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罪证 作者:斑衣白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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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已经修好了,车身还抛过光,看起来和新的没什么两样。他拍了拍车头,然后蹲下身看着四只已经被除去污垢的轮胎,确定还是旧胎。
他站起身,在繁忙的工作间里看到了一位年纪轻轻身穿汽修服的学徒在洗车,他招招手把学徒叫过去,拍着车头前盖问:“我的这辆车是谁负责?”
学徒道:“是我师傅,哪里有问题吗?”
楚行云笑道:“有一点,你师傅在吗?”
不到十分钟,一个四五十岁,身材矮小精瘦的男人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快毛巾边擦着手上的泥垢,站在楚行云面前,一脸严肃粗声大气道:“你是车主?有什么问题。”
楚行云瞄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牌,自来熟的走近他,笑道:“您就是刘师傅吧。”
刘师傅对他的热络不以为然,又问:“哪儿有问题?”
楚行云有所防备般往周围看了一眼,欲盖弥彰的压低了声音笑道:“没有问题,就是想请您帮个小忙。”
“什么忙?”
“我这车买保险了,修完拿着发票找保险公司理赔就行。”
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刘师傅已经知晓他的用意,厌烦的摆摆手就要走:“不干不干。”
楚行云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的拔高声音笑道:“石老师还说您肯帮这忙。”
刘师傅回头,装糊涂:“哪个石老师?”
楚行云又走过去,抽出烟盒递给他一根烟,道:“石海诚啊,我跟他是好哥们儿。”
刘师傅眉头一拧,虽然接了他的烟,还是气恼:“老石总给我找这种麻烦!”
说着把烟别在而耳后,朝路虎抬了抬下巴,道:“你想怎么弄?”
楚行云脸上笑容冷了几分,稍稍顿了顿,道:“和石老师一样,在维修单上添上一项换轮胎就行。”
刘师傅打量着四只轮胎,道:“这也容易,你们的车都很新,轮胎做个清洁,加个光,看不出来是新还是旧。不过你这胎是出厂原配,价格比他那个高多了。”
楚行云微微斜着唇角,又问:“他的胎是什么胎?”
“17年的回力胎,满大街都是,不值几个钱。”
出了4S店,楚行云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心里丝毫没有拆穿石海诚诡计的快意。因为他的手法很简单,但是却把他们蒙骗到现在,虽然时间不久,但还是让他有些懊恼。
他们的确没有找到石海诚的作案动机,所以车祸或许只是一个意外,然而石海诚能够从车祸现场脱身,并且不留下痕迹的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他的车曾在案发一周前出过事故,而他在车辆维修时央求自己相熟的修车师傅中途在维修单和发票上做手脚,多添了一项换轮胎。其实他的轮胎在那时根本没有更换,只是做了清洁,他只是想多要些赔款。
不过从这件事,和那张存了一百三十万的银行卡看来,石海诚是个贪财,且贪心的人。
回到市局,他第一时间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联系上了?”
被赵峰折腾了半宿的跟踪者半死不活的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磨干净了姓子,身上一点戾气都没了,没精打采的闭着眼喘气儿。
赵峰倚在桌边,晃着一个还没来得及熄灭的手电筒,道:“头儿,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招了。邹玉珩的确给他留了一个单线联系方式。”
楚行云站在门口问:“是什么?”
那男人有气无力的张开嘴,说:“一个邮件地址,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给他发邮件了,但是我不能确定,他回不回来。”
楚行云自己有度量,既然烧房子的不是邹玉珩而是贺清,那么邹玉珩或许还不知道银江事发。那他派出的眼线对他来讲还有一定的可信度,或许利用这个跟踪他们的男人,能把邹玉珩引回银江。
“他不回来,你就有难了。”
楚行云对赵峰招招手,等他出来,边往楼上走,边问:“我让你们调查石海诚和王蔷的婚姻状况,查的怎么样?”
赵峰挠了挠后脑勺,道:“这有点不好说,石海诚是个好面子的人,不管真假,在外都做足了戏。这种事又只能从和他们有接触的朋友同事嘴里问,石海诚在那些人面前对王蔷的态度都很好,恩爱和睦,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们查了石海诚过去两年的病例和就诊记录,他在结婚后不久就进过两次医院,原因是吃了花生酱,他对花生过敏很严重。但是王蔷好像不清楚这一点,从医院的病历记录来看,都是她在做早餐的时候加了花生酱,导致石海诚过敏进医院。”
虽然是件小事,但是却可以映射出他们的婚姻生活并非石海诚口述的那么甜蜜无间。交往一年,结婚许久,王蔷甚至不记得他对花生过敏。
楚行云忽然想起那个坐在轮椅上,透过阳台往楼下眺望的单薄美丽的女人,她遭受惊吓和撞击后,意识至今没有苏醒,她所有的感官都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失足跌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楚行云至今记得她死水一般沉寂宁静的面庞,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还有她给送丈夫的那副印有潘洛斯楼梯的相片。或许她想传递的感情是他们的婚姻生活永远永恒,没有尽头。但是现在,被围困在那架周而复始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楼梯中的人,只有她一个。
不对,有一个疑点,如果潘洛斯楼梯代表的是永恒的没有尽头的爱,那么王蔷应当很爱自己的丈夫。既然她很爱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连石海诚对花生过敏都不记得?
很矛盾,虽然石海诚的诡计被拆穿了,但是楚行云依旧忧虑重重,他隐约感到,这对夫妻身上隐藏的秘密不仅如此,就像放在他们卧室的潘洛斯楼梯,越往下深究,越没有尽头。盘旋向下的楼梯深处,锁着一个在沉睡在黑暗中的,孤单的女人。
石海诚和林钰同有涉案的嫌疑,但是这一次,他们选择从林钰开始。
林钰不在审讯室,而在傅亦 办公室。他推开傅亦办公室的门,看到林钰和傅亦相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比起上一次见她时她的表现,这一次她明显没有那么从容了,她坐在沙发一角,两条漂亮的长腿叠在一起,依旧那么明艳的脸上略显焦虑,正低着头无意识的扣动拇指上镶的一颗水钻。听到有人进来,她像只被惊动的猫般转头看向楚行云,脸色慌张又戒备。
显然,傅亦已经开始了。
他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无视林钰投在他身上敌对的目光,径直走到傅亦身边坐下,把他面前做到一半的笔录拿过去翻了翻:“到哪儿了?”
傅亦撑着额角,无奈道:“林小姐不承认她坐过石海诚的车。”
楚行云把水杯搁下,翻了一遍笔录,在纸面叙述中了解到林钰依旧嘴硬。
把笔录推到一边,楚行云坐直身子,看着她直接了当的切入正题:“二十一号你去了温泉会所?”
林钰停止扣动指甲盖上的水钻,甩了甩长发,挺起胸膛道:“是的。”
“你定的是双人套房,并且定了两天?”
林钰丝毫不闪躲,不避讳,迎着他的目光道:“是的。”
楚行云八风不动的看着她,微微一笑,问:“我们调查过你,你好像还没有男朋友,为什么要定情侣套房?而且,你在二十一号晚上十点多钟为什么忽然退房?你不是打算在那里度过周末吗?”
他看的出来,林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坦荡无畏,她的眼神闪烁,气息浮躁,只是口吻依旧强硬。
林钰道:“定套房是我的习惯,十点多钟退房是因为第二天需要我加班,我就提前回家了,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按她的说法,没有问题,但是在他们这里,问题大了去了。
楚行云点点头:“的确有。”
说着,从傅亦面前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叠照片扔到她面前,道:“看看。”
林钰把照片调转,看了两张,神色愈加慌乱,只是她紧绷着脸,表现的并不明显。
楚行云忽然倾身向前,手指随意的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道:“眼熟吗?回力胎,像不像石海诚车上说是早就换了,其实没换的那四个轮胎?修车厂老板虽然年纪大了,不过他对你还有些印象,不然让他进来,亲自指认你?”
见她面色陡然僵住,眼中惊疑不定。楚行云倒觉得此时的她比刚才伪装出坚强一面的女人相比,顺眼的多。
“……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楚行云端起已经放凉的茶杯喝了几口水,歇了一口气才说:“远比你想的多,比如你和石海诚的关系并非邻居那么简单。你们约会都选择掩人耳目的温泉会所,但是整座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是目击者,服务员和门童都记得你和石海诚同进同出。你要证人?我现在就可以接一车过来,所以你现在的狡辩没有意义。二十一号石海诚从婚礼现场离开后,就去温泉会所和你见面,或许就像你说的,你想散心,看看秋天的月季花田,不料下山的中途却和苏延发生车祸。你们分工明确,石海诚处理苏延的尸体,而你,负责让石海诚的车从车祸现场‘消失’。不要狡辩了林小姐,我们有修车厂老板做证人,他能证明二十一号六点十三分,你开着石海诚的那辆蓝色吉普到他的修车厂里换过轮胎。”
说着,他忽然扬手把被她推到一边的照片又摔到她面前,照片摔到红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钰随着被他摔到面前的照片颤了颤,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更加不好看。
楚行云双臂压在桌面上,再次倾身向她靠近,轻声道:“知道你现在有几项罪名吗?两项,一,从犯。二,作伪证。你不仅帮助石海诚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且为他的车头损伤做伪证。你和这起案件有逃不开的责任,如果你继续狡辩,林小姐,我可以让你坐牢。”
听到‘坐牢’两字,林钰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了,蓦然抬起头看着他怔了片刻,随后目光一动,迅速的涨红了脸颊,羞恼道:“我才不是从犯!虽然我和石海诚有其他关系,就代表我是从犯吗?!我对他根本没有感情,他只是我的一个消遣。至于你们说的他和别人发生车祸,我根本不知情。当时我在月季田等他,他慌慌张张的让我把他的车开走找个没有监控没有记录的小厂子换轮胎。他连给我发问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匆的走了,我只能帮他把车胎换了,然后回到月季田等他。到了晚上他才出现,慌张的像个鬼一样,我逼问他,他才告诉我他刚才撞死一个人。我才知道我在无意中帮他毁灭了证据,当时我很气愤,准备报警,但是他威胁我,说我换了轮胎,是他的帮凶,如果我报警,我也逃不脱责任。那个混蛋还说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诬陷我也在车上! 我没有办法,只能照他说的做。石海诚是个混蛋,他威胁我做他的‘从犯’!”
看的出来林钰已经压抑许久,此时说起石海诚的罪行,她脸上的憎恶和厌恨让她美丽的面孔极度扭曲。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情。为什么会把苏延的领带放进吴涯车里试图栽赃他?”
楚行云平静的问道。
林钰冷笑:“你是说让我搭顺风车的男人?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栽赃他?也是石海诚,他把一条领带和手机交给我,让我在103路段等着,那是唯一从山腰民宿下山的路,他给我领带和手机,让我等一辆车牌号是653XX8的黑色牧马人,想办法搭他的车,把领带和手机都放进他的车里。警官们,我没有办法,只能听他的。我把领带塞进后座,手机却忽然响了,我当时很害怕,就连忙下车了。至于给他作证证明他车头的损伤是我倒车时不小心撞到了他车,也是他逼我那么做。”
说着,林钰眼中盈满泪光,激动道:“警官,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我不是他的从犯!”
门忽然被推开了,杨开泰把石海诚带到办公室门口。看到里面神色激动的女人,石海诚面色一沉,眼神幽冷。
林钰忽然站起身,抬手直指石海诚,脸上露出复仇般狠绝的快意,冷笑道:“是他!是他撞死了苏延,却拉我下水做他的帮凶!一直以来都在他在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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