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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 作者:初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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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推理 探案追踪

  灯火通明的夜,各人有各人的忙。
  午夜12点,本该是出租车生意的又一波高峰,下夜班的工薪族、在夜店玩到上半场准备回家的年轻人,都站在路边忍着寒风等车。
  但没了车的丰学民却赚不到这笔钱。
  没车可开,他干脆换个方式“赚钱”,可麻将从傍晚搓到半夜,非但没赚到钱,反而输了几百块。
  几百块对他来说可不是小钱,从麻将馆离开时,他怄得捶胸顿足,又不敢马上回家。家里有只“母老虎”,每天点他的钱,哪天赚得多,便喜笑颜开,哪天赚得少,就甩脸色给他看。而他怂惯了,在外面不敢怼嘲笑自己的人,在家里更不敢跟老婆说重话。
  今儿开车撞了护栏,他哪里说得出口,只说同事有事请假,晚上自己要帮人家开一班。老婆乐了,让他多拉些人,趁机多赚几百块钱。
  “啧,还多赚,最后一张票子都给输没了!”他想着老婆在电话里的语气,自嘲地笑了一声,点了根烟,一边在夜色里漫无目的地走,一边心情烦躁地哼着走调的老歌。
  家暂时是回不去了,一回去就得露馅儿,半夜吵架,烦。
  但宾馆也住不起,几十百把块钱一晚,得跑个长途才赚得回来,忒浪费。
  丰学民想着想着就往路上一蹲,烟头猛地杵在手臂上。
  “嘶!”疼痛刺激着头脑,他连忙丢开烟头,看了看被烧破的手臂,自言自语地骂道:“有病!”
  还真是有病,大半夜不回家,蹲在路边烫自己的手臂。
  麻将馆开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小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阴森森的,也没个行人。丰学民甩了甩灼痛的手臂,撑着大腿站起来,前后看了看,朝路灯更亮的地方走去。
  这几天主城里都发生三起杀人案了,出租车司机消息最灵通,群里整天都在讨论,口才好的司机还像说相声似的讲得绘声绘色。
  丰学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莫名有些胆寒。
  他倒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凶手的目标——被杀的人是天生倒霉,而他,生来就比大多数人幸运。
  小时候下河游泳,被卷入暗涌,救自己的叔叔死了,而自己活了下来。
  在厂子里当工人时,遇到生产事故,在场的同事全被化学药剂烧伤,自己因为拉肚子而逃过一劫。
  后来当了出租车司机,好几次与车祸擦肩而过。
  他“嘿嘿”笑了两声,心道自己这辈子能拿出来说的,大概也只有“运气好”了。
  所以被抹脖子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刚才那阵古怪的胆寒是怎么回事?
  他狐疑地转过身,往后面看了看,周围都是阴影,楼房的阴影,树木的阴影。他看了几秒,觉得要是谁藏在那些阴影里,自己也辨别不出来,索姓加快脚步,向有人的地方走。
  有人的地方安全——从小,他就有这个认知。但和别人不同,他并不是认为人多力量大,遇到危险大家可以同心协力化解。他想的是,在人多的地方,灾祸会降临在别人身上,倒霉蛋横竖不会是我。
  这一回,他的感觉倒挺准,身后那片阴影里,的确藏着一个人。
  在他跑过马路时,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左手插在大衣的衣兜里,右手握着一把没有弹出刃的刀。
  灯光倾泻在那人身上,在水泥地上投下一个没有温度的黑影。
  ??
  同一时刻,花崇站在吕可倒下的地方,目光深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晚上和白天,这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天光大亮的时候,即便地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仍旧不会给人太多可怖的感觉。但到了凌晨,趋近于命案发生的时间,气氛就变得凝滞而阴森。
  花崇能够想象出,一天之前的这个时候,刚在医院电梯被吓到惊慌失措的吕可从夜班公交车上下来,独自走在这条小路上。
  夜里的风很凉,她裹紧了大衣和围巾,微垂着头,满心惶惑地快步向单元楼走去。
  突然,她听到一阵陌生的、低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地放慢步子,想要回头看一看是谁在后面,却又非常害怕。
  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她想要跑起来,却明白那人如果是冲自己而来,自己就算跑,大概也逃不过。
  她强迫自己冷静,并慢慢转过身。
  就在她看清那人的面目时,身体骤然发麻,她还不知道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人手中的刀就已经划向她的脖颈。
  “凶手是尾随吕可而来。在她转身的时候突然袭击。”花崇说着缓慢地倒在地上,手抵在自己喉咙边,“只有这样,她才会以这种姿势倒下。”
  “这段路没有监控,凶手吃准了这一点。”柳至秦伸出右手,将花崇拉了起来,“‘他’可以躲藏在任意一处视线盲区,当吕可走进来之后,就尾随其后。如果只有一把刀,‘他’不一定能立即制服吕可,但‘他’还有电击工具。对于女姓来说,这基本上就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嗯。”花崇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去她家里看看。”
  单元楼是老式的,没有电梯,好几层的灯坏了,其中就包括吕可所住的四楼。
  “她养了猫。”花崇在吕可家中走了一圈,拿起一袋猫粮瞧了瞧,“但现在猫已经不见了。”
  “窗户没有关。”柳至秦倚在窗边,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外看了看,深夜的住宅区相当安静,唯有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簌簌摇动,“外面挂架比较多,足够猫跳下去。”
  “痕检已经来勘察过,屋里没有外人的痕迹,门锁也没有被破坏过。”花崇观察着卧室里的摆设,“单元楼进出口有两个摄像头,没有拍到可疑的人,凶手应该没有上过楼。不过‘他’肯定跟踪过吕可一段时间,知道吕可下夜班是什么时候,也熟悉这个住宅区的摄像头工作情况。‘他’选择在前面那条小路里动手,是确定当时除了吕可,不会有其他人从那里经过。不过‘他’拿走吕可证件、手机的举动倒是有些稀奇。吕可是护士,DNA信息肯定是在库的,‘他’不至于认为拿走证件和手机,我们就查不出吕可的身份吧?”
  “有可能只是想扰乱我们的思路。”柳至秦蹲在地上,看了看空荡荡的猫粮碗,问:“猫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也许是察觉到了危险。”花崇说:“猫是很警觉的动物。有人在盯着这个家,吕可感觉不到,但猫可能早就发现了。说不定它还试着提醒过吕可,但吕可并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它突然离开,也许只是认为这里太危险,不乐意继续待了而已。猫和狗不同,狗在大多数情况下会等着主人回来,但猫难说。”
  “这个住宅区有挺久年头了吧。”柳至秦说:“看上去比‘创汇家园’还老旧,位置也比较偏僻,交通不便。吕可五年前贷款买房,选择这里有些奇怪。”
  “这里的房价相对便宜。不过可能还有一个原因,这里可以很快入住。”花崇抱臂,“还是我们讨论过的那个问题,她迫切地想要离开曾经住过的地方。”
  “‘金兰花园’。”柳至秦将不停灌风的窗户关上,“五年前,她还在市妇幼保健医院工作时,租住的小区叫‘金兰花园’,居住条件、物管都比这里好。如果是我,我可能不会在搬离‘金兰花园’后,买下这里的二手房。”
  “便宜也不买?”花崇问。
  “便宜也不买。”柳至秦说。
  “因为你没有迫切的搬离欲望。”花崇眉心忽然一动,“罗行善在很多小区当过保安,回头查一查,看罗行善有没有在‘金兰花园’工作过。如果有,那这显然就是他们两名被害人之间的一个重要交集!”
  ??
  吕可的父亲吕建元半夜才赶到洛城。
  花崇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如蓝佑军一般悲伤的父亲,但吕建元对女儿的离世,却显得相当平静。
  “她是我和前妻的孩子,很小就不和我一起生活了。”吕建元喝了一口热水,以陌生人的口吻提起吕可,“这些年她一个人在洛城生活,我们本来已经断了联系,还是前些年她母亲去世,我们才再次联系上。老实说,我不了解她,对她也没有尽过什么身为父亲的责任。我今天来这一趟,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可能无法配合你们查案。”
  花崇打量着吕建元,看出对方应该是个中产阶级,至于具体工作是什么,这倒不重要。
  “吕可的母亲是哪一年去世的?”花崇问。
  “哪一年……”吕建元别开目光,想了一会儿,“差不多有七年了。我记得那时小可刚从学校毕业。”
  “那这七年里,你和吕可一直有联系?”
  “嗯,但联系不多,逢年过节时会通个电话。”吕建元说完补充道:“我和我现在的太太感情不错,也有孩子。”
  花崇眼神一深,“五年前,吕可有没有向你借过一笔钱?”
  吕建元神色微变,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吕可五年前从以前工作的医院辞职,还搬离了一直居住的‘金兰花园’,贷款买了现在的房子。”花崇道:“我只是想知道,她买房有没有向你借过钱。因为按照她的收入情况,凑齐首付似乎不太容易。”
  吕建元皱着眉,似乎不太愿意回答。
  “吕可急于买房的行为有些蹊跷,说不定和她这次遇害有什么关系。”花崇眯了眯眼,“吕先生?”
  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吕建元点头,“她找我借十万,说一直租房太不踏实,想在洛城有一个家。十万块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生了她,却几乎没有养过她,她想买房,这十万块钱我该出。不过……”
  “不过你不想让你太太知道?”
  “嗯。她跟我说了借钱的事后,我以工作的名义来过一趟洛城,没有转账,是直接把现金存在她卡里。”吕建元叹气,“我也有自己的难处。”
  “她那时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的地方?”花崇问:“或者说,她向你倾诉过什么?”
  “我们没有那么亲。”吕建元苦笑,“她能开口向我借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会向我倾诉……不过要说不对的地方,我印象里她一直是个温柔、安静的姑娘,但那一次,她好像很急。对了,你刚才说她住在‘金兰花园’,嗯,她确实在‘金兰花园’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到洛城给她钱的时候,她好像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花崇听出了问题,“在搬到现在的住处前,她就不住‘金兰花园’了?”
  “好像是一个短租公寓,我记不清了。我还提醒过她短租公寓不安全,她说看中的那套房子装修、家具齐全,拎包入住,只要过户了,马上就能搬进去。”吕建元有些局促,“我知道的确实不多,她的交友情况、工作情况我都不知道,更不清楚她和什么人结过怨。”
  花崇看向吕建元的眼睛,明白他已经知无不言,但仍感到一丝唏嘘。
  吕可比尹子乔幸运,起码有一个肯为自己花钱的父亲。但这位父亲,愿意付出的其实也只有钱。他不愿意与女儿有过多牵扯,除了金钱,其他一切都吝于给予。
  说到底,他是担心自己的人生被吕可影响。对他来讲,吕可只是他不得不尽父亲之责的一个人,就像现在他深夜赶来洛城,也只是走过场见吕可最后一面。
  人的情绪在某些条件下无法作假,尤其是在死亡面前。
  花崇送走吕建元,沉沉地出了口气,心情有些低落。不过要说收获,倒也不是没有。
  吕可向吕建元借钱,必然是被“逼”到了不得不借的地步,在有新的住处前,她甚至住进了短租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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