢尹忽然勾住骆琚的手，骆琚只觉得被什么冰冰的东西拂了过去，然后口袋就开始被「风」翻搅，骆琚忍不住搧了搧那阵风，「你做什么？」

　　「手机啊，你手机带了没？」

　　「你要干麻？」

　　「吼，蠢欸，还问？」谢尹摆出个帅气的姿势，「当然是拍、合、照！」

　　「……拍了还不是我自己一个？」想拍出传说中的灵异照片？

　　「你怎么这么呆脑啊，读书读坏了蛤？去什么地方都要拍个此地一游，才算来过啊，懂不懂啊你。」

　　骆琚被谢尹唬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还是掏出了他那支iphone，用自拍功能拍下两人的合照。

　　拍照时两人的头靠得很近，骆琚隐隐约约能闻到谢尹身上的气息，那种属于男孩子在阳光下的清新气息，闻着让人很舒服。

　　照片出来的结果超出骆琚的意料之外──谢尹的头像出现了，虽然有些模糊，但的的确确出现在了相片中。

　　「哈，原来iphone适合当灵异手机啊。」谢尹下意识的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个飘应该没口袋，「啧！没带手机在身上了……喂，我手机有没有在我身体上啊？」

　　「……我怎么知道。」

　　「靠，我身体都被你摸遍了连支手机有没有都不知道，废！」

　　一路上，谢尹都抓着骆琚的手到处逛着看着，骆琚只觉得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挺舒服的，没什么重量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坑谁啊，一支香肠100块，老子有钱也不买。」谢尹大咧咧的骂着，嘴里却嚼得津津有味。

　　……因为买的是我不是你。

　　好险因为天色昏暗，也没怎么有人注意到一根香肠凭空飘着，还一截一截的朝个无底洞消失，所以谢尹才能这样大咧咧的边走边吃。

　　两人……是一人一鬼边走边吃着，突然五彩炫目的东西乍现在眼前，摩天轮因为平安夜的到来，所以特地布置成炫丽七彩的风火轮，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显得特别独树一帜。

　　「看来是不坐不行了，都布置成这样不上去太不赏脸啦。」谢尹拉着骆琚就要往上前，却发现对方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怎么，吃东西吃呆了？」

　　谢尹回过头，那只苍白的手在骆琚脸上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