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攻略 作者:凤九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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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举动有些不寻常,宴安觉得高诚可能是在试探他。也许高诚的确想让他教崔汾,但更多的,却是试探他的态度。他对侯府,对嫡子崔治,庶子崔汾,崔杰可有任何执着。
宴安开始拉住话头,试图套出更多信息,但高诚不是傻子,察觉过后就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但宴安已然确定,高诚有不诡之心。
他晾了高诚几天,高诚请他喝酒他也拒了。后来高诚提着酒坛子去找他,他直截了当问出来,高诚笑容狡猾别有深意,却还是没个准话,他一生气,就把酒坛子摔了,还把人赶了出去。
之后高诚没再来找他,他反而更担心,不知道高诚是不是又找了别人,是不是准备对夫和和世子做些什么……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一不做二不休,宴安就把高诚给杀了。
“说的通啊……”沈万沙眨眨眼,看向卢栎,“小栎子,你说呢?”
卢栎双手交叉成塔状,抵着自己下巴,眉目微凝,“你在哪里,用什么杀的高诚?”
“朝阳大街巷子口。”宴安微微抬头,阳光洒在他脸上,从额头到鼻尖到下巴到脖颈,整个线条精致又优雅,英气逼人,“用的冰刀。”
“冰、冰刀?”沈万沙眼睛瞪的老大,“冰能杀人?”
卢栎点点头,“冻的结实的冰刀,硬度锋利度都上佳,的确可以杀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想死者伤口,以及他根据伤口切面表现画下的凶器形状……尖端锋利略窄,后部陡然增宽,间有凹凸不平,厚度比刀剑略大,非常锋利……
凶器形状太过畸形,卢栎之前认为这是不利,也是有利,不利是因为很难找,有利是因为太特殊,只要有人看到过,他们就能顺藤摸瓜……独独没想到,它可能是冰刀。
现在宴安一说,他脑中迅速过一遍现场,尸体等各种表现,凶器是冰刀非常合理!
若是冰刀,根本不需要收回,烈日下晒着,很快会化成水……
“怪不得我们找那么久都找不到凶器!”沈万沙拳捶掌心,眼睛睁的圆圆,十分激动。
赵杼指尖轻点桌面,眸色微冷:“高诚被你所杀,为何不叫?”
卢栎也想起了他与赵杼之前的分析:高诚被威胁过。
宴安垂着头,微微笑了笑,“他不敢,我同他说,他若敢叫,我就杀了庞氏。”
沈万沙感叹:“这高诚对庞氏也算真心……”
卢栎与赵杼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又问:“你用冰刀杀高诚时,他是否一时震惊太多,靠在了你身上?”
宴安微微抬头,眸中似乎闪过一道‘你怎么知道’的惊讶:“是。”
“那你的衣服……”
“自然是脏了。”宴安眼梢微敛,“我即要杀人,肯定做了准备。我知道高诚那一日要外出,约他在巷子口见面,随身带了个小包袱,有用棉布裹着的冰刀,还有一件与当时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我用冰刀杀了高诚,立刻换了衣服,放回小包袱里,回府之后立刻将其焚毁。”
所以说,血衣什么的,也是找不到的。
宴安说他是侯府夫子,身边时刻离不得笔墨纸砚,他又不喜欢带下人,所以东西都是自己拿着,大家早习惯了,并没有人因此怀疑。他进出侯府都是坐马车的,马车上会放冰盆,他身份不一般,冰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劈出冰刀容易,保持冰刀也不难。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可是为什么……要在府外杀高诚?如你所言,你对侯府并非不了解,也并非没办法。”卢栎沉吟。
宴安的解释是:夫人规矩严,府里不方便。
侯府白日里到处有人,一入夜就所以门钥全落,他倒也能在侯府杀人,但后续解决起来很麻烦,被夫人和世子知道了就更不好。
“可是外头有官府呀!”沈万沙提醒宴安。
“我知。”宴安浅浅叹了口气,“但高诚只是个下人。”
主家打杀下人无罪,宴安虽不算崔家人,但身体地位不同。就算一般良民,杀害某个卖出身契的奴籍人,律法上责任也是要减轻一步的。
律法对于奴籍人比较苛刻,比如良民杀害良民,查出来要偿命,可杀奴籍人,不需要偿命,最严最严,也就判个流放,罪刑要减一等。反之,奴籍人若犯罪,刑罚上是加一等的。
所以,一般做了下人的,都会下意识忠心,这个社会能保护他们的太少,他们的终身荣辱,全部系于主人身上。能促使他背主的,一定是了不得的诱惑。
所以宴安对此很生气,高诚胆敢背主,得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卢栎与赵杼对此没再多问,又问起高诚房间那么乱,可是他做的?
宴安摇头表示否定。
高诚房间为什么遭贼,丢了什么东西,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第一次看到房间钥匙,是在梅香手上,“可能高诚离开之前,将钥匙给了她,委托她帮忙照看房间。”
“你说,梅香也是你杀的。”
“是。”宴安微微垂眸,“梅香找到我,说知道一个秘密,关系侯府存亡。她为了取信于我,告诉我他与高诚是一伙的,她手中高诚房间的钥匙,就是证明他们关系不寻常的证物。”
二人约在冰窖外面见面,因为那里位置最偏僻,也没什么重要东西,夜里连巡查守卫都少。他们两个,一个是侯府‘老人’,一个聪明内敛,工于心计,很顺利的夜间会师。
“可梅香绕了很久,仍未进入正题。”
宴安说,梅香随身带了毒药,证明自己存了死志。她很激动,说了半天话,要求宴安答应同她好,只要宴安与她在一起,她就把全部秘密告诉他。
她又是劝又是吓又是诱,宴安渐渐失去耐心,他看出来,梅香的确知道些什么,但并没有打算告诉他。他想,既然她与高诚是一伙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那个秘密他不知道,但留着梅香是个祸害,他就把梅香杀了。
他在侯府多年,数年前偶然得过冰窖门钥匙,冰窖锁经年未换,他很幸运,一下子打开了。他说听到外面有动静,往冰窖里躲一躲,然后趁梅香不备,猝然离开,迅速将冰窖门重新锁上……
宴安自陈,他犯罪的过程,就是如此。
至于卢栎关于庞氏崔杰中毒的问题,他表示不知情,“此二人摩擦不断,互相下毒也未可知,此事确是凑巧。”
……
沈万沙恍然大悟,样样都说的通,真是宴安做的!
“可以结案了!”少爷大声宣布。
赵杼敲了敲桌子,看着一派淡然的宴安,“你之所言,皆为实情?”
宴安垂首:“不敢不瞒。”
赵杼与卢栎对视片刻,卢栎微微颌首,“如此的话,只有——”
“你说谎!”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声音清越婉转,有坚毅,有刚强,亦有温柔,卢栎很熟悉,“张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浅浅脚步声由远及近,卢栎注意到,宴安身体僵住了。他视线垂下来看着自己的手,目光似有闪动,却不敢抬头看来人。
果然是张氏来了。
张氏一进来,浅浅给赵杼行过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看宴安:“你看到了?”
宴安仍然没有看她,只是头轻轻的点了点,“看到了。”他声音略沉,满满都是苦涩。
这一问一答,充满隐意,沈万沙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不光是他,卢栎与赵杼眼睛里也开始有光芒跳跃。
“那你还认罪?”张氏轻轻呼口气,转向卢栎三人,面上带着微笑,“别听这个白痴瞎说,人是我杀的。”
她坐到桌面,先不解释刚刚吓人的话,继续看宴安,“你怎么知道我用冰刀杀了高诚?”
宴安仍然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身体绷的紧紧,声音有些瓮,“高诚是我杀的,我当然知道。”
张氏唇角抽了抽。
“梅香也是我杀的。”
张氏额角直跳。
沈万沙有些迷糊,怎么都争着说自己杀了人?他出言提醒张氏:“宴夫子刚刚交待过犯罪过程,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他的话,我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不愧是大才子,宴夫子颇有急智,没见过的事,竟也能圆的不错。”
这话说的带着气,看似夸奖,实则似乎带着鄙视,宴安却不生气,“我自己做的——”
“小栎子,”张氏不理宴安,直接阻了他的话,看向卢栎,“你早怀疑我了,是不是?”
卢栎凝眉,干脆承认,“是。但证据不足,尤其凶器血衣,我们一直未能找到……我曾祈祷过,希望凶手不要是你。”
“为什么?因为我杀了人,是坏人?”张氏目光莹莹,笑容温切,“小栎子害怕了?”
“倒不是害怕,只是……”
“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但你记着,我永远不会伤害朋友。”
张氏的话很坚定,眼神很诚肯,眉宇间智慧闪耀,整个人充满一种特殊的美感……卢栎发现他一点也不讨厌张氏,讨厌不起来。
“你是大夏首屈一指的仵作,来,让张姨听听,你都怀疑张姨什么?”张氏微笑着说话,整个人淡雅又从容,仿佛她们现在谈论的不是她的杀人案,而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做为长辈,她想看看小辈的能力,到底到了哪一步,是不是足以让她骄傲。
在她刻意引导下,卢栎情绪一点也没低落,反而有种被长辈关爱的温暖。
“凶器我想不出来,但是血衣……你是侯夫人,有心腹,便是自己处理不了,杜妈妈等人也能帮你。我觉得是你拿到高诚钥匙,去了他房间,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去的时间不一定是晚上,府中夜里戒严,就算你是侯夫人,动静大了也不大好,你可能是早上去的。府里人都起的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房间里也是需要点灯,才能看得到东西的。”
卢栎一边说话,一边循循思考,“庞氏污你弑夫,你太淡定。并非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那种不怕,就像一切在你掌握中,你早料到庞氏会有这一出,所以不害怕,不担心,连紧张都没有,你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又看了看宴安,“还有刚刚宴夫子的招供,好像有足够的动机,也样样合理,可知道高诚有谋算,夫子不应该告诉夫人么?就算避嫌不能见夫人,至少也要告诉崔治,再商量想办法吧?崔治失父,夫子即教导崔治,就该让他明白人心,世事,而不是密密的把他保护起来,养成天真性子,等将来出去狠狠摔跟头。”
沈万沙听到这里,扇子敲击掌心,是啊,小栎子说的对!莫非真凶真不是宴夫子?
卢栎顿了顿,又道:“夫子还说以庞氏性命威胁高诚,高诚才没有呼救,但这些天听差吏们收集来的口供,高诚并不是个上进的人,平日表现也颇有些混日子的意思。若高诚真心喜欢庞氏,喜欢到为了她可以舍弃性命的程度,那么依他能力,他能为庞氏做的事,很多。可庞氏如今还过着自以为是的日子,连眼前局势都看不透……我觉得,高诚趁机占便宜的可能性更大。”
……
卢栎越说,条理越清楚,赵杼还时不时插句话,一样样整理下来,宴安自首杀人的经过越来越站不住脚,张氏嫌疑反倒越来越大。
沈万沙眼睛都直了。他才听着宴安自陈杀人过程觉得样样都对,坚信宴安是凶手,结果小伙伴立刻扭转过来,嫌疑人变成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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