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茉莉
早晨的时候,严家当家的差人送来一盆茉莉,翠绿的叶子衬着朵朵奇特的淡紫色花朵,甚是惹人喜爱。
楼陵只看一眼,心中已明七八分。
说是几天前,滨洲人称刘血蛭,时常仗着家有万金欺行霸世,对小商户敲诈勒索的刘学智死了。
他死相甚是恐怖,他双眼大睁,眼珠子似乎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嘴巴张很大,十指掐住地面,连指甲都掐断了,扭曲变形的脸看起来会吓死人,而据忤作何人觉验尸后证明,刘学智确实是死于惊吓过度。俗称“吓破胆”。
死亡时间大约在子时,尸体被人发现时,已经出现尸僵。
死亡地点,也是案发第一现场,在刘学智的睡房中,过份地整洁,不难知道他并没有与凶手交手,奇怪的是,在刘学智的指甲中,发现了不少来历不明泥土,故现在,推测凶手是由外侵入,并且与刘颇为熟悉的人。
现场最古怪的发现,却是一朵茉莉,紫色的茉莉。
2.秋娘
楼陵摇着扇子大摇大摆欲入滨洲衙门,守门的衙役按住腰间的刀,上前一步拦住他:“什么人胆敢擅闯衙门!”
楼陵瞥了他一眼,却见另一边守门的衙役拼命向拦他的那个挤眉弄眼,只是通通被无视了。楼陵笑了笑,一闪身,扇子敲上拦门衙役的穴道,将他定住,道:“你是第一个敢拦我路的人。”又转向另一个衙役,问:“新来的?”
衙役猛点头,急急说:“楼公子,我们大人在等你。”
楼陵含首,便头也不回地进入。跟在他身后的侍从,手中抱着一盆淡紫色的茉莉。
滨洲府伊楚江开正伏案研究宗卷的时候,楼陵推门而入。楚江开连头也没有抬,说:“鸿渡找到花了?”
“嗯。”楼陵示意随侍将花放到案头。楚江开这时才认真研究起来。
楼陵道:“花的主人,是'云雨梦泽'的花魁,杜茉。”
楚江开看了好一会,却看不出,这盆茉莉除了花的颜色,还有什么与众不同。
楼陵自顾自坐下:“你不用看了,我已经差人去请杜茉,应该快到了。”话音刚落,就听见几声脚步声,随后,楼陵的贴身侍从楼晨进入,身后跟着一名颇为美貌的女子。
楼晨行过礼之后说:“主人,楚大人,人已带到。”他说完便自动退出书房。
“你就是杜茉?”楚江开问,楼陵白了他一眼,好白痴的问题。
“是。”
“你认识刘学智?”楼陵这回抢先问,那些废话般的问题,全部省略。
“是。”
“莫非,他是你的恩客?”楚江开问。
杜茉一听这话,咬住粉唇,脸阵红阵白。
半饷,才点点头,说是。
楼陵见她神色怪异,放柔了声音道:“你有什么苦处说出来,楚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是啊,楼阁主也会帮助你的。”楚江开顺便拖楼阁主下水。
杜茉看了看座上的父母官,噗嗵一声跪下。
说这杜茉,真名杜秋娘,是距离滨洲几百里外一个名叫奎达的地方,杜氏茗茶大小姐的丫环。这大小姐,就叫杜茉。
三年前,杜小姐被许给刘学智。
因路途遥远,在半道一家客栈过夜。当时一个万姓青年恰好也来投宿,他与刘学智臭味相投,在酒肉尽欢时,打下一个荒唐的赌。二人赌色子,若是刘学志赢,那么万姓青年就将与他同行的三房侍妾,与一千两银子赔他;若是万姓青年赢,刘学智就将新婚的妻送他。
结果,刘学智大败,输掉了新婚的妻子。
他将事情原尾告诉杜茉时,杜茉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妾嫁了你,自当随你。你说怎样就怎样,妾怎敢不从?”
次日,万姓青年去敲杜茉的门,却发现她于房中悬梁自缢,已毙命多时。而这个时候,迎亲队伍早已启程。
刘学智是去迎亲,自然不能空手而回。他让秋娘扮做杜茉,将嫁妆送给随从,将他们遣散。回到滨洲,称是遭遇强人,其他人命丧刀下,只余他与新娘杜茉。
“难道刘学智的父母信这话?”楚江开插嘴问道。
“不信又如何?重要的是面子。”楼陵说,一边把案上的纸张揉成团,塞进楚江开嘴里,一面示意秋娘继续。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却不想……刘学智狼心狗肺,怕我将事情说出来,几个月后将我……卖到邻城的香怡楼……”杜秋娘说到这,嘤嘤低泣:“我在那里呆了一年,趁老鸨不备逃出,化名杜茉,回到这里……”
“想报仇?”楼陵合起扇子。
杜秋娘点点头。
“人是你杀的?”
杜秋娘摇头。
“那这花做何解释?”楼陵将茉莉花摆到杜秋娘面前。
“这是小姐的花。”秋娘说:“小姐最喜爱的便是茉莉,这盆紫花茉莉,更是惜如珍宝。当时我将它藏在树洞中,后来才遣人去拿,它跟了我三年了。”
楚江开略一沉思,问:“你可曾摘过茉莉的花朵?”
秋娘说:“不曾。我连叶子都不摘,小姐会不高兴的。”
“那这个是什么?”楚江开指向一枝分丫,很明显的,是被截断的痕迹。
秋娘脸色乍变,苍白得吓人:“是……小姐……是小姐……!”
楼陵以扇掩唇笑道:“杜小姐已经死了三年了,要显灵也该早显了。”他话音刚落,鼻息里却猛然窜进一股冷香,并不浓郁却香得幽远。
“啊!!”秋娘尖叫起来,尖锐的声音让楼陵皱眉。“是小姐的香气!是小姐!”秋娘紧紧抱住自己,极度的恐惧包裹着她。
“啪。”楚江开将窗户关上,香味也随之减淡:“是风吹动了茉莉,使它的香气溢出。”
楼陵看着秋娘的反应,心中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3.鬼屋
晚膳的时候,严鸿渡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于是他顺理成章打破了一个青花碗,刚好这一幕被踏进他家门的楼阁主看到。
楼阁主摇着扇子笑说:“谁惹了严大少发这么大的火?让他又摔盘子又是摔碗的?”
“手滑。”严鸿渡说。顺便让下人多备一份碗筷。
“还是鸿渡了解我。”楼陵乐呵呵地坐下,“守华是谁?新来的仆人吗?”
严鸿渡无言。
饭罢,撤去剩汤残羹,换上雅乐丝竹,唱起楼陵喜欢的《平沙落雁》。
严鸿渡看着倚肘闭眸,聚神聆听的楼陵,还是决定打断他:“姓楼的,你是来借钱呢?还是来借物?”严大少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银票。
楼陵眼也不抬,唇角勾起一抹笑,道:“果然,全天下最了解我的人,非严大少莫属。我是来借东西的。”
“何物?”
“严鸿渡。”
“我不是东西……”严大少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灭哈哈哈!严大少当然不是东西!”楼阁主得逞猖狂大笑,严大少已经挖好坑,准备把脸埋进去了。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自严府驶出。
车厢中,楼陵神态认真,指着刘学智死状的图给严鸿渡看,一面讲述杜秋娘的故事。
听罢,严鸿渡说:“倒像是冤鬼索命。”
“怪力乱神。”楼陵收起图画。
严鸿渡凑近他,伸手揽住纤细的腰身:“陵,你怕么?”
楼陵旋身将收起的图画装入行囊中,顺势脱离严鸿渡的怀抱:“子虚乌有的东西,没什么可怕的。”
严鸿渡极不自然地收回手,说:“也是。”
斜阳挂山头时候,严楼二人,到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位于逵达与滨洲中间,方便往来或从商或探亲或游玩的客人。
因为附近就这家客栈,于是本来的不大的店经常性客满,今晚,也不例外。
“真的没有房间了?”楼陵逼问,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洁癖如他实在不可能会去跟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共挤一炕。
客栈老板战战兢兢地说:“真的没有了……”
楼陵眉毛一挑,扯下严鸿渡腰间的钱袋,全部倒在柜台上,刚好十两。
“现在呢?有没有?”
只见掌柜的老鼠眼乍然放出金光,他连忙说:“有有有,刚好有一位客人退了房……我刚刚怎么就没想起来……只是只一间,您二位……”
“无妨。”楼陵说。
“那,我让小二带二位上去。”掌柜的转向小二说:“带二位爷去二号房。”
小二一听,脸色随之一变:“掌柜的……那是……”
“闭嘴!快带二位爷上去!”
楼陵意味深长地看了掌柜一眼,便随之上楼。
到了房前,小二颤抖着手举起钥匙,怎么也对不准房门上的铜锁。
半天,楼陵终于看不下去,夺过钥匙,伸入锁孔,却转不动了。
“你确定这支是这个房间的钥匙?”
小二把头点得像啄米鸡。
楼陵又来回试了几下,铜锁依然纹丝不动。
楼陵恼了,举手为刃欲将锁一刀两断。
严鸿渡见状,从后面搂住楼陵,仗着身高的优势,将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手握住他的手,楼陵眉头微皱。
“开这种锁要有耐心。”严鸿渡只轻轻一拉一转,咔嗒一声,铁将军终于放行。
楼陵跨前一步猛将门推开,却不愿踏入了。
只见房中厚厚一层灰,诸葛亮的八卦阵布了一个又一个,一点也不像老板所说,刚刚住过人,除非刚住过的是蜘蛛精。
“还不快清扫干净。”严鸿渡支使小二,小二看着被打开的房间,表情扭曲,腿肚子抖如糠筛,严鸿渡戳了他一下,他立即跳起来,大喊鬼啊!!然后神速消失在鸿渡的视野中。
“……”严鸿渡终于后悔了,他走了谁来打扫?楼陵?算了吧……他打扫的话这里就要从盘丝洞变成瑶池那个朦胧仙境了。
费了好长的时间,总算是把房间打扫完。
楼陵这才肯高抬贵脚,踏入房中。
一进房,只觉气温骤降,犹如换了一个季节,由四月初夏,变成九月晚秋。
有一瞬间,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冤……”由于声音不大,楼陵分不清是“冤”还是“怨”。
他环顾四周,除了那个正在收拾被褥的严鸿渡,并无他人,连刚刚人来人往的走廊也安静得可以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窗外屋顶上一只炸毛的猫对着他,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
楼陵一挑眉,猫“喵呜”一声惨叫,连滚带爬逃下屋顶。
“我去让店家换一套被褥。”严鸿渡交待一声便走。
严鸿渡刚踏出门,楼陵又听到了“冤……”,这次比刚刚来得清晰,却依然分不清是冤还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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