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风 作者:闻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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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前辈不妨说说,它应该在哪里?”
杨杞冷冰冰地回瞪他一眼,喝了两口闷酒。就在萧聿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突然听到他用干涩沙哑的嗓音说道:“当初,绥帝钦命我前往永安京造玺。在出发之前,他给了我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龙鳞?”萧聿光挑了挑眉,猜测道。
“……也对,也不对,”杨杞舔了添唇上的酒液,眼中透着几分深刻的凄伤和嘲弄,“他原打算让我把龙鳞藏到东禹,可是等我到了那边之后才发现,盒子里只装着一块废铁,而龙鳞已经不翼而飞了。”
萧聿光听到此处,不由垂下视线,暗自苦笑了一声。
他心底清楚得很,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当今……不,是曾经的武林第一偷神,应携风。
“绥帝让你把龙鳞带走,倒不失为明智之举。老国王对你提出那样严苛的要求,恐怕正合了他的心意。如此一来,既掩藏了证据,又不必担心你旧事重提,还使得你免遭横祸,险些就能瞒天过海了。”
杨杞歪了歪嘴角,露出几分惨笑,然后语气飘摇地道:“可惜。他当初若能狠下心杀了襄平姬,这个秘密也许还真就永远埋藏海底啦。”
萧聿光却是不予苟同地摇了摇头:“前辈以为,此事的知情人只有襄平姬么?”
他看着杨杞震惊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声气。
“当初调兵血洗你居所的并不是襄平姬。”
杨杞浑身一颤,怔怔地瞪着双眼,声音都变了几分:“不是她……那会是谁?”
萧聿光如实回答:“冯远暹。”
“实不相瞒。襄平姬在子宁死后不久就患了疾病,神志一直不太清楚,已与疯人无异。”
“……怎么会这样,”杨杞紧攥着拳头,乏力地瘫在床边,脸上眼底皆是茫然,“我还以为……她为了保住衡帝的皇位而派人杀我,这才无意中引起了你们的追查……”
萧聿光面色从容,侃侃说道:“据晚辈所知,襄平姬一生贤良淑德,诚心向善。在她辞世以后,有成千上万的人为她哭泣祈福。前辈如此推断,莫不是未曾动摇过吧。”
杨杞默然不语,一对空洞的眼神含着几许深邃的讥嘲和讽刺。愣了许久,他才白着脸大声问:“冯远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萧聿光点了点头,也不避讳:“很显然,他想让这个秘密浮出水面。”
“他怎么会知道,”杨杞皱着眉头,神色显得有些凌厉,“过了这么多年,他为什么突然要挑起此事?”
“冯远暹的势力正在膨胀,对衡帝而言,是个不可忽略的威胁,”萧聿光也是一脸愁容,忧心忡忡道,“襄平姬之死,恐怕也是拜他所赐。而且……”
杨杞见了他沉吟不决的模样,有些不耐:“而且什么?”
“而且他行事怪异,毫不收敛,怕是远比我们预料中的还要强大。”
“呵呵,”杨杞听后冷笑不止,语气却是悠悠扬扬的,“他这个人啊,手段残忍,杀人如麻,最爱的就是这种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不过他就算再强,眼下也不可能有所行动。”
萧聿光见他说得如此确信,不禁奇道:“前辈从何知晓?”
“东禹那边正对我们心怀不善,他没道理挑起内讧。”
“万一他与陆潮联合,那……”
“不会的,”杨杞微微垂头,似笑非笑,“若是他与陆潮合作,那么胜利之后必定要和东禹国平分土地。凭他的野心,绝不可能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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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叁拾贰
凄风冷雨,疏林淡烟。
萧聿光揽紧身上的衣袍,一边压低斗笠,一边悄无声息地走到褚衡身边。
“衡儿。”
褚衡幽幽地抬眼瞟他:“嗯?”
“葬礼已经结束,”萧聿光看着他沉郁不振的面色,不由暗自唏嘘,“车队也在外面等很久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
褚衡听了微微一怔,继而轻瞥他一眼,眸中掠过异样的光芒。
“你送我?”
“对。”
萧聿光被那对诧异而欣喜的目光刺得心里软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臂搂住他。褚衡咬了咬下唇,也不扭捏,直接顺从地靠到他肩上。
眉宇轻蹙,若有所思。
看他这副神色,萧聿光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刀剜了一块,生疼不已。他知道褚衡此刻心里必然凄乱无比,而自己又说不出安慰他的话,便只能以行动代替语言,稍稍收紧了怀抱,竭力给他更多的温暖和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褚衡忽然轻轻一挣,抬起脸看着萧聿光,眼神很是纯净:“周承已经落网了。”
萧聿光闻言不由一颤。褚衡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便不疾不徐地接着说:“云檀剑确实是他偷出宣家寨的。只是他后来又遇上了孙帮的拦截,所以云檀剑就被孙帮的人抢走了。”
“……也就是说,云檀剑在孙家堡?”萧聿光眯了眯眼,眸光邃然,“啧,这下可麻烦了。”
“青荒剑不是在你手上么,”褚衡低下头,轻抵着他的肩窝,语气淡然道,“你就当它是云檀剑好了,何必如此较真?”
“哈哈。”
萧聿光登时一笑,难以控制地垂首在他头上印下一吻。
“那两把剑长得如此相似,既然云檀剑的持有者享有高度军权,那拥有青荒剑的人自然也是如此。这两把剑若有一把落入坏人之手,危险的可是你这个皇帝呐。”
褚衡故意仰头顶了顶他的嘴唇,调侃道:“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坏的人么?”
萧聿光见他脸上依稀浮现了几丝笑意,心里也跟着舒畅许多。他挑起眉心,恋恋不舍地放开褚衡,然后慢悠悠地撑起手里的油纸伞:“……我们走吧。”
“嗯。”
两人紧挨在一起,走过泥泞的小道,很快就到达一处官邸。等到雨停之后,车队就准备启程回宫了。褚衡想让萧聿光与自己同乘一车,但萧聿光拒绝得很干脆,只是骑了匹马陪在皇辇旁边。
浩浩荡荡的丧队回到皇宫时正值傍晚,天色微暗,树林宫殿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褚衡在书房批阅了一个多时辰的奏折,直到觉得很困倦了才前往浴池沐浴。温热的清水既舒适又解乏,萦绕升腾的水气扑到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妙感。
他懒洋洋地趴在池边,拨弄着池中的水,反反复复地过了许久,竟有些昏昏欲睡。
“陛下!陛下!不好了!”
陈青玄的声音陡然在门外响起。褚衡被他吵得吓了一跳,心底也随之涌上几分怒气。
“别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南苑边的方公子刚才逃了出来,眼下正与云大人打得不可开交呐!”
“……什么!”
褚衡倏地一惊,猛然起身,连侍女都顾不得叫,便自行披上了里衣。然而,在套上龙靴的那一刻,他心里却不禁有些恍惚。
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就此放方秉义走呢?
如果他现在不走,待到以后战乱之时,自己则更不会对他加以宽赦,那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可是,萧聿光却说,如果终将一死,那不管怎么死都能接受——
“陛下?”
陈青玄似乎慌得很,等了半晌不见回应,于是又提起嗓子高喊一声,语气甚是急切。褚衡被他喊得回过了神,连忙快速地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往南苑。
关着方秉义的宫殿外原本有许多侍卫,此刻却全都晕倒在地,空中还散着一股时隐时现的幽香。
云琛与一乌衣蒙面人正缠打在一起,刀光剑影,来去纷繁。褚衡看了看方秉义,又看了看云琛,心急之下扬声喊道:“云琛,只可生擒,不得伤人!”
云琛听在耳中,无甚反应。倒是方秉义闻声之后恍若一惊,忙乱之中还转头瞥了褚衡一眼。
褚衡刚刚出浴,身上还淌着熏人的湿气,微潮的头发披散而下,僵硬地搭在肩头,透着几分招致,还有几分性感,教人看了难免血脉贲张。
方秉义蓦地有些发怔。
就在这时,云琛恰好挥出一剑,狠狠地划伤了他的手臂。
“云琛!”褚衡见状失声喊道。
云琛记得他的嘱咐,当下便调转剑锋,贴上了方秉义的脖颈。
“全都退下。”
褚衡悄悄地松口气,屏退了周边那些畏畏缩缩的侍从,然后神色肃然地走近两人。方秉义纹丝不动地盯着他,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暗光。静谧之时,云琛忽而猛一扬手,挑去了方秉义脸上的那块面巾。
两人皆是一滞。
“萧聿光?”
褚衡浑身都软了下来,险些栽倒在地。云琛则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萧聿光,徐然地放下手,而后搀了褚衡一把。
萧聿光仍是不动,只抬手捂着臂上的伤口,目光低垂,眉眼哀伤,渗着流露不尽的凄然。褚衡凝目看着眼前这个万分熟悉的身影,修长旖旎,风姿卓越,在莹莹月光下显得那么美好,那么孤傲,那么安然,那么……脆弱。
他正欲说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登时脸色惨白,一把甩开云琛的手,疯了似地冲进宫殿。
烛火辉煌,微微一摇,随后静止。
里面空无一人。
萧聿光对云琛视若无睹,径自跟在褚衡身后跑了进来。他看着那道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痛,情难自禁地走上前去,微微动了动嘴唇。
“衡儿……”
回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褚衡捏着发麻的手掌,两眼通红地瞪着他,喘息逐渐趋于剧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聿光抽了抽嘴角,熬过了脸上火烧般的疼痛,脑中却还在嗡嗡作响。他极其缓慢地别过视线,默然不语,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是怎么把方秉义送走的,你说啊,”褚衡红着双眼,不折不挠地揪住他的衣领,恨不得把头放在他耳孔旁边嘶吼,“朕在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萧聿光被他晃得一阵眩晕,手臂上也早已鲜血淋漓,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偏着目光,一言不发。褚衡对着他胡乱怒吼了一通,见他没有丝毫反应,犹如一个木头人,便悻然地松开了手,转而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深沉而尖锐,宛如一把铁钩,能将人心给生生扯碎。
良久之后,他虚脱般地跌坐到地上,语气轻浮而缥缈,含着让人心悸的冷静:“你的帽子呢?”
萧聿光登时怔然,眸光轻轻闪动了一下。
他停滞了片刻,然后伸手去扶褚衡。
“被方秉义带走了吧?呵呵,好一个李代桃僵,”褚衡竟然没有反抗,而是轻飘飘地朝他扫了一眼,“你答应参加葬礼,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方秉义,对吧?你送我回宫,也是为了救他,根本不是为了陪我……”
萧聿光不禁动作一顿。
他已经控制自己不去看褚衡的脸,但这些悱恻缱绻的话语,每个字,每一声都好似滚滚天雷,搅得他脑中翻江倒海,混乱不堪。
“衡儿,”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无比嘶哑,“此事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我……”
“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褚衡面无表情地挥开他的手,冷声说道:“除非你的命能替朕换来一支军队,否则你没有资格再与朕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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