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缠身 作者:风溯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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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不穿自己的鞋,还用一柄对她来说有点费力的砍刀,是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杨平飞这时有些反应过来了:“你说那几个人里面有个女人?但……他们肯定都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不是,”沈晾停下了咀嚼,“我觉得……她想要隐瞒在其他四个人之间的身份。”
“你是说她和另外三个人不是一伙?”旁辉说。
“嗯……”沈晾沉吟了一阵。旁辉指指他的饭说:“先吃饭。”
沈晾没理旁辉,依旧皱眉沉思着,旁辉干脆从他手里轻易夺过了食盒和勺子,挖了一勺放到他嘴边。
沈晾怒气冲冲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在杨平飞都要以为他快要爆发的时候,他说:“……我不要吃青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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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辉晚上给沈晾守夜,杨平飞跟他们告别离开的时候,旁辉刚好给沈晾打了洗脚水洗脚。杨平飞看着旁辉半跪在那里给沈晾试水温,突然觉得旁辉陌生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大哥这么温顺的一面。旁辉在部队里的时候一直是他下属们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硬汉,是长官们眼中的得力干将。他离开部队让杨平飞都感到惋惜。旁辉在杨平飞眼中一直像是雕塑一样熠熠生辉的,像是一座堡垒。他的荣誉勋章几乎能挂满一面墙,而杨平飞也一直是以他为榜样和目标去前进努力。但那一眼,旁辉半跪在沈晾跟前帮他洗脚的背影,却让杨平飞莫名地感到心酸和不平。
旁辉离开训练部队之后应当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为什么偏偏进入了这个特殊部队,还一跟沈晾就是八年?他的大好时光都蹉跎在了沈晾身上,而沈晾既没有让他晋升,也没能帮他调到其他部队里去一展雄才。杨平飞站在病房外的门边站了很久,紧紧握着双拳。他站在住院部的走廊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半晌,他离开了病房,走进了夜色里。他在等出租车的期间,从胸前的口袋里拔出了一根烟。他是没有抽烟的习惯的,但他的口袋里常留一支烟,因为当年的旁辉抽烟。旁辉的烟瘾是因为一次任务留下来的。当时他被秘密派往阿根廷,出使一次地下任务,杨平飞在半年后见到他时,旁辉已经在疗养院里修养了三个月。烟瘾是疼痛带来的附属品。
杨平飞打那之后就时常看到旁辉嘴里叼着烟,脸孔埋在弥漫的烟雾里。旁辉一直是那个强大的军人,从未改变。而杨平飞也从此在自己胸口的衣袋里别了一根烟。旁辉以前经常会笑他,明明自己不抽烟,却习惯带烟,以后一定是当官的料。而他却不知道,杨平飞那一支烟一直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但现在,旁辉戒烟了。
杨平飞站在马路边上,踢脚下的石子。这件事打从他进入初中就没再干过了。他清楚地记得,旁辉在弥漫的烟雾里对他说:“我觉得我这条路也走不远。”
当时的杨平飞惊愕地问:“什么?为什么?”
旁辉随手扬了扬自己手指间的烟,半开玩笑似的说:“意志坚定的军人,不需要这玩意儿来麻痹感官。”
杨平飞一直记着这句话,也不认可这句话。但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杨平飞再度狠狠踢了一脚石子,一直把那颗石子踢到了马路对面。接着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飞啊。”
杨平飞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看到旁辉正向他走来,嘴唇之间含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
旁辉见到他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那根烟上,于是将其取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有点儿改不过来,适应适应。”
杨平飞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问旁辉为什么这时候出来,他说:“辉哥,你从前跟我说,你抽烟是为了缓解疼痛。”
“是啊,”旁辉舒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走走呗。”
两人向着他指的方向漫步。
“烟还真不是个好戒的东西,”旁辉说,“伤好之后,还老想着能用它来帮我一把。”
“……现在社会压力大,抽烟也不算什么。”
“哈哈,是啊……”旁辉开口笑了笑,“在外面也不见得比在部队里压力轻。”
“那……为什么要戒烟?”杨平飞几乎是不经大脑地吐出话来。
旁辉又笑了笑,说:“一个好的军人不应该依靠外力逃避抵抗自己应该面对的责任和义务。早些年我真有点儿被吓怕了。在部队里不知道哪一次任务里会丧生。那一回我好不容易留了条命下来,之后一个月做梦都是战友死去的场面。那滋味真不好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面前死了。”旁辉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
“但是沈晾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杨平飞缓慢而执拗地说。
“只要他还是我的任务人,他就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旁辉的语气忽然强硬了起来,“有时候我觉得,我救了阿晾其实是救了我自己……”
旁辉当年离开部队的原因说是一种战后创伤修复也不为过。他自愿申请调到一个较为轻松的部门里。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回忆自己之前参与过的任务,那些在他面前死去的、在任务里死去的战友。他经历了太多次死亡,却没有在第一次见到死亡的时候崩溃。那种负担不断地累积,一直到他自己也身负重伤险些死亡。旁辉觉得自己不是个接受能力很好的人,但部队里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最坚强的大山之一。
然后旁辉碰到了沈晾这个任务。仿佛是一种命运,旁辉在看到沈晾的资料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沈晾比普通人经历的死亡和厄运多十倍不止——几乎和旁辉一样。
旁辉觉得,沈晾用了八年来治疗自己,也治疗了旁辉。
“我抽烟是因为逃避,但是我现在不想逃避了。怎么说呢,阿晾需要我,我不能跑,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一直都靠自己扛着一切,从来没退缩过,我有时候觉得啊,我怎么能比不上他呢。服役这么多年,我却比不上一个从来没进过部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
旁辉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搁在杨平飞肩膀上:“是时候戒了。”
“是时候戒了。”旁辉说这话的时候,杨平飞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教官席上,胸前挂满荣誉勋章的朝气蓬勃又沉稳可靠的强大军人。他出使过两只手数不过来的任务,每一个任务都给他镀上一层新的光辉。旁辉是因为沈晾戒的烟,他是因为沈晾从自己的低谷里走了出来。
从那个没有人看到的低谷里。
“我时常夜里做梦呀,就梦见自己的战友一个个战死。我一直不敢睁眼看他们。飞啊,我一直在往后退,觉得是他们的死让我不敢再做部队里的特警。其实这都只是借口。”旁辉捏紧了杨平飞的肩膀,“是我怕死。”
杨平飞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一身军伤和荣誉徽章的人,会对他说“我怕死”这三个字。旁辉承受着这种无法说出口的压力。一直持续到如今。杨平飞沉默着,没有办法出声。
“现在嘛,我觉得是时候啦,”旁辉说,“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站起来,就站不起来了。”
旁辉仿佛是一只庞大的受了腿伤的雄狮,甩了甩他长长的尾巴,抖动自己的鬃毛缓慢地站了起来。
☆、第13章 CHAPTER.13
沈晾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被护士查房惊醒的。他没想到自己能在外面也睡得这么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床尽头的靠椅。空荡荡的靠椅上放了一本书,是旁辉看的一本心理书。旁辉只看心理类和军事类的书籍,其他什么都不看。
沈晾盯着那本书看了一会儿,接着忽然抬起头。旁辉拎着一个袋子从门外进来了。
“早饭来了,”旁辉笑着说,“等你做完检查再吃。”
医生给沈晾做完检查后,用笔点点病床的栏杆说:“恢复得不错,按照这个进度,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伤口好得这么快的。”
旁辉在一旁笑说:“他抵抗力强,没问题的。”
“你是他哥吧?三餐注意一点啊。”
“好的好的。”旁辉恭敬地送走了医生,将早餐放在沈晾面前的桌子上。
沈晾看了两眼,说:“什么时候出院?”
“看你的恢复情况。”旁辉轻描淡写地说道。
“王国那里有消息吗?”
“昨天下午才有了新线索,你这一大早的就要消息,你是警察还是警察家属啊?”旁辉哭笑不得,给他放好早餐。沈晾顺口接了一句:“警察家属。”
旁辉顿时一愣。
沈晾拨过自己的早饭白了他一眼讥讽说:“你不是已经自封为家属了吗?”
旁辉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担心手续不好办嘛。”
沈晾没有接口,开始吃早餐。十点多的时候,小章到了病房,给沈晾送来了一个花篮。沈晾翻着白眼说:“干嘛送这些没用的。”
小章尴尬地站在门边,眼睛直往旁辉身上瞟。旁辉从他手里接过花篮说:“谁说没用,还有水果呢,小章啊,他这人就这样,你找地方坐会儿。”
“检测结果怎么样?”沈晾盯着小章说道。小章正想要找地方坐下,被他这一问,又站直了身体。旁辉连忙说:“哪有这么快,程序这么复杂,送检起码……”
“检、检出来了。”小章在沈晾的凝视下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旁辉只得无语地看向了小章。
沈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上午刚刚到的消息。根据那根头发,我们对应上了一个人的dna,是一个有过入狱历史的吸毒者。三十三岁,曾经因为偷盗被捕。我们查了当时附近的监控录像,因为那个小区太老旧了,整个小区两个通道口,只有一个有监控摄像头。在被害人被害的前后时间段里,都没有类似的人进出。但是我们在小区三百米外的街道口摄像头里看到了一个穿着类似的人。”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事情发生是在深夜,你们去把那个时段附近路段所有的监控都取来给我。”
小章张大嘴“啊”了一声。
“李亮青和夏蓝和我们在上午十点四十午分看的电影,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宅。他们没有走小区的前后大门,抄捷径走了一条小路,穿过东南角的绿化树丛到楼下。其中有一个人尾随他们。因此凶手离开的时候很可能也是通过那条通道。”
“我……我这就跟王队去说。”还不等旁辉和沈晾再多说什么,小章已经跳起来往外跑。旁辉连忙说:“哎,等等,你站住。”他从沈晾床头柜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交给小章:“这是沈晾画的画像,你给王队带去。”
沈晾有些诧异而又有些愤怒地瞪着旁辉,小章楞了一下,连忙接过,点头就跑,仿佛沈晾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旁辉回头看着沈晾尴尬地说:“我今天早上你没起来前看见的。我想你是要交给王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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