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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运缠身 作者:风溯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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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灵异神怪

    “他要是活着,也有这小伙子这么大了。”老大妈冲沈晾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沈晾的表情有些僵,似乎说不出话来。
    旁辉连忙住口不敢问了,但老大妈却打开了话匣子:“我儿子前年犯了胃病,一直以为是普通胃病,死活拖着不肯医。他上下班都忙,平时攒下来的钱就寄给我,用在孙女儿头上,谁知道那天下午坐公交车回家路上,发病了。他低血糖,还死活要给老人让位子,站起来就倒下去了,拉到医院里,查出来,是胃癌啊……”老人用手摸摸一旁小姑娘枯黄的头发,忍不住眼圈有点儿红,“人家对我说,有人让他赶紧起来让座,你说要是他不起来,也许就不会去了……哎啊……”
    旁辉听得难受。老人说得平静,却非常凄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老人来说是最残酷的惩罚。
    一旁的女青年也听得有些动容,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老人,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让座的风气是好的,但是该让的不让,不该让的却总是被人用道德律法束缚,这一切都是因为社会意识还未进步到上层。就像许多不实的新闻媒体,为了一搏眼球,获得关注,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要将民众的舆论导向最能哗众取宠的一边。
    愚民愚民,中国社会发展到如今,民众依旧无法摆脱愚昧。自以为在开化的路途上发展了很远,以道德与律法捆缚社会的“不良”,但事实上,只是迈开了一小步。
    女青年暗暗摇头。她已经习惯性从小的事物上看出大的东西,这是职责也是她思维的方式。
    沈晾在一旁默默听着,小姑娘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身边,却在老大妈抚摸她的头的时候,动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应老大妈,反倒是用小手攥住了沈晾裤子的边角。
    沈晾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茫然。他看着小姑娘,接着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将手挪了过去,握住了女孩儿的小手。沈晾的体温低,女孩儿的体温高,那只小手像是一只温暖的小鸟一样躺在他的手心里。沈晾转过了脸来,俯下身,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旁辉看到他摘下了眼镜,不觉心里一跳。
    他忍不住叫道:“阿晾……”
    沈晾没有理他,他问小姑娘:“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老大妈一开始以为沈晾是个非常不通人情,不爱说话的内向的青年,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却没想到他能和自己那胆怯的孙女聊起天来。她很意外。孙女有点儿孤僻症,一般问什么都不说,身体也弱。沈晾那样平易近人的问话,恐怕也是不会回答的。
    小姑娘看着沈晾黑洞洞的眼睛,却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她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说:“鸡蛋……”
    老大妈微微睁大了眼睛。
    女青年也有些惊讶。她之前看那小姑娘也很喜欢,试图讨好她来着,但是小姑娘半点反应都没有。看老大妈给她的歉意的眼神,女青年就知道这孩子恐怕是有什么病。但她没想到,沈晾一问,那小姑娘就说话了。
    “昨天晚上11:00在做什么?”
    “……想爸爸……”
    沈晾的问话很低,也没有半点柔和的意思,他甚至不说“小妹妹”三个字,仿佛是在拷问。但是小姑娘却一五一十乖乖地回答着,手也没有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的意思。沈晾的眼瞳越来越黑,她却一直没有移开目光。连续回答了沈晾十几个问题,她把握在奶奶手里的另一只小手突然用力抽出来,塞进了沈晾掌心里。她俯下身扑在沈晾的大腿上,脸埋了下去,低低地说:“想爸爸……”
    老大妈的心肝肺都颤抖起来,疼得厉害,连连摸自己孙女儿的头。
    沈晾却仿佛机器人一般僵住了。他隔了好一会儿没动,旁辉一直观察着他,知道他正在“处理”信息。旁辉有点儿忐忑不安,一边阻止自己打断沈晾,一边又害怕小姑娘的厄运缠上了他。每次和沈晾出去,他总是要接受一次这样的内心拷问。以前沈晾接手的都是成年人,有许多不是好人,首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旁辉真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沈晾眼睛里的黑色慢慢散去,他低着头,说道:“尽快带她去医院。”
    老人看向沈晾,眼睛里含着泪水,还是问了一句:“我囡囡怎么啦?”
    沈晾皱起了眉头,生硬地说道:“胃癌。”
    见到老大妈忽然僵住的脸,旁辉连忙救场说:“大娘、大娘,我弟弟是学医的,您带小姑娘及时去医院看看肠胃,一定要仔细检查清楚,以防万一!”
    听到旁辉说沈晾是学医的,刚刚涌起的气愤瞬间被打消得一干二净。老大妈茫然着脸,仿佛天都塌了。“我……我天天都好好喂养……她、她还这么小……”
    “胃癌有一定遗传性,”沈晾顿了顿说,“胃癌初期。坚持观察三个月,不要出来。”早期胃癌病人多数没有什么明显症状,这么小的孩子也达不到做胃镜的条件,要让医院查,是很困难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得胃癌几率非常小,医院很可能不会查,或者查不出来,但是再小也有可能。旁辉知道,沈晾说得绝对不会出错。他让老大妈坚持将孙女塞在医院三个月,就是为了尽可能查出病灶。他生怕老大妈不信沈晾,连忙补充说:“我弟弟看过的人,没有一个出错的,大娘,为了孙女儿,一定要去看、一定要去看!”
    老大妈一把将自己的孙女抱了起来,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和糊了满脸的泪水,心痛地紧紧抱在怀里。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怎么能再失去一个孙女。一定要去看,就算医院不给查,也要让他们查!
    沈晾和旁辉将要上车之前,小姑娘还一直紧紧抓着沈晾的手不放。沈晾说了句“放开”,她就又乖乖放开了。沈晾却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摸摸小姑娘的头,对老大妈说:“她要有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老大妈听到他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没法做小姑娘那个“值得信赖的长辈”了,孙女缺失的是一个父亲。她看了看沈晾,沈晾垂着头盯着小女孩,对老大妈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跟她对视,初看上去正常,仔细一看却发现也有些像是患有孤独症的。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在一旁搂住沈晾肩膀的旁辉,仿佛瞬间理解了沈晾。
    女青年此刻忽然□□来问了一句:“请问,您是沈晾沈先生吗?”
    旁辉几乎是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女青年字正腔圆地说道:“我是新闻工作者,我叫徐蕊,曾经跟过您的报道。我也知道您如今的情况,我希望能够取得您的联系方式。”
    徐蕊说得很漂亮,没有赘余的废话,也没有透露出沈晾的底细。一旁的老大妈甚至以为自己碰上的是个名医,眼里都有些激动了。
    沈晾的眼神有些灰暗,不太想搭理她,扭头就想走,然而徐蕊说:“您放心,我不会在全部了解事实之前就将报道公布。我跟踪您的事迹,在九年前就已经有三四年的积累,从未发表过,就等待着您出来。”
    旁辉这回有些惊讶了。他回头看了看着装整齐,脸色冷静的徐蕊一眼,替沈晾回答道:“他不喜欢接受采访。”
    “如果每一个特殊人士都不喜欢接受采访,那么社会永远无法了解到这个团体。”徐蕊的一句话让沈晾和旁辉都停了下来。旁辉几乎觉得她这句话直击自己心房。他在那个特殊部门里工作那么久,不断试图扭转同事以及上司对于特殊能力者的看法,却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只要特殊能力者有威胁,他们就不会被放过。但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是有威胁的,特殊能力者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事实上根本没有犯罪的心思和能力,却被当做恐怖分子,这来自于一种广泛的看法。就像曾经的自闭症患者,这个特殊的人群几乎只要出现,就会受到周围人的隔离、不喜甚至打骂。他们的天赋以及内心世界在被挖掘出来之后,社会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闪光点。社会的意识是在一点点被潜移默化的,但是如果谁都不跨出那一步,那么再小的改变也不会产生。
    沈晾看了旁辉一眼,眼中首次产生了迷茫。
    徐蕊双手递上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一旦有任何可能,请让我接触这个团体,接触那个世界。”
 
  ☆、第45章 CHAPTER.43
 
火车已经行驶了三个小时了。旁辉将手里的保温杯放到沈晾面前,让他喝了一口。沈晾的脸就朝着窗外,看着外面一片压抑的黑色。
    沈晾和旁辉是上下铺,他们的对面坐着两个女性。一个看上去特别男性化,像是个帅小伙,另一个则留着长发,看上去只有十□□岁。
    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躺在一个包厢里,这让旁辉有些尴尬,但是沈晾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旁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时间已经是十点,外头看不见星子,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窗户上倒映出来只有沈晾自己。
    旁辉说:“我把窗帘拉上了,可以吧?”
    对面两个正在一起玩游戏的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发的女孩说道:“没关系,你拉上吧。”
    旁辉又再问了一遍沈晾,见沈晾没有反应,他便将窗帘拉上了。帘子一拉上,沈晾就皱着眉转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靠在了墙上。旁辉说:“你睡上铺。”
    沈晾看了看旁辉,慢慢地坐直起来,去掏行礼。旁辉出去洗了一把热毛巾,递给正拿出牛奶的沈晾,见他不接,就顺手给他揉了一把脸。
    对面的长发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晾冷冷地看了那少女一眼,让那少女立刻捂住了嘴。短发女孩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她看上去男性化,嗓音却不十分男性化,只是有些低冷。
    旁辉连忙说:“这是我弟弟,被照顾惯了。”
    那两个少女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他俩一眼,倒是什么话都没接。旁辉给沈晾洗完了脸,看了看那狭小的厕所外排着的长长的队伍,也不考虑去刷牙了。他和沈晾各嚼了两粒口香糖就躺下了。沈晾爬上床之后觉得有些气闷,低矮的天花板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起来。他闭上眼睛躺了没多久,还是睁开了双眼。
    旁辉听到他从床上爬下来,站在自己的床头,不觉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现热度,于是问:“怎么了?”
    沈晾说道:“闷。”
    旁辉立刻发现了问题。他皱了皱眉,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少女,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能不能跟我弟弟换个床?”
    对面睡下铺的是那个短发的少女,她正要说不行,旁辉说:“我弟弟有点儿幽闭恐惧症,小环境的地方不行,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在下面你们也安全。”旁辉现在说起有利于沈晾的谎话来是一套一套的,毫无心理负担。
    上铺的少女探出了头来,替下铺短发少女说道:“好。”
    沈晾于是换到了旁辉的对面。旁边可见的范围内看到的是沈晾,心里也觉得轻松了一些。比起一睁眼就能看见个女孩子容易多了。他关上这个小间的房门,再给沈晾掖了掖被角,然后躺进了自己的床被里。
    沈晾翻来覆去了好几次,他听到旁辉上铺的短发女孩也翻来覆去了好几次。车厢里四个人都没有睡着。沈晾不常旅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任何一个已经习惯了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成了风险和折磨。他记得上一次回家的时候,整个车站茫茫的人海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所搭载的运输工具像是将他载往无法回来的国度的天梯。他怀着无比强烈的恐惧感受着四面压抑过来的黑暗。这一次也是一样。但是不安却没有随着黑暗的来临而扩散,也许是因为旁辉在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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