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疑惑的解决很简单，方敬晟询问了商未的编辑刘亚。

　　刘亚虽然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其实《凌晨的雾》出版并不顺利，一开始商未交的初稿对施害者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定位仅仅停留在最表层的对立关系上，但是出版社的人看过之后觉得它太过单调，全文只有一个主题——不公，出版社不太看好，所以一直卡着没有出版。直到后来商未根据出版社的建议，在施害者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上加了一层畸形的爱恋，用斯德哥尔摩当噱头，书才得以顺利出版。

　　方敬晟没想到原因竟然会是这个，这样说来，当商未向出版社妥协的那一刻，商未写下《凌晨的雾》的初衷便已经发生了改变。难怪后来商未没有将《凌晨的雾》改编自真实案例的事情说出来，想来他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张明峰一家人吧。

　　想到这里，方敬晟对于商未那两百万的去处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今天，张明诚跟往常一样在路边拉人，远远看到公交车站旁边有人在招手，他将车靠了过去，却没想到站台上的人还没下来，已经有一个人从后面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你好啊，张明诚。”方敬晟将车门关上，对门外刚刚招手叫车的人说了声抱歉。

　　站台这边不能停太久，张明诚虽然很不爽，但还是开车了。警方能够第一时间找到自己，说明自己身边一直有人跟着。

　　“方警官，你有什么事？”张明诚不耐烦地问道。

　　方敬晟不在意张明诚的态度：“找个地方停车吧，我有事要问你。”

　　虽然不爽，但是张明诚也知道自己除了配合没有其他选择，他就近停在一个小区门口，等着方敬晟开口。

　　“我们查到，商未在动笔写《凌晨的雾》之前，采访过王兴。”方敬晟直接扔了一颗□□给张明诚。

　　张明诚嘴唇抖了一下：“你是说书里写的我弟弟的死状，是真实的？”

　　“嗯。”方敬晟点了点头，他顿了一下，“我们还查到，商未给过你两百万。”

　　如果方敬晟没有告诉张明诚关于张明峰的结局，或许张明诚不会承认自己收过两百万，但是在刚刚得知自己弟弟真的惨死之后，张明诚内心对张明峰的愧疚达到了峰值。

　　张明诚张嘴，哑着嗓子：“是，那两百万商未说是给我的精神补偿。”很显然，这是给张明峰家人的补偿。

　　在地府里，成息借机查了一下关于张明峰的信息，发现张明峰虽然阳寿已尽，却还未走过黄泉路。

　　他去问黑白无常，黑白无常却一脸平常：“每天那么多人死，漏几个很正常的。”

　　成息：“……”他竟无言以对。

　　联想到之前在警局看到的，与当年案件有关的人两年内接连死于意外，甚至包括商未，此时发现张明峰没有入轮回道，成息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答案。

　　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可能是因为张明峰死后变成怨鬼，滞留人间索命。

　　正好林久整理了第一份地府常识给他，成息一眼就看到了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能够锁住怨鬼的除了执念，还有血缘。】

　　如果当年对不起张明峰的人都已经被成功报复，那么张明峰现在还留在人间的理由只有一个，张明诚。

　　想通这一点，成息去跟黑白无常要了一根锁魂链，回来给了林久一个大大的拥抱：“林久，多亏你，我很快就能解决案件了！”

　　说完这句话，成息一刻都不耽搁，立马回了人间。留下林久对着只剩自己的彼岸花丛摇头轻笑：“快点完成任务，回来干活吧。”

　　张明诚带着方敬晟回了自己家，将床板底下的两百万和跟商未签的那份合同拿给他看。

　　“大致就是这样，那段时间我女儿说想出国读书，我没同意，我们闹得很僵，后来商未说给我两百万的时候我没控制住自己，收下来了，可是收下来之后我就后悔了，我女儿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张明诚说。

　　方敬晟点了点头：“这些钱是你和商未之间的私人经济往来，我们不管的，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张明诚垂着头：“我知道……我知道……”

　　“张明峰不会怪你的。”方敬晟看不过去，“他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过得好一点。”

　　啪嗒，一滴眼泪滴在了地板上。

　　“我知道我知道，明峰从小就又聪明又善良，是我自己一直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其实当年爸妈因为明峰的事情遭遇车祸的时候，我还在心底怨恨过明峰……”张明诚泣不成声，从仇视警察，到仇恨王兴，到责备父母、弟弟，这个怨怼了半辈子的男人，其实一直被自责折磨着，“那天，明峰失踪的那天，其实我本来要去学校接他的，可是同学临时约我看电影……我就让他自己搭公交回家……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了……再也没有……明明那段时间他说过好像有人在跟踪他的，可是我根本没当回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方敬晟看着蹲在地上抬手抽自己脸的张明诚，叹了口气：“你没错，错的是王兴，还有当年那些擅权谋利的人。”

　　张明峰从客厅里那张全家福中出来，走到张明诚房门口，默默看着奔溃的哥哥。张明诚的悔意，是他最后的执念。

　　喀啦喀啦的锁链声从门外楼梯间传来，越来越近，张明峰回过头，身后是一个看着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鬼差。

　　“张明峰。”成息不太确定地开口。

　　面容苍白，黑发如墨，身形削弱的少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我是。”

　　“是你杀的商未吗？”成息不知道房间里面是什么情况，他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商未？”张明峰秀眉微蹙，“我没杀他，我只是将他锁在了床上，想让他也体会一下我那时候的恐惧。”

　　就在成息打算追问细节的时候，方敬晟的手机突然响了。

　　“方队！我们根据商未曾经发在互联网上的家中照片，和他直播时网友的截图，再比对他最近一段时间的购物清单，发现他家里少了一个打火机，而且少了的这个打火机出现在了商未邻居被盗一案的证据袋里！”

　　方敬晟：“让人将那个盗窃嫌疑人从看守所提出来，立刻进行审讯，我马上回去。”

　　捂住电话，方敬晟对张明诚说：“你想开一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才是正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女儿着想。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张明峰的案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说完，方敬晟一边对着电话吼着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线索到现在才发现，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张明诚住处，往局里赶去。

 

第20章 二十

　　成息见状，用锁魂链锁了张明峰，关进见闻录中。如同上次暂时将黎偌安放其中一般，见闻录上原本空白的一页转瞬间出现了一个面容冷淡、手脚上挂着锁链的少年，正是张明峰。成息将见闻录合上便扭头跟着方敬晟回了警局。

　　他没有注意到张明峰低头看着手脚上的锁链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红光。

　　到了警局，方敬晟跟队里的人打过招呼，便站在审讯室外，通过监视器观察盗窃嫌疑人朱典飞的一言一行。

　　警方的问询才刚刚开始，朱典飞就面色苍白，眼神漂移。

　　因为朱典飞当时是被当场抓获，所以第一时间就被关到了派出所，后来商未被杀一案也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跟隔壁的盗窃案有关系，且商未房中没有任何贵重物品遗失的原因，所以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将两个案子分离开来，市局没有参与到盗窃案的调查之中。

　　而今天之所以会查出这个线索，是因为局里那位本来就是商未书迷的妹子恰巧看到了案件卷宗，并且在证据照片中一眼就发现了神似商未私人物品的打火机。

　　方敬晟拍了拍身旁正襟危坐的实习生小吴的头，说：“你还真是商未的真爱粉呐。”

　　小吴嘿嘿一笑：“谁还没有几个青年偶像啊，头儿，我也是你粉丝呀。”

　　“呵，行，好好工作，让我看看你有多粉我。”方敬晟真不太懂现在的年轻人，网上就算了，现实中当面说是粉丝的，他会觉得很尴尬。

　　“诶！”小吴应了一声，就转过头看自己师兄师姐怎么审讯嫌疑犯。

　　“朱典飞，讲述一下你是如何进入金晓梅家中的。”

　　“从水管爬上去阳台，然后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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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这样子问不出来。”方敬晟见朱典飞咬定自己不知道隔壁房间发生什么事情，本来目的就只是盗窃，心中有点急躁。

　　成息在一旁也着急，看着显示屏上虽然刻意示弱，但掩饰不住嘴角弧度的朱典飞，他心中也很是愤怒。

　　忽然，成息灵机一动，结合之前看过的相关资料，他有了一个好主意。

　　可这个主意必须说出来才能有用，而此时房间里只有方敬晟跟小吴，方敬晟是队长，对案件肯定有很多独到的见解，成息的计划少不了他的支持。

　　只能这样了，小吴，抱歉。

　　成息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就附身到了小吴身上。

　　方敬晟只见小吴身体僵了一下，再次抬头看自己时眼神少了一丝天真，多了一丝灵动。

　　“方队，我有个办法！”成息附在小吴身上，跟方敬晟讲了自己的想法。

　　方敬晟听她说完，立马直起身子喊道：“走，到案发现场看看。”

　　其实成息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回归现场。

　　从案件发生到现在，警方的注意力已经被拉扯得太散，所以难免陷入瓶颈。

　　成息建议方敬晟带人做犯罪现场重建，将朱典飞盗窃当夜金晓梅家和商未家的场景还原，让人扮演朱典飞，测试朱典飞证词的可靠姓，找出漏洞和破绽。

　　同时让人传讯金晓梅一家，不放过任何的可能。

　　方敬晟带着一个小队到了商未所住那栋楼的楼下，跟物业进行沟通后，便开始行动。

　　围观的群众只看到一个警察沿着居民楼外的水管刷刷刷爬到了一户人家的阳台。

　　“天呐，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去了，这不是招小偷嘛！”

　　“哎呀，装个铁栏杆就可以了，我家就装了。”

　　“我们家没装，就装了玻璃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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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众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方敬晟已经在金晓梅家等着队员上来了。金晓梅和商未家中的阳台没有装铁栏杆，只是围了玻璃窗。

　　“头，从这里可以看到商未的卧室。”扮演朱典飞的警员小李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我从这里爬到商未他家或者金晓梅家都可以。”

　　方敬晟点头：“好了，到这边就行了，你要上来还是下去？小心点。”

　　小李缩回头去，喊了一声：“当然是上去了，下去比上来难多了。”

　　方敬晟嗯了一声，就没管他了。他对在一旁看进展的金晓梅一家说：“麻烦你们配合一下，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金晓梅点了点头：“应该的，方队进来坐吧。”

　　几人正打算转移阵地的时候，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从窗口窜了出来。

　　“诶，方队，我有发现！”

　　金晓梅家的阳台和商未家的阳台相距大概一米二，朱典飞要进入金晓梅家阳台的话必定得蹬商未家阳台一脚，但此时小李却发现商未家阳台那面墙没有什么痕迹，倒是对面金晓梅家的阳台外侧留了一个脚印。

　　这个发现可以说是一个极具突破姓的发现，之前负责盗窃案的警察其实也有发现这个脚印，但是因为没有犯罪现场重建，缺乏经验的年轻警察直接将其当做朱典飞进入金晓梅家阳台的证据，而忽略了在那个位置出现脚印是否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