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的仇人。”沈晾说。
“是吴不生。”王国对李陌解释。
“吴不生?”李陌对这个案子不算陌生。当年沈晾入狱,这个案子也被涉及,尤其是上诉人是吴不生的养子吴峦绪。“他不是出狱了吗?”
“对,”王国用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他出狱之后没有学乖,继续当回了他的贩|毒老大,而且间接性地杀了好几个人。”
“间接性是什么意思?”李陌皱起了眉。
“如果我杀人,也叫间接性的。”沈晾的冰冷地看了他一眼。李陌顿了一下:“他没有特殊能力。”
“有很多没有特殊能力的人,就像是拥有能力一样杀了人,却没有人将他们绳之以法。”沈晾讽刺地说。李陌皱眉想要说什么,顾忌车里的另外两个人,没有开口。
王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陌,说道:“他为了引诱沈晾使用能力,先后害死了十几条人命。”
“有证据吗?”李陌有点儿咄咄逼人地问。
王国沉默了一下:“苗因也只给出了他贩毒的证据。”吴不生非常警惕,自他离开监狱发现苗因也有反意之后行事更加小心,苗因也给出的材料虽然足以让他吃一点儿苦头,在他的势力下却只能让他像上一次一样在监狱里荡个来回。
“很难取证。”这是王国唯一的看法。
“旁辉的战友和吴不生有什么关系?”李陌继续问道。
王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他看了一眼李建昭,示意李建昭将他希望透露的复述一遍。李建昭此刻知道旁辉被带走,又把先前的说得更细了些。
“……我们当年离开之前,旁队几乎翻遍了附近的雪,我被埋在雪下三米都被他挖了出来,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了……”
☆、第82章 CHAPTER.80
旁辉从一片黑暗中醒来。被带走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关思乔很擅长伏击,他们特战训练的时候,他的得分总是最高。他知道特种兵如旁辉身材强健,用武力反而不容易让他失去意识,所以一上来就给他注射了麻醉。
关思乔高高瘦瘦,没有那么强健,伪装起医生来,门口的警察都发现不了。
要是旁辉稍作反抗,他们带走他也不会那么容易。
关思乔和舒雷鸣,一个扮作医生,一个扮作护士,像上次一样混入医院,关思乔将被打了麻醉的旁辉往窗外一扔,接着自己也翻了下去,旁辉的病房就在二楼,下方的舒雷鸣一个弓箭步全力借住,两人就带着旁辉跑了。门口的两个警察一扭头就看到关思乔翻身跳下窗口,惊得连忙扑进来,旁辉已被塞进了车,车窗边的司机还向两个警察冷笑了一下。
旁辉记得昏睡过去前看见的那双眼睛,满眼的冷漠,还有隐藏得很深的恨意。
四面都很昏暗,旁辉的头顶有一个临时拉线的灯泡,灯泡上套了个铁皮套子,将旁辉一个人所在的区域照亮圈定。这个地方很安静。没有汽车行驶过的声音,也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哗,只有隐约的滴水声,被回音无限放大。
“旁队,我们上次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拉了一张折叠椅,坐在旁辉的对面,椅子拖动时发出了呲呲嘎嘎的响声,又引起了一小片回声。男人的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他的手中削着一块木头,木头几乎已经被雕成了一尊惟妙惟肖的人像。
旁辉的全身都很酸麻,尤其是被注射的地方。他的双手拷在身后,上身前倾着,头颅垂挂下去。他微微抬起了眼,也露出了一个微笑:“还没刻完呐。”
关思乔有一个爱好,刻木雕。
他曾经在部队里的时候,说要给自己的战友每个人都刻一个肖像。
“快了。”关思乔说着,将最后的眼珠子刻出了两个瞳仁。
“这一回,你那宝贝任务人,应该给你做好预防工作了吧?”关思乔将手里的刀和木人握在一只手掌中,用手轻快地拍了拍旁辉的脸颊,“你说,他看得见我们现在跟你说话么?”
旁辉无声地笑了一笑。他的眼前还十分模糊,听力都有些紊乱。他一笑,身体微微弹动了一下,口中喷出了一股白气。
“他现在啊……可能还能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呢。”旁辉带着一种非常浅的莫名的微笑低低地、懒懒地说。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把他的额头和高高的颧骨照亮。
关思乔顿了一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抬起头来视线正和旁辉齐平。他看着旁辉,抬着眉毛,将手里的木人放到他的面前,口中喷出了一道白气。“旁队,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旁辉掀起了眼皮,眯起眼,努力看清了他手里的木人。
“……天惊。”
“对,天惊。”关思乔笑了起来,拍了拍旁辉的肩膀,“天惊。”他笑着摇了摇头。
旁辉沉默不语。
“来,你再看看这个。”关思乔笑着舔了舔嘴唇,向远处抽烟的人招了招手。那人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落脚都在地上发出古怪的声响。
旁辉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向他走来。男人瘦骨嶙峋,左腿裤管空荡荡的。
关思乔掀起了他的裤管,露出了一条金属假肢,大腿中部往下,没有半点活肉。
“德国奥托博克的,硅胶套*,仿生膝关节。怎么样?”
柯晓栋吸了一口烟,皱着眉抖了抖腿,从关思乔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裤子。裤管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假腿。他的烟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旁辉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很好。”
“还好现在的车都是自动挡了,用不着踩离合,”关思乔微笑着说。“就是再也跑不了第一了。”
柯晓栋曾经是部队里的跑步健将,负重跑、障碍跑,每每都是第一。当时他出任务之前,对旁辉说:“‘炸碉堡’这任务我特在行,就是炸了还够我跑两个来回呢!”
旁辉默然。
关思乔看着他,又笑了,他冲旁辉招了招手,说:“来,来来,旁队,你再看看这个。”
他凑近旁辉,用手指撑大一只眼睛的眼皮,眼球凸鼓出来,雪白的眼白没有一丝血丝,反射着白炽灯偏黄的光。
旁辉眯起眼睛,盯着关思乔的义眼。
“劳莎的*,等了几个月定制的,挺逼真吧?”关思乔揽着旁辉的背,迫使他盯着自己的眼球,“还好雷鸣没有瞎。”
舒雷鸣曾经的射击成绩很好,在队伍里他经常担任狙击|手的工作。
“怎么弄的。”旁辉终于发出了声。
“怎么弄的?”关思乔呵呵笑着,用力拍了拍旁辉的背,拍得旁辉的伤口一阵阵发疼,“怎么弄的……被一根树枝扎进去,就这么废了。也没啥。”
“真没啥。”他站起来,手还搭在旁辉的肩上,“旁队,要是没有雷鸣,我们就跟天惊一样。”
旁辉的视线已经不再模糊了,他定定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时,一个男人扛着枪进来了。他的眼睛落在旁辉身上,旁辉就感觉到了。但是旁辉没有抬眼。舒雷鸣低吼道:“还在这里唠什么呢,出去盯着。”
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原来的好嗓子,当年部队里联欢的时候,舒雷鸣常常登台献唱,和舒天惊两个人,一个朗诵,一个唱歌。总是节目里的亮点。
关思乔站了起来,笑了笑,将手里的木头人放在旁辉的脚边。舒天惊的人像就那么立在旁辉的面前。
舒雷鸣两只手都搭在靠在后颈的长|枪上,他看着旁辉,阴冷的恨意从双眼中流淌出来。
旁辉仿佛没有察觉,他抬起头来,看向舒雷鸣,像是从前一样低低地叫了一声:“雷鸣。”
舒雷鸣的眼睛猛地红了。
他一脚踢翻面前的折叠椅,椅子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猛地抬起枪瞄准了旁辉,一旁的柯晓栋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把住了他的枪。舒雷鸣连甩两下没有甩开柯晓栋,扳机被柯晓栋的手指卡住,扣不下去。他没把枪放下来,依旧瞄着旁辉,瞪大通红的眼睛气喘吁吁地吼道:“旁辉,你欠我一条命!”
旁辉平静地看着他,他说:“我欠天惊一条命。”
舒雷鸣的满腔愤怒和恨意聚集在胸腔里,几乎要将他撑得爆炸。他从口中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么不救天惊!”
旁辉看着舒雷鸣,嘴唇发白。“我挖出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没——死——”舒雷鸣几乎是一字一顿,口中的白气不断喷出。
旁辉缓慢地抬起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人在窒息、中毒、重伤或低温情况下会陷入一种严重的深度睡眠,被称为假死。旁辉当时掐过他的指尖,听过他的呼吸,翻过他的眼皮*,都没有看到反应。但当时气温太低,人体血液流动缓慢,已经冻僵的四肢,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他给舒天惊做过急救,没有任何作用。
-
“……当时旁队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他一个人带不走两个人,只能丢下天惊的尸体。”
天色已经暗了,旁辉被劫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冬季的太阳落得早,此刻天边只剩下一小段霞光。李建昭在车厢里叙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沈晾突然开口了:“舒天惊真的死了?”
李建昭顿了一下:“对。”
沈晾扭过了头来,黑漆漆的双眼看向李建昭。他的眼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醒目一些,李建昭对上他的眼睛,冷汗就下来了。
“确定死亡?”
李建昭的回忆猛然冲回到过去。他躺在雪下,像是躺在白色的坟墓里。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自己身上。旁辉在尽力找工具来辅助撬开压在他身上的石头,但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然后旁辉突然大叫起来,嘴里吼着:“天惊!天惊!”
李建昭激动起来,在旁辉连喊了数十声之后,激动渐渐消退了下去。旁辉的声音也颤抖了,他拼命给舒天惊进行抢救,抢救了二十分钟。“天惊……”他跪在李建昭只能看见他脑袋的地方,哭了。边哭边按对方的心脏。李建昭的视线模糊了,他虚弱地喊了一声:“旁队……”
他想旁辉再不将他挖出来他就死了。在那个时候旁辉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李建昭再不愿意,他必须承认,有那么一刻,他想让旁辉放下舒天惊来救他,舒天惊没有意识,但是他却还有意识。
旁辉几乎是瞬间放下舒天惊,来到他身边。在此后的几个小时内,他疯了一般将李建昭挖了出来。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