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花+番外 作者:顾禛
Tags: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池朗就算想关机也不能关机。厚重的布艺窗帘几乎遮挡了来自外界的一切光源,室内只有连接着播放器的影碟机还在嗡嗡转动。池朗点了根烟,接通电话的同时内心深处涌现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而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得几乎听不出喜怒哀乐:“小白。”
白子峥道:“是我。”
池朗道:“你都知道了?”
白子峥道:“晓辉刚打电话给我。什么时候的事?”
池朗道:“一个星期以前。”他和白子峥总是有这种默契,知道他问的不单单是昨天晚上的案子,“我没想到他会在津南……抱歉,是我没处理好这件事情。”是他太低估沈嘉南了。沈嘉南在某种意义上从来都是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名校高材生,毕业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被银行技术部录取,人际关系虽然平平,业务能力却尤其出色,唯一的缺点大概只是他稍显懦弱和容易被外界影响的性格。
池朗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当初教他的那些追踪犯人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沈嘉南的确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但他们在一起四年,沈嘉南对他的身份证号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他又在银行工作,通过身份证号查询到对应的客户信息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呢,他既没有打电话像之前那样哭诉,也没有跑到黑匣子或者公寓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他只是在快递单上端端正正地写好了沈嘉南的大名,然后把一张光碟寄到了身在警局的自己手上。光碟的内容是孟建斌婚礼结束那晚他和白子峥在酒吧的录像,从白子峥上台跳舞到他们最后的拥吻,一段总长在十分钟左右的视频。
他对沈嘉南的确没什么恨意,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彻底忽略沈嘉南曾经存在过的事实。沈嘉南大他六岁,他们在一起四年,他对池朗的影响小到吃饭时偏甜的口味大到他选择离开自己回归所谓正常人生活时的心悸。父亲的辱骂,沈嘉南的不告而别,他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异类,也怀疑过自己所坚信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正确,所以接下来的四年里他从来都是游戏花丛的浪荡公子,亲吻和拥抱都只停留在床上,直到他重新遇到白子峥为止。
他还记得四年前,省第一人民医院,白子峥的那句“你没事吧”,对他来说的确有种不亚于一见钟情的重要意义。
所以为了维护他的太阳,无论让他做什么他也甘之如饴。
他闭上眼睛,来不及弹落的烟灰悄无声息地亲吻上他的手指。
池朗静静道:“小白,既然是晓辉通知的你,那傅队应该也不想让你参与这个案子。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如果你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你可以……”话越说到最后越觉得艰难。
白子峥听懂了他语气里的不安,周遭的寂静仿佛又让他回到了池朗说“别离开我”的那个晚上。他轻轻叹了口气,打断池朗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又温暖的坚定:“池朗,有人和我说过,你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池朗道:“……是吗?”
白子峥道:“是啊,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池朗忽然觉得心头酸涩,一时间眼底也是止不住的潮湿。指间的香烟落到地面,零星的烟火闪了几下,又隐没回好似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池朗轻声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呢?”
白子峥道:“没关系啊。我爱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又不是因为我想象中的好。”
池朗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播放器的屏幕上停留着白子峥近乎完美的侧面,在绚丽的舞台背景下,既如同乞力马扎罗山上远不可攀的冰雪,又明艳得仿佛恣意狂妄的弗朗明哥女郎,口中衔着一支玫瑰,又从灵魂深处迸发出一团滚烫的火,吞噬四周,一点一点地把所有的黑暗都燃烧殆尽。
他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压抑的哽咽里,好像他直至今日,才知道自己的眼泪该为谁而流。
白子峥道:“你哭了吗?”
池朗没有说话,把脸埋在双膝之间,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手指却因为白子峥的这句话一阵接一阵的颤抖。已经愈合的伤口被锐利的手术刀重新割开,积压的脓血流出,不会很痛,却让他在沉疴旧疾中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心疼我儿,怎么摊上这么渣的一个前男友
本来没想写老池哭的,然而感觉上来了就没管住自己的麒麟臂_(:зゝ∠)_
顺便,我恨体检啊啊啊QAQ!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这是他自沈嘉南离开以后第一次哭。
他上一次哭还是被父亲逐出家门的时候,瓢泼大雨里跪了好几个小时,到最后连自己脸上是雨是泪都分不清楚。
白子峥安静的听着,他不清楚池朗和那个人的过去,这时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但偏偏是因为这样,他内心深处那种近乎执着的占有欲望才又一次慢慢滋生出来。池朗哭起来是个很不坦诚的样子,很压抑,也很隐忍,像是野兽在强敌环伺的状态下,独自舔舐伤口时发出的哀鸣,这种不出声的克制反倒像是被人在心头给狠狠地剜了一刀。白子峥这时突然明白了白老爹那些恋爱宝典里所谓的感同身受——什么她高兴的时候你也会跟着高兴,她难过的时候你也会一样觉得伤心,她痛苦的时候你心疼个几百遍还嫌不够。当时还觉得是天方奇谭,心想谈个恋爱怎么就跟贴了传感器一样反应灵敏,现在看来简直是真知灼见,恨不得立刻飞回津南给池朗一个爱的抱抱。
白子峥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也开始变得恋爱脑了,可惜甜言蜜语的经验值依旧为零,好在池朗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听起来倒是没怎么哭了,这种憋着不吭声的时候也只有白子峥还能没什么顾忌地问他一句“你没事吧”。池朗“嗯”了一声,真哭出来了心里反倒没那么憋屈,白子峥面前也谈不上什么丢人,自暴自弃又跟自嘲似的,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小白,他有句话说的没错,我确实挺恨他的。”什么高风亮节什么既往不咎,只不过是他不想面对时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他那时的确对沈嘉南狠不下心。
他声音有点儿哑,又很疲惫,好似被活活扔进尖刀阵里滚了一圈,又不是那种已经闯过来了显得很敞亮的说法。搁在平时他这个样子一准能换来一句“你矫不矫情”,但这个时候白子峥还真不能骂他,本来前男友就够糟心了,现在连前男友被杀的锅都轮到自己来背,是个人都得被气个半死,何况一向被人评价为拎不清的池大科长,还不知道跟这个前男友有过一段怎样的爱恨情仇。白子峥动了动嘴唇,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池朗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头传来,他说:“算了……小白,你回来吧,我想你了。”
这个低沉恳切的语气跟撒娇一样,对现在的白子峥来说简直是一击必杀。
白子峥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很快道:“我买最近的高铁票回去。”
池朗道:“……回来之前先跟老师拿个主意。”
白子峥道:“我知道。”又等池朗先挂断电话,这才回到教室去找康振英说话。
康振英正收了卷子准备点评刚才的模拟训练,见白子峥心事重重地进来,又仿佛和自己有话要说,他本就对徒弟媳妇有种私心上的优待,这时自然示意他有事情但说无妨。白子峥便凑到他的耳边把情况简单说了,就见康振英的面色也是一沉。他稍加思索,而后道:“小白啊,这件事情咱们两个出去细说。”又叫来助教安排了一下课堂,这才领着白子峥在隔壁找了个房间坐下。
康振英对沈嘉南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但他也没想到沈嘉南有朝一日还会出现在津南。他和白子峥对目前的案情都是一知半解,就算康振英再怎么棋高一着,仅凭顾晓辉几句语焉不详的描述,也难以在百里之外的省城推断出杀害沈嘉南的凶手究竟是谁。白子峥考虑的则要更多一些,傅云声不让顾晓辉告诉自己,多半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这个时候搞不好连自己都有杀人的嫌疑。康振英的身份虽然够高,然而他和池朗的师徒情分摆在那里,贸然插手进来总有不合时宜的地方。康振英听他说了现在的考量,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半温的茶:“你很不用担心这个,什么避嫌不避嫌哪,这件事我亲自和你们傅队去说。眼下这刀都快扎到我徒弟身上了,我这个当老师的还能坐着干瞪眼不成,那才是让有心人看了我们师徒两个的笑话。”说罢略一沉吟,又问白子峥道,“我记得韩毅在你们那儿?”
白子峥道:“韩毅是我们队里的法医。”
康振英道:“那就行了,韩毅我还是放心的,这事儿我想想办法,一时半刻总不会难办,但也别一直拖着。只有一条,不论结果如何,这案子明面儿上肯定不能让你们来查,池朗最好也不要插手,这个度你们自己把握好了就成。”
白子峥点了点头,康振英能这么说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他私心也不想有外人把池朗当成犯人来审,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把沈嘉南的前因后果和康振英问个明白。一时间白子峥赶去车站买票,康振英自去联系傅云声不提,贾晨松下课回来,左等右等也不见白子峥回来,打他手机还是关机,隐约觉得应该出了点事儿,又没往深处去想,本来有资格知道的事情也被彻底蒙在了鼓里。
省城开津南的高铁一向不少,白子峥赶时间买了张过路的站票,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下来,回到津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路上手机没电,充电器又忘在宾馆的房间里没带出来,这时谁也联系不上,直觉却清楚池朗应该不是在家里等他,略一权衡还是直接打车去了黑匣子酒吧。晚上九十点钟正是黑匣子酒吧最热闹的时候,白子峥一下车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保镖先生。他和龙九身边的这对双胞胎仅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自然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哥哥阿威还是弟弟阿武。阿威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白子峥会来一般,也不知道是池朗的授意还是他们自己的揣摩,他径自走到白子峥面前,略一颔首,低声道:“白先生,请跟我来。”
两人绕过依旧喧闹的人群,最后在池朗的房间门口站定。阿威把房间的钥匙交到白子峥的手上,而后像完成了一项神秘的接头任务一样,闪身避进了一旁的黑暗之中。
厚重的布艺窗帘依旧任性阻挡着来自外界的一切光源,唯独播放器的屏幕还在闪烁着微弱的亮光,酒的味道不重,尼古丁的味道却几乎充斥了整个昏暗的空间。白子峥辨别出他指间跳跃着的红色光点,确认池朗应该是在卧室床边的地毯上坐着,摸黑夺了他手里的香烟,随手摁进一旁的烟灰缸里,又被池朗伸出双手默不作声地抱住。
池朗的力道很轻,声音里却有种低沉沙哑的固执:“别动,就抱一会儿。”随即把脸埋在他的颈侧,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种始终令人着魔的气息。白子峥叹了口气,保持着这个半跪的姿势,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觉得这个时候的池朗就像个亟待安慰的小孩。他柔声道:“好啦,我回来了。”说着一推他的肩膀,低下头去,认真又专注地同他接吻。
池朗几乎完全丧失了抵抗他的能力。白子峥的舌尖扫过他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齿列,本该柔软甘甜的亲吻却因为环境的发酵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苦涩。片刻后白子峥主动搂住他的肩膀,眼睛逐渐适应了四周的光线,看见烟灰缸的周围散落着不下几十个烟头。白子峥知道他想事情或者心烦的时候喜欢抽烟,虽然有了一点儿他会借酒浇愁的心理准备,但眼下这个情形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口斥道:“抽这么多烟,不要命了?”
池朗苦笑道:“……早知道我就嚼个口香糖了。”也不欲为自己辩解什么,“心里乱,好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你说他吧,我一早就当他已经死了,现在他这么突然出现,又这么不明不白的真的死了……这事儿其实挺讽刺的,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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