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作者:初禾(中)
Tags:推理 探案追踪
“走吧。”
夏末的河灯会很是热闹,河边有不少卖河灯的小摊,最普通的5元一盏,一张纸船,里面黏着一枚小小的蜡烛,最贵的100元,造型精致,点亮的时候像一朵开在水中的花。
游客们买的几乎都是5元钱的,倒不是贪图便宜,只是放河灯就是图个乐,同样的钱,5元的可以买很多盏,贵的就只能买一盏。
花崇买了两个10元钱的,和柳至秦一同走到岸边,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小河已经成了一条蜿蜒的光带,河灯互相碰撞着,闪烁明灭,向下游漂去。
“放河灯时是不是要许愿?”花崇拿出打火机,按了两下,火苗蹿起,映在两个人的眼中。
柳至秦托着两个河灯,五官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比平常柔和许多。
他很轻地笑了笑,“很多人放河灯,都是寄去对逝去亲友的想念。”
花崇眸光随着火光摇曳,轻声道:“是吗。”
这似乎不是一个问句。
所以柳至秦也没有作答。
点好蜡烛,花崇接过其中一盏,“好了,可以放了。”
柳至秦蹲下,轻轻一放,河灯就被水流带走。
花崇学着他的动作,也将河灯放了出去。
两盏河灯挨着彼此,不一会儿就漂到了小河中央。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仍是蹲在岸边,默默注视着一片灯海。
首先侧过身的是柳至秦,他看着花崇,只觉对方的眼睛格外明亮,好似将整条河的灯光,都汇集到了眼中。
须臾,花崇也看向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在这一瞬之后,他们同时移开目光。
花崇站起,伸了个懒腰,“回去了。”
路上,柳至秦问:“刚才许了什么愿?”
“希望逝去的兄弟安息。”花崇低声道,“你呢?”
柳至秦抿着唇,过了半分钟才道:“我没有许愿。”
花崇笑,“那你不如给我,我帮你许。”
“许什么?”
“我想想,嗯……”
柳至秦停下脚步,目光幽深地看着花崇。
花崇积极揽过许愿的任务,一时半会儿却没想到该帮柳至秦许什么愿,只好说:“回头我慢慢想。”
不过现下,亟待思索的却是案子。
“那个木屋,我们之前认为是老师体罚学生的场所,但照菌子店老板娘的说法,木屋可能是多起霸凌事件的现场。对凶手来说,那里可能有特殊的含义。”花崇道:“因为那里是钱毛江等人欺凌同学的老巢。”
柳至秦垂首沉思,“钱治国说了三个印象最深的被欺凌者,卢娇娇,钱猛虎,张米。这三个人现在已经不在洛观村居住。刚才那位老板娘被烧了背,绝对是非常严重的欺凌,但钱治国没有印象……”
“这就是我想到的关键。”花崇右手握成拳头,有节奏地轻捶着左手手心,“钱毛江点火烧伤女生,姓质那么恶劣,钱治国身为校长,为什么没有印象?他记得罗昊一砖头砸破了张米的头,记不得老板娘被钱毛江烧伤?”
柳至秦迅速反应,“两种可能——钱治国在撒谎;钱治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钱治国没有必要撒谎。”花崇停下捶手心的动作,“他确实不知道。事情发生在木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老板娘回家,所受的伤被家人发现,钱勇给钱,两家人私了。”
“既然如此,那么那个木屋里可能还发生过一些鲜有人知的,甚至更加可怕的凌虐事件。”柳至秦心念电转,“也就是说,说不定有人比卢娇娇等人受过的欺辱更严重。这个人,或者这个人的亲人,有足够的动机对钱毛江动手。”
“对,‘他’在上次的调查中没有成为嫌疑人,躲过了层层调查。这从侧面说明,村里的人根本没有怀疑过‘他’,他们认为,‘他’并未被钱毛江等人欺负过。”
柳至秦皱眉,“如果凶手是这个人,要怎么着手查?”
花崇想了片刻,“我们现在就两个思路,明线是钱闯江,暗线是这个半点痕迹都不留给我们的人。还有,你记不记得老板娘说过,她被欺辱时是15岁?”
“记得,怎么?”
“15岁,是念中学的年纪了。洛观村只有小学,没有中学,这里的孩子小学毕业后,只能去镇里念中学。当年洛观村交通极其不便,学生们只能住读,寒暑假才能回到村里。”花崇说。
“那这更能解释钱治国为什么不知道老板娘受伤这件事了。当时正是假期,学校根本没人,木屋完全受钱毛江支配。”
花崇竖起食指,“还有一点,那些离开洛观村,去镇里上中学的人没有被报复。”
柳至秦露出困惑的神情。
“钱毛江不仅收了比自己年纪小的小弟,还收了年长的小弟,这是钱治国说的。”花崇条理清晰地说道:“出事时钱毛江即将念六年级,那些比他年纪大的则将离开洛观镇。凶手杀了小弟之一的罗昊,却放过了即将去念中学的人。这说明什么?”
柳至秦来回走了几步,“离开洛观村的人,不再对凶手构成威胁!”
花崇抬头,“也可能是不再对凶手身边的人构成威胁。”
“你是说,凶手并非被欺凌的人,‘他’是在保护某个人?”
花崇沉默几秒,抓了抓头发,“我们是不是越想越乱了?”
柳至秦按着眉心,“有点。我都头疼了。”
“那今天先到这里,刚到第一天,对案子的了解还太浅,在这个时间段发散太多的话,其实很容易跑偏。”花崇说完脑中一闪,近乎本能地抬起双手。
柳至秦注意到他的动作,但不明白他突然抬手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想干嘛,并且差一点就干了时,花崇果断收回手,有失水准地笑了笑。
柳至秦:“嗯?”
“没事,活动一下手臂。”花崇边说边快步走进卫生间,“我先用,不介意吧?”
柳至秦笑着摇了摇头。
关上门,花崇呼出一口气。
刚才,他险些就因为柳至秦说头疼,跑去给人家揉太阳穴了!
傍晚柳至秦给他按摩过肩膀,潜意识里,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想什么时候能够“还”回去。刚才似乎是一个机会,可揉太阳穴没比揉手好多少,还是亲密得过分。
他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珠铺洒在脸上,顺着筋肉的线条往下淌。
这一天从早忙到晚,大脑不停接收、处理着信息,身心都已非常疲惫,按理说,是绝对没办法分神想其他的事。可他放空片刻后,脑海就被柳至秦填满——
早上柳至秦在车上打瞌睡的模样;下午柳至秦在茶馆往他的茶水里夹糖块的模样;傍晚柳至秦站在他身后,温柔地给他按摩肩膀的模样;刚才在河边,柳至秦偏头看他的模样……
他单手撑在浴室湿漉漉的壁砖上,低头深深吸了口气。
磨砂玻璃门将水流的声响变得模糊,那种隐约的沙沙声挠得人心头发痒。柳至秦草草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又把花崇的背包放好,环顾一周,竟发现自己找不到事做。
此时,他本应打开笔记本,查一查钱闯江的网购记录——游戏周边极有可能是在网上买的,当然也不排除在实体店或者漫展上购买的可能。
但现在,他不大想工作。
无所事事片刻,他走到花崇床边,拿起花崇脱下的薄外套,右手伸进衣兜里。
两秒后,他将薄外套放回原位,手里多了两个毛茸茸的东西。
是小男孩强行送给他的老虎耳朵。
从衣着、举止能够看出,小男孩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这对老虎耳朵似乎也不是地毯上买的便宜货。
柳至秦捏了捏,手感很好。
这卖萌专用品是男孩送给他的,感谢他“妙手回春”,修好了散架的风车,但他却想将它们戴在花崇头上。
如此想着,唇角便向上扬了扬。
正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花崇甩着毛巾说:“哟!”
柳至秦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将老虎耳朵放在床上,拿起自己准备好的换洗衣服,“洗好了?那我去洗了。”
“等等等等!”花崇堵了他的去路,笑得有些狡黠,“你刚才在玩什么?”
“没什么。”
“我都看到了,你在玩老虎耳朵。”
柳至秦淡然道:“我只是随便看了一下。”
“你都看笑了。”
“有吗?”
花崇躲进卫生间时,心跳还有些快,但十几分钟的澡一洗,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态,又成了平时毫无破绽的重案组组长。即便面对柳至秦,亦是游刃有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伸出手,按住柳至秦的肩膀,“小柳哥,坐。”
热气与沐浴露的香气一同袭来,柳至秦思绪忽地一滞,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床沿。
而花崇正拿着一只老虎耳朵,在他眼前比划来比划去。
“……”
花崇试图将老虎耳朵夹在他头顶,但是他的头发太短,根本夹不住。
“花队。”他抬起眼皮,从下方看着花崇。
不知是此时靠得太近,还是气氛太过暧昧,花崇脑中过了一道电,动作顿了一下,“啊?”
“别试了,夹不上。”柳至秦站起来,花崇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捏着老虎耳朵,叹气:“可惜,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小玩意儿。”
“要不你试试?”柳至秦低笑,“你头发比我长,能夹上。”
花崇本能地拒绝,“我不夹。”
“嗯?为什么?”
“太滑稽了。”
柳至秦挑起一边眉梢,“那你刚才还给我夹?”
花崇理亏,“人家小男孩送给你的。”
“但是是你接的。”
“……”
“还是试试吧,反正没别人看见。”
一分钟之后,花崇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长了一对老虎耳朵的自己,面无表情,而旁边的柳至秦,笑得十分有趣。
“别笑了,赶紧洗澡去。”花崇一边摘耳朵一边威胁:“别跟其他人说!”
“我想拍一张。”
“不行!”
柳至秦只得放下手机,慢悠悠地走进卫生间。
花崇没动,听得卫生间里传出水声,才把摘掉的一只耳朵又夹回去,然后拿来自己的手机,迅速拍了一张。
并非臭美,单是因为头一次戴这种小孩子玩意儿,起了玩心,觉得有趣而已。
次日,在当地官员的协调下,受害人钱元宝、钱孝子、罗昊的家人来到派出所。
十年过去,丧子之痛在几名富起来的农家乐老板身上已经很淡了。和钱庆的母亲一样,他们欢迎警方重新调查此案,但却没有特别激动,好像人死了便是死了,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生者还得好好活着。
“他们是不是也太冷漠了?”张贸这次也参与了问询,一从问询室里出来,就抱怨道:“我见过那么多受害者家属,没见哪个像他们这么无情!死的是他们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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