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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行迹怪异的年轻人，正是离开巫师塔踏上归途的灰鹰。作为穷到连驿车都坐不起的新晋法师，纵然灰鹰归心似箭，也只得选择步行回家。倘若路上没了亡魂领主聒噪的陪伴，这漫长旅途可要无聊透了。

　　这时候就不得不羡慕能够自由来去于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亡魂领主，可惜伊诺使用的道路除了他以外只有亡魂能够自由来去，如果可以带上灰鹰，倒是能为他节省下不少赶路的时间。

　　灰鹰摸了摸空荡荡的头顶，就在刚才，化作意志形态——个黑色球体的亡魂领主还在自己脑袋上闹腾，现在却只剩下秋风轻轻吹拂他的发梢。身旁起伏的麦浪连接着湛蓝的天幕，天空中传来遥远的鸟鸣，突然之间世界显得那么高远，那么空旷。身旁没有了亡魂领主，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与空旷让灰鹰有些不适，让他回想起几天前与伊诺重逢时的情景。

　　好不容易离开巫师塔，灰鹰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伊诺，为这个他还高兴了好久。然而……离开塔后看见的只是空无一人的索窿森林，他原以为会等待在那里的人并没有出现。

　　那个时候他才惊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亡魂领主，其实距离他是那么的遥远。身为人类的他没法主动前往黄泉也无法联系到伊诺，只能无助地等待对方的到来。看着空荡荡的森林，灰鹰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伊诺呢？他为什么不出现？难道伊诺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约定吗？五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已经足够一个人忘记很多事。但在伊诺漫长的生命中，几年光景也只是刹那而已。那他为什么不来见自己？本以为伊诺会和自己一样期待这次重逢，难道……这只是他自作多情，伊诺……伊诺其实……早就已经忘记了他？

　　失去亡魂领主的消息，焦虑不安的情绪困扰着灰鹰。面对这样的情景，灰鹰才突然想到——自己对于亡魂领主来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是不是就像那些曾经出现在伊诺的时间里又很快离开的人一样？伊诺曾说过他会快就会忘记那些人，那么……他呢？是不是也已经被忘记了？

　　灰鹰陷入了这种消极的思考中，内心忐忑不安。就在他觉得伊诺可能真的已经忘记他的时候，那个骄傲的亡魂领主才终于肯现身。

　　好不容易见到日思夜想的人，这本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伊诺只是冷淡地瞅了他一眼，就蜷成一个黑球缩在他脑袋上，任凭灰鹰怎么呼唤，就是不肯理他。

　　“你撒了谎，你也不过是个人类，就如同那些可以轻易违背诺言，总是将欺骗挂在嘴上的人一样，你骗了我。”在灰鹰的反复恳求下，黑球终于肯开口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灰鹰不知如何回答。

　　是的……他本来答应伊诺四年就回到对方身边，是他自己没有做到。他在塔里为自己的成就欢欣鼓舞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许下的承诺已经超过了时限。伊诺一直在等他，一直都在。他到底都在做了些什么？他怎么背弃伊诺的信任？

　　“你说过四年就会回来，你没有遵守你的承诺。”亡魂领主冷淡地说。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本来那些时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是等待塞德的时间仿佛流逝得特别缓慢。他好像过了无数个年头，才终于等到约定好的那一天。他急不可耐地来到巫师塔，他要亲自迎接他的男孩，可他的男孩却没有出现。

　　并不是说这四年他就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塞德，他偶尔也能进到巫师塔，可他只能看着塞德，无法和塞德说话，无法引起塞德的注意，就算想要触摸对方也做不到。只能看着塞德完全忘我地学习，认识一个又一个朋友。看着塞德和他的那些朋友嬉笑如常，打打闹闹……他那么喜爱塔里的生活，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

　　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五年的时间已经让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他甚至无法再用那个熟悉的名字来呼唤他，他的男孩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叫灰鹰的法师。法师——源力意志在这个世界的体现。灰鹰终究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法师，就如同他自己希望的那样。可他伊诺要的……只是那个曾经属于他的男孩。

　　伊诺不知道自己在灰鹰的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呢？伊诺开始怀疑这件事。也许对这个还很年轻的法师来说，他只是少年时光一个可以随便遗忘的过去。

　　要知道人类总是很容易遗忘，忘记曾经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人，他们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借口，他们会说，他们不再喜欢曾经眷恋的事物，只是因为他们长大了。

　　现在灰鹰有了新的朋友，他甚至有了新的名字。和那些友好又善解人意的朋友们在一起，怎么说也比守着一个孤僻古怪的亡魂领主强。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灰鹰会抛弃自己，哪怕是他惹毛了对方，他都一会他的男孩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但在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怀疑，怀疑这个已经成为灰鹰的塞德已经忘了他。否则对方怎么能够笑得那么开心，甚至都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伊诺……”灰鹰惊慌失措。原来伊诺是需要他的，他却没有体会到对方的心……伊诺曾经期待过，期待他能成为自己那漫长岁月中一个不会转瞬即逝的烙印，但他做了什么？他背弃了伊诺的期望，伊诺会离开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请你不要离开我。”灰鹰喊到，他不能失去伊诺，不管什么原因他不能失去伊诺！

　　亡魂领主沉默了片刻，“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但你会离开我吗？”黑色的球重新化作黑发的男子，疑惑又有些受伤地看着灰鹰。

　　“不，我怎么会这么做？”灰鹰拥抱住面前这个悲伤的男人。他和怀中的男子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们靠得那么近。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靠着鼻尖。如果伊诺是个人类的话，这样亲近的距离，灰鹰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嗅到对方的呼吸。“我发誓，我绝不会再离开你。”

　　“人类总是发誓，然后总是遗忘，你真的不会再次背弃你的誓言吗？”伊诺专注地盯着灰鹰，仿佛要把他溶化在自己的眼中。在他所经历过的那些无法计算时日的岁月里，看到人类总是发下很多誓言，也总是背叛很多的誓言。他的男孩会不会也像那些人类一样？轻易许诺然后遗忘？

　　“请你相信我，虽然我没有任何资格，但我不能失去你。”灰鹰不再恳求伊诺的原谅，背弃誓约是无法被原谅的事。他只是恳求伊诺能够再一次相信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誓言，他用力抱紧了这个一直守护着他的男子。他们紧密的不留一丝缝隙，紧密的就像一个人。

　　灰鹰把自己深深的埋进伊诺的长发中，他发誓再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哪怕死亡也无法分开他们。

　　伊诺僵硬了一下，他并不习惯这样亲昵的拥抱，但他依然不熟练地回抱了灰鹰。他对自己说，他的男孩对他发下了誓言，他也会发下同样的誓言。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在他们之间，不管是什么在阻碍他们，他都会强行把他的男孩拖回来。他发誓，以亡魂领主的灵魂发誓，不管任何东西，哪怕是那个至高的存在，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意志，也不能阻碍他和灰鹰在一起。

　　“你愿意吗，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灰鹰稍微松开了一点怀抱，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伊诺的表情。

　　伊诺却没有回答，在灰鹰惊讶的眼光下，他又恢复成球的形状缩到了塞德头顶上。“不管怎么说，我挺喜欢你那套新皮甲。”片刻之后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当然，你已经不能离开了。”

　　灰鹰愣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头顶的那个黑球，亡魂领主没有躲开。感受到手中软绵绵的触感、灰鹰放心地笑了，他顺手理了理斗篷下的皮甲轻声道：“我也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发生了质的改变。

　　

　　第36章 荒原女巫（修改）

　　

　　维德瑟斯王国和埃隆山脉交界的深山中，倾盆的大雨像要湮灭这个世界一样，没完没了地冲袭着连绵的群山，一个女孩蜷缩在崖壁下躲雨。

　　女孩过高的体温显示着一种古怪的高热在侵袭她的思维，但她的意志力并没有低头。“必须找到那个人。”在灼烧的折磨中，女孩模模糊糊地一遍又一遍地絮叨着这句话，仿佛要将这句话深深地刻在心中。

　　花了两个银币填饱了肚子又买了些干粮，灰鹰起身离开了嘈杂的小酒馆，他没打算找旅店投宿。说起来是没打算，但实际上却是贫穷的年轻法师囊中羞涩，为了节省旅费，只得随便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勉强呆上一晚。

　　好在城市里总不会缺少贫民窟的存在。而每一处贫民窟里，必定会有几座废弃房舍，能让无家可归的流民暂时歇个脚。

　　灰鹰途经的这座城市位于维德瑟斯王国西南角的一隅。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城市的一角有一条可供流民栖息的破烂巷子。里面几间倾斜的房舍看着随时会倒塌，虽然只是勉强支撑起来的屋子，但至少还能为那些四处流浪的可怜人遮挡几丝寒冷的夜风。

　　灰鹰赶到这里的时候，一处房舍下已经聚集了一群疲惫的流民。令人意外的是四面透风的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小火堆，燃烧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潮湿的木头，冒着呛人的浓烟。但正是这么一个不太旺的火堆，却在这寒露湿重的秋夜里，为周围的人们提供了一丝难得的温暖。

　　灰鹰拢紧了破旧的斗篷，走进那个摇摇欲坠的房屋。没有人在意他的到来，屋子里的人还不多，不会为了抢占一块干燥温暖的地盘引发争执。灰鹰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选择了一处稍微远离火堆的角落躺了下来，在人群里偶尔传出的一两声轻咳声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灰鹰在一片湿冷中醒来，房间中央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周围的人们还在沉睡，安静的夜色里只听得见一片均匀的呼吸声。但灰鹰警惕起来，他感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是谁在哪儿？灰鹰低声地吟唱出一个探查魔法。魔法形成的辐射网如蜘蛛丝一般悄无声息地延展开来，一直蔓延到房子外围数米的距离。灰鹰在感知里仔细地搜索着每一处异常，几分钟后之后，却一无所获，房子和它的周围都没有任何异样，这是怎么回事？

　　“请帮帮我，请帮帮我。”女孩急切的恳求从黑暗中传来。

　　灰鹰诧异地站了起来，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破旧的外套，沾染尘埃的面孔，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流民。灰鹰动了动指尖，他并没有收回那个探测魔法，但他的魔法却没有探测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你是？”

　　“请你帮帮我，否则就要来不及了？”女孩悲戚地恳求到，她焦虑地伸出手试着拉住灰鹰的斗篷。借着月光，灰鹰注意到这孩子手上满是细小的伤口，她□□的双脚更是满布泥泞和各种擦伤形成的细碎的创口。

　　“你要我帮你什么？”灰鹰怜悯地看着女孩，她一定走了很多路，为了寻找一个可以帮助她的人。算起来他自己的妹妹现在也不过是这样的年纪，这种想法让灰鹰的内心柔软了下来，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帮一帮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

　　“你愿意帮我？”女孩灰扑扑的脸上绽开一抹希冀的笑容。“太好了！”她激动地说道，手里攥紧了灰鹰的斗篷。“那我们就赶紧走吧，就快要来不及了。”

　　在某个遥远的，人类无法企及的地方，亡魂领主正在整理他的案头工作。作为亡魂领主，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但他从来没有为此厌倦过。他热爱他的工作，真正的热爱，从不抱怨工作太多。

　　但今天有一些特殊，这位一向勤快的亡魂领主想要快一点完成这些繁琐的记录，因为他需要赶快完成这些事情，然后就可以……

　　咦？伊诺诧异地停下手里的事情。“我干嘛这么慌慌张张，这是准备要干什么？”伊诺发现自己忘记了要赶快完成工作的理由。他很疑惑，作为亡魂领主他从来不，也不应该忘记任何重要的事。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快得让强大如亡魂领主都无法捕捉。

　　“到底忘了什么呢……算了，想不起来。”伊诺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就打算把这个疑问抛在脑后。就在他拿起鹅毛笔重新开始工作的时候，他突然警醒了过来。

　　“不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身为亡魂领主，不会也不可能遗忘任何应该要去做的事情。而作为他本人一贯的习性，也绝不可能把一个困恼他的疑问抛开不顾。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左右他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