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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好打个直球：“他被人用闪电劈成了八块。”

 

    御医正在拼接大小腿骨的手一抖：“这听起来就很疼！”

 

    “你有办法把他拼起来么？——你肯定有办法！你这不是就在拼你自己么！”我艸，他居然用绷带擦擦自己的肋骨，插在了背后的脊椎上。

 

    带伊安荷特普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希望他不要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复活我家大柳哥。

 

    我们再一次回到深渊的时候，不在那座封锁我卢师兄的山上了。我们呆在一块大平原上。我看到远处有一座狰狞的城池，周身漆黑一片，塔尖高耸入云，那个怪异的模样就像是我在睡梦中曾经见到过的。我还亲手触摸过那种材质特殊的砖头。当我亲身站在它巨大阴影的下方时，我发觉四面八方都是风声。那风声一进，一出，让人怀疑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沉睡在它下方。

 

    “环绕世界之蛇。”御医从绷带后面露出两只空洞的大眼睛，拥有着巨大肚腹的黑色蜘蛛在里面爬来爬去，好似他的眼睛。

 

    “你也知道？”

 

    御医望向我：“黑土地是所有神诞生的源头。”

 

    老大继续朝我解释：“他的意思是古埃及人最接近神，所有关于神族的知识，都是从埃及流传出去的。”

 

    “那你知道奥西里斯的真名么！”我揪住御医的胳膊，结果不小心把它拽下来了。

 

    御医一边装回去，一边受了惊吓：“伊西斯大人！真名是神族的力量！奥西里斯大人怎么会告诉我区区一个肉身的奴仆！”

 

    后来在我们朝那座无名之城进发的时候，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对老大说，“我怀疑你爸也不会把真名告诉我呀。毕竟他觉得我很不好，千方百计不许我出去闹事，他怎么会把他的力量交给我？”

 

    “埃及神话中伊西斯偷过拉的真名。拉和奥西里斯是不同阶段的主神。这也就是说，他们都有可能父亲的化身，而你偷过他的真名，在你的某一世。虽然你忘记了，但是你一定曾经知道——而且一般人家的银行卡密码不都是女主人保管么？女主人一定知情，不但知情，还有可能本身就是设定者，比如说密码是女主人的身份证号啊，女主人的生日啊，结婚日期啊，定情一百天纪念日啊……”老大殷殷切切地看着我。

 

    对不起，在这个家里面你娘就是个边缘人！连品种都不太一样！不要说理财这种大事情了！而且按照你弟的说法，你爸妈谈过几千万个世纪的恋爱，纪念日什么的，不要太多！根本试不过来！

 

    老大眼里的热切褪了下去，“可是不论如何，你要想起来啊。你要知道，即使我们找到了所有的骸骨，即使我们的医生可以弥合那些伤口，没有他的真名，没有你的感情，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知道。”

 

    当我们一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近那座城池的时候，门塔已经整个打开。这个城池非常巨大。在远处看，它就像个形状怪异的坏脾气老头，但一旦走到底下，才会发觉这个城池实在超越人的想象。它的外墙高的看不见顶，整个墙面虽然并不平整，嶙峋扭曲，但表面都是极其光滑的，就像一面镜子。墙上没有任何窗户。

 

    同样长宽也没有任何有边境的模样。它站在平原上，就像是世界的另一面。

 

    还有，这里非常非常冷，冷到刺骨。我一度没有勇气靠近这里，直到老大用他的小伎俩保存了我的体温。

 

    此时门塔已经打开了。门塔漆黑一片，看上去像一张等待已久的深渊巨口。要不是我看到抱着昆古尼尔的任兴倚在门口等我们，我恐怕不会愿意进去。他看到我们小跑了出来，“里面有四块。你们要冷静。”

 

    他说着你们，眼睛确实直直看着我。

 

    在与我室友相遇、相识、相爱两个月，甚至更久之后，我终于要在生死相隔的情况下，见到他的真身。我不禁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往里走。

 

    里面依旧非常非常冷，而且黑。那种黑暗难以言喻，是连时间都不法穿透的东西，我们走在里面，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任何方向与边境。这仿佛就是另外一个空间。

 

    “曾经这里非常繁华。”御医突然说。

 

    “你来过这儿？”

 

    他往虚空当中的某一点指去，“你们二位曾经就并肩坐在那里。奥西里斯大人为您吹奏笛子。”

 

    我笑了一声：“那听起来很好。”

 

    御医也点点头，下颔咔嚓咔嚓地抖动：“人世间没有比你们二位更美满的婚姻。”

 

    这个时候，任兴跟我说，“到了。”

 

    他的手中开始发光。

 

    此前领路的那盏臂灯的光亮，完全没有办法和他手心里的光媲美，一时间我甚至睁不开眼睛，就像面对着太阳。等我流着泪适应那种光芒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座山。

 

    “这是一座山。”我非常肯定地跟任兴说。

 

    “这是你老公。”任兴非常肯定跟我说。“其中的一小块。”

 

    “可……这是一座山。”我上前拍了拍长着地衣的岩石表面，土层往下掉，还发出闷闷的砰砰声。

 

    任兴上前扯过我的手往旁边一摔：“别乱拍。我们找到他、把他带回这里有多不容易你知道么？放在封印点的时候好歹没有神族敢进来，一旦把它运出封印点，神族都狗一样地扑上来要吃他。我们一路打回来的谢谢！你拍坏了怎么办？！”

 

    我整个人都有点不大好了，哈哈笑了一声，“山怎么拍得坏……”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这尼玛是真·柳无空可咋整。

 

    这个时候御医在高处跟我们说，“表层土壤和植物，但是底下……”

 

    说完，他白骨嶙峋的手臂突然呈爪状，往上一吸，我看到一些红色的东西被他吸了上来。然后他放在手心里一把玩，左右打开，我看到了……

 

    一段极长、长到无穷无尽的、DNA！

 

 

 

 

 

第69章

 

    我就懵了。我承认我是个俗人,而且成绩不好——但我好歹是个理科生啊！一个古埃及骷髅那么把我山一样的老公的DNA抽出来,我就觉得不大好。DNA还能抽出来啊？！

 

    任兴斜睨我一眼：“当然不是。这只是放大了的三维立体投射。”

 

    我勒个去！这我只在电影特效里看过！你还不如告诉我这是我男朋友的DNA呢！古埃及人自带黑科技真的好么！

 

    任兴啧了一声：“古老的巫术、道法,有三分之二是正确的；而现代科学十有八九都是错误的。我们只是倾向于把自己可以解释并理解的规则叫做科学，而把我们无法解释的现象叫做巫术。但也许巫术之所以看上去可笑、甚至恐惧，只是因为我们无知。我们参不透,并不表示其背后就没有合理的规则存在。”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用巫术……了解他的DNA？”

 

    那个木乃伊黑洞洞的眼睛看了我半晌，然后恍然大悟，“你说生命线。”

 

    “生命……线。”我呆板地重复。

 

    他谦卑地用手一扫那条望不到尽头的红色双螺旋光线,“在这里诞生了世界上每一种生命。莲花，蝴蝶，飞鸟,游鱼。我们观察世间万物，并于他们之中了解神。事实上，我们的身上，也有幸藏有一些关于神的秘密。”他朝我鞠了一躬。

 

    我不理解。

 

    “ALU基因代码。”任兴解释，“我们每一个人的遗传密码，能够被表达的只是一小部分，其余的完全不参与生命活动，被认为都是垃圾。在这些垃圾之中，重复次数最多的就是ALU代码序列。其实那串序列属于神。这是人类在被创造的时候得到的缺省配置。如果有办法使得ALU代码序列被表达，我们将会进化成不可思议的生物。”

 

    我脑海里闪过一道光：“你？”

 

    任兴点点头：“我。”

 

    “你的基因被完全表达，所以你变得近神？”

 

    他淡笑了一声，眼神极其温柔：“卢道石交给了我基因钥匙，他为此受到了惩罚。我必须救他，我也必须尽我所能改变这一切。卢道石上一次给了我们火种，这一次又给了我们成为神的权力，我不想这个纪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结束——叶宵，也许我们两个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人类了。”他把目光投向如山般的我老公，注视了良久，然后捶了我一拳，“不要让我们的神话以悲剧结尾。”

 

    说完，他把一直趴在老柳身上大哭特哭的老三拽下来，牵着那个拖鼻涕小孩往外走去。“我们还要去把主神遗落在各地的身体找回来。时间不多了，约尔曼冈德已经闻到了他的鲜血。”

 

    “小心。”

 

    他摆摆手，“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倒下。等御医梳理完，我们手里有他的遗传密码，有他的所有躯体，就可以找办法把切割的地方缝补起来。既然章立天能从你的一滴血里凝出昆古尼尔，那么没理由我们无法修复他。”

 

    我回头盯着一帧一帧放大、检查并梳理DNA光频投影的木乃伊，又扭头望着任兴的背影，对那堆兢兢业业的骨头和渐渐消失的背影产生了极高的崇敬。他们中的一个比我早死五千多年，曾经生活的年代属于还属于石器、陶器，连青铜都很少，但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要比我深广得多。而任兴，我觉得他身上有卢道石期望在我身上看到的那种东西。卢道石对人类一直抱有期待，我想他在期待的就是任兴这样的人，也许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某一，也许和我一样，具有无数的人性弱点，但是在最黑暗的深渊里，能够看到他身上迸溅出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