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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者 作者:西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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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灵异神怪 悬疑推理

  得知她的身世,丁隶不禁生出一点同情,钱思宁却没有过多纠结自己的事:“这次齐先生一行四人,除去方少爷和打下手的小文,还有一位是中科院的郑教授。他和荀爷算是旧相识,这趟来敦煌一方面是考察,一方面是帮忙,之前搜集百家布他就做了不少工作。不过怎么说呢,他学问再大总归是正常人,遇到怪事物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倚仗齐先生和方少爷,我们也是一样。”
  车子一路开到榆林窟,绕开景区大门继续前进,按着GPS的指示,沿榆林河的悬崖又多开出半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汽车的尾灯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几条手电筒光线,丁隶抬头望去,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新月偶尔露出一个孱弱的尖角,又被层层黑云吞噬了。
  钱思宁跟着定位向前走,不久听见榆林河的潺潺水声,手电筒的光线突然跌落下去,前方是一处悬崖。崖下不远处的平地上亮着一团火光,周围围着三顶帐篷,她四下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台阶,此时帐篷里钻出一个人,大声指了指右手边,原来那里锚固着一处软爬梯。
  沿着时缓时陡的崖壁下到平地,那人早已等在那里:“钱姐,你们总算来了!”
  钱思宁解下围巾快步上前:“小文,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文领着众人向西走:“昨天他们三个进去找八川神庙,本来说天黑之前回来,我等到半夜也没消息!然后就是今天上午,大概九点的时候方少爷来了个电话,说齐先生出事了,我就立刻通知了你们!”
  “他们去哪儿找神庙了?”钱思宁问。
  “就是这。”小文脑袋偏了一下,又发觉她们理解不了,走到崖壁前方指了指。
  那里并没有洞,也没有门,只有大片的风化黄土,钱思宁敲了两下,回声短促夯实,后面似乎并没有空间。
  “我也搞不懂。”小文解释道,“昨天齐先生就是从这儿进去的,当时他们三个站在这堵墙跟前,一晃眼就不见了,就像穿墙术一样!”
  语毕,手下们像是商量好似的让开了路,杨欢走上前来。此时她换了一身黑T恤迷彩长裤,齐肩短发扎起,脚下一双皮靴,身后背着双刀,英姿飒爽。
  “确定是这里吗。”杨欢抬头看看上方,又蹲下去摸了摸地面。
  小文指着墙上画的一个黑叉:“当时方少爷还做了个记号,肯定是这儿没错。”
  杨欢没再说话,卸下背包掏出一把工兵铲,铲头向上斜靠在做了记号的土墙,又用绳子坠了一块石头挂在顶端,最后系了几只铃铛挂在石头上。
  荀挽月似乎觉得有趣,低声问:“这又是什么阵法?”
  “不是阵法。”杨欢语气淡然,“这崖壁上的机关只在特定时间开启,启动时极其细微,常人难以察觉。我对八川的传说并不熟悉,推算不出时间点,只能用这个测试了。”
  听到这句话,丁隶立刻看出端倪,杨欢只是做了一个装置,一旦入口出现,墙壁的支撑力消失,石头的重量会立刻将铲子带倒。
  杨欢掏出一只旧怀表:“我们等等吧。”
  话音刚落,叮铃一响,铲子啪地向内倒了下去!
  “走!”杨欢对背后一招手,闪身进了土墙。
  眼前并非一片漆黑,相反,一人高的通道上挂满了铜碗油灯,一眼望不到头,猜想应该是齐谐他们点亮的。
  “门关上了。”钱思宁看看身后,那里只剩一面平平无奇的墙壁,半截工兵铲躺在地上,断口处如刀切一般光滑平整。
  “她没进来吗?”丁隶找不见荀挽月。
  “大小姐有孕在身,怎可能做这种粗活?”钱思宁笑着将长发绑了个马尾,紧紧背包跟着杨欢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众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左右三方都是一样的通道,不知指向何处,杨欢观察着油灯火苗的方向,决定跟着气流走。一个路口连着一个路口,这里根本是一个迷宫,走了许久也没走出个所以然,看看前后都是无限的窄仄长廊,昏黄的火光更是晃眼,不免让人生出一股焦躁。
  丁隶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这神庙不是给人参拜的吗,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蔽,又是暗门又是迷宫。”
  “因为八川是个女神,祈雨仪式的主持几乎也都是女祭司。”钱思宁不无讽刺地说,“每年的祭典使得女性地位不断提高,遭到男人的不满,于是对八川的供奉渐渐被贬为邪行,神庙也被当权者统统捣毁,这里可能是存留下来的唯一一座。”
  “到了。”杨欢突然指去。
  前方是一条死胡同,路的尽头多出一块两米见方的水塘,四周围着粗糙的石栏杆,反衬着火光映照的水面如铜镜一般平滑灿烂。
  看到石栏杆的望柱,钱思宁笑了笑,那顶端贴了个便签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入口二字,还打了个箭头,显然是方寻的手笔。
  丁隶按箭头所指的方向对着土墙敲敲打打,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心想入口只能在水下了。另一边的杨欢早有准备,从背包翻出潜水衣和呼吸面罩,又点了两个手下一起行动,稍微做了热身就潜进了水中。
  眼看着水面渐渐平静,丁隶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
  “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吧?”钱思宁活动着手脚,揶揄地问。
  “谁说我不会。”丁隶不甘示弱,索性把心一横,脱下厚重的外套跟在她后面下到水里。
  池水冰凉,他不禁一个激灵,脚下踩不到底,双手死死地抓住边缘不敢松开。等适应了温度,丁隶试着潜下去一点,刚刚让水漫过头顶,他立刻感到一股原生的恐惧,又唰地抬起头来。
  这样不行……他暗自想,小学时我跟阿静一起去过游泳馆,当时他说人体密度比水小,在水里只要不乱动就会自动浮起来,这时再轻轻压一下水,就能往前走了……
  这么做好打算,丁隶抓着栏杆准备再试一次,水面却冒出几个小气泡,接着脚下一个拉力,周身塘水突然下陷,霎时将他卷进了不见天日的水道!
 
  ☆、契阔
 
  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手将他拽住,哗啦一下拉上岸来。
  电筒照进眼睛,他终于重新看见一点光亮。
  “看来我们的配合不够默契。”杨欢客观地总结,“这通道连着一个虹吸器,我的意思是你们等在那儿,我把水放掉之后再走过来。”
  丁隶大口咳着,总算把呛进去的水吐个七七八八,缓过劲来抬头一照,他整个愣住了。
  这是一个洞窟,四壁平整,覆斗顶,约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四面墙上全是五彩斑斓的壁画,几乎没有氧化风化的破坏,想来应该是那一池水封住了空气,才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壁画中都是女性的飞天,手持乐器,身着薄纱。主角也是一个女子,肢体洁白圆润,额头上一对鹿角,身穿一件鱼鳞衣,背披彩布斗篷。她抬起双手迎向天际,云朵便汇集而来,雨丝如银线落下。
  丁隶看到这儿,竟然真的听见哗哗水声,回头才发现那通道又被水填上了,接着一弯细流沿着地面蜿蜒向前,汇进一只脸盆大小的半圆形水坑。水坑前方是一座木头小庙,总共只有一个开间,雕梁画栋,精巧非常。
  丁隶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跟着众人走进庙里。
  庙宇正中有泥像高约三尺,左右各是一位少女护法,身子微微前倾,中间立着的女子和壁画一样,也是鹿角鳞身,眼皮低垂,一副淡漠的神情。
  “方少爷有留下什么记号吗?”钱思宁环顾着。
  “没有。”杨欢擦掉发梢滴下的水珠,对神像恭敬地三叩首,又让他们都来参拜。
  丁隶本想推辞,又记起齐谐在李陵山对那些不知名的神祇虔诚跪拜的样子,心里一动,也整整衣服走上前去。
  三叩首之后,他稍稍抬头,竟正面对上了女神的目光!
  刚才眼皮低垂的淡漠神情,瞬间换成了柔和与仁慈!女神身后的背光壁画也连成一个整体,仿佛一块圣洁的水浪扑出东海!再向两旁看去,左右护法都唇角上扬,略略倾身,用无限宽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丁隶心中叹服,原来从站立和跪拜两个角度看去,神像的面貌完全不同:你若不敬,她便冷漠,你若虔信,她便慈悲。
  想到这他突然灵光一闪,跪坐着向四周望去,低矮的供案下面果然闪过一道光线。
  “如果不跪下来参拜的话,是不会发现这个入口的。”杨欢匍匐着爬进供案,伸手轻轻一推,那石板应声转开,沿着通道前行十来米,她一个探身钻了出去。
  “看来刚才的小屋只是个掩护,这里才是真正的八川神庙。”钱思宁将手电的光圈调到最大,扫过对面,洞窟远处的台阶上立着一座宏伟的石头建筑,看上去足有十层楼那么高,九开间,九脊顶,梁柱瓦栱铺满银箔,在灯光的照射下遍闪银光。
  “并非如此。”杨欢冷静地踏上台阶,“整个洞窟四角倾斜,造成了视差效果,那栋楼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大,和游乐园里的3D房间一样原理。”
  丁隶停在原地,眼看她一点点走上去的同时身形愈发高健,不禁想千百年前的信众们站在台下,仰望那些祭司个个都像四五米的巨人,心里该是多么震撼。跟着杨欢登上台阶之后,前方的建筑也渐渐变小,最终还原成约摸三层楼的高度。
  推开神殿的石门,举起电筒往里一照,丁隶本以为会看到更加宏大的场景,谁料殿内空空如也,除了两排石柱连一尊塑像都没有。
  杨欢对空荡荡的大殿毫不关心,径直来到殿心中央,那里立着一根石柱,柱础拴着登山绳,绳子连入地上的大裂口,下面幽深不见底,湿冷的气流和着汹涌水声不断地扑上来。
  “方少爷应该在地下河。”杨欢没抬头地说,“我先下去探一探,丁医生你等在这儿。”
  没待丁隶追问,杨欢右臂在登山绳上缠了两圈,嗖地没进了洞中。不一会儿,绳子动了三下,帮手们替钱思宁和丁隶穿好装备,指导他们一前一后顺着绳索滑了下去。
  湍急的瀑布中央凸出一块孤岛,不到两平米的湿滑石板上,几个人勉强落脚。耳边除了奔涌的水声什么也听不清,电筒往下照去,飞溅的水雾立即将光柱撕个粉碎。
  杨欢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着做,摆了个双臂交叉抱肩的姿势,绷紧身体,脚下一迈,笔直跳进了瀑布里。
  “但愿你没后悔跟过来!”钱思宁笑了笑,也跟在后面跳下去。
  丁隶暗自发誓回去一定要学会游泳,闭紧眼睛一抬脚,听天由命。
  耳边是呼呼风声,他没觉得自己落进水池,反而像是一个硬邦邦的垫子从背后唰地拍过来,一刹那半边身体都麻了。由于刚才在水道折腾得彻底,丁隶这次已经不慌了,尽量放松四肢没有挣扎,不一会儿就自动浮出水面,爬上岸去。
  摇摇头甩掉耳朵里的水,脑袋的嗡鸣总算停止,他摸出手电四下一照,周围空无一人,再等了几分钟,后面的人也没有下来。
  丁隶喊了几声,只有岩壁的回音。
  难道这瀑布有个分支?我掉到了另一个地方?他向水潭对岸看去,突然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这地方名叫契阔……”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你是谁!”丁隶警觉地问。
  那人一挥手,溶洞中泛起了一片萤萤光芒,照亮水中的倒影……
  身形英挺,海棠红裋褐,藕色半臂,手握洁白折扇立在水岸。
  丁隶心中一动,不自觉上前两步,见对岸那人弯起眼睛笑了笑:“我就在这儿,你游过来。”
  “好。”丁隶毫不犹豫地跨进水里……
  脸上被重重拍了几下,他再次睁开眼睛,岸边换成了一个陌生男人。
  丁隶勉强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还好你没淹死,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齐先生交待……”忽然一个声音,却是方寻蹲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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