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作者:初禾(中)
Tags:推理 探案追踪
被领养的前一年?花崇眼色一凛。邹鸣被领养时是11岁,这是留存的资料里写明的,那么前一年他就是10岁。
邹鸣在这一年的夏天来到楚与镇的星星孤儿院,而刘展飞的尸体在同年春天被发现。
再往前推一年,正是村小出事、刘旭晨病死的一年。
这一年,邹鸣和刘展飞同是9岁!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花崇脑中出现,他瞪大双眼,眸光极亮,额角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几条光丝一般的线在脑海中穿过、交织,迅速结成一张怪异而冰冷的网。
刘旭晨在羡城病死;
范淼、盛飞翔、周良佳是羡城人;
在刘旭晨的死讯传回洛观村之后,刘展飞失踪,次年被发现死在河里;
刘展飞的遗体没有经过专业尸检,仅由村长等人辨别;
身份不明的米皓出现在离羡城不远的楚与镇;
米皓被邹媚领养,改名邹鸣;
邹鸣与同学到洛观村旅游,莫名其妙在纪念品商店买了一个木雕果盘;
纪念品商店所在的地方,是刘旭晨和刘展飞兄弟曾经的家!
花崇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悄然攥紧,骨节泛白。
徐晓琳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曲值也相当诧异,低声道:“花队?花队?”
花崇猛地回过神,目光如剑地看向徐晓琳,“把你记得的,与米皓有关的事全部告诉我!”
徐晓琳大概是没怎么与花崇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一时慌了神,哆嗦道:“好,好……我这就说。”
据徐晓琳回忆,米皓是在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情况下,独自来到星星孤儿院。当时孤儿院管理松散,只要有小孩来,院长就会接收,从来不管来历——这也是那时整个楚与镇福利机构的现状。以蜜蜂孤儿院为首,不少孤苦无依的孩子在孤儿院被“中转”,继而成为供人贩子发财的交易品。米皓年龄虽然不小了,但是相貌清秀,院长一看,就毫不犹豫将他收入院中。
米皓的实际年龄谁也说不准,他自称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跟着拾荒者长大,完全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家乡是哪里。某一年,一直照顾他的拾荒老人去世了,他便从邻省一路流浪讨饭,走到楚与镇。
在孤儿院安定下来后,米皓成了老师们的得力助手。他手脚勤快不说,还很会哄年纪小的孩子。院长最初怕兜上麻烦,找人调查过他的身世,结果什么都查不出来。对方说,这小孩儿户口都没上过,肯定是被扔掉的孩子。那年头,在一些穷乡僻壤,小孩被丢弃的事时有发生,根本不算怪事。院长一天CAO心的事情多,这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再之后,米皓便被邹媚领养,改名邹鸣。
有关孤儿落户政策的实施,一个地方一个样,只要关系到位,很多程序都会被简化。花崇了解其中的猫腻,告别徐晓琳后道:“邹鸣说不定是在撒谎。”
曲值不像张贸那样没经验,听徐晓琳说完就明白邹鸣可能有问题。他的年龄、经历都是自己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根本没有谁能够证实。
“邹媚可能也不简单。”花崇点了根烟,把打火机和烟盒抛给曲值,“她不可能预想不到自己收养一个11岁的男孩会引起非议,却执意要这么做。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有的人担心孩子太小,收养之后不便照顾,这倒是正常。”曲值说,“但邹媚的意思是不要女孩,因为女孩长大了会被伤害。这种理由太牵强了。”
“女孩,女孩……”花崇双眉紧拧,低声自语:“伤害……”
曲值一愣,头皮突然像过电一般麻起来,“花队,你是不是想到王湘美她们了?”
“王湘美、陈韵,还有张丹丹,她们都是被伤害的女孩,其中两人已经被伤害至死。”花崇站定,“邹媚为什么断定是女孩就一定会被伤害?因为她自己被伤害过?还是说……她就是伤害女孩的人?”
曲值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先别说了!我,我他妈得认真想一下!”
花崇掐着烟的手指一顿,“张贸说,这几天一直有家属到局里死缠烂打,吵着要去洛观村。”
“是啊!”曲值想起这件事就胸闷,“跟他们理都没法说,我算是快被折磨疯了!”
“邹媚呢?她有没有来过?”
“她?”曲值摇头,“没有。她那种女强人,平时都很忙吧。”
花崇坐在副驾,半天没说话。
曲值心里猫抓一样,“花队!”
“别吵!”花崇说:“我在想事情。”
“你别光闷着想啊,说出来我一起想想?你不说话我他妈心慌!你以前就这样,憋着不言不语,然后语出惊人,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想我们现在到底该去哪里。”花崇深吸一口气,“是回洛城,还是就近去羡城看看。”
曲值一惊,“洛观村呢?那儿离得开你?”
“小柳哥在。”花崇手指抵着下巴,语气里是十足的信任,过了几分钟说:“走,先回洛城。我得去见一见邹媚。”
??
深夜,明洛区的乘龙湾住宅区安宁祥和,独栋别墅在夜色下显得矜持而高贵。
警车的到来,将它完美无瑕的外表撕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痕。
裂痕里,是一些人早已千疮百孔的生活,以及被捂到淌出浓血的伤口。
乘龙湾是洛城的顶级别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可事实上,靠自己的本事在这里购房的人却并不多,大部分是父母富有,小部分是靠给富商高官当小三。各行各业的精英、举足轻重的政客一般不住在这种最易引人注目的地方。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邹媚就是乘龙湾的例外之一。
她购买的别墅位于乘龙湾的S级区域,那里一共只有四栋别墅,其中一栋没有户主,另外两栋的主人身份不太光彩。
路灯洒下柔和的光,一辆黑色的低调豪车从安静的小路驶过。乘龙湾的大多数住户都已经睡下,但邹媚才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她所带领的团队正在开发一个海外至尊体检购房游项目,需要打点、谈判的地方太多,她不得不亲自出马,靠自己的人脉资源为项目保驾护航,以至于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
这种情况其实每年、甚至每个季度都会发生。一个项目初始筹备时,是最麻烦、最需要投入精力的时候。身为公司高管,她已经挺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今日从一个应酬场合撤退,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
她的车,与花崇的车在别墅前相遇。
看到从车里走出的女人时,花崇怔了一瞬。
他见过她!
查王湘美与陈韵的案子时,他与柳至秦曾经到“小韵美食”调取监控。驾车离开之前,正好看到一个打扮与夜市大排档格格不入的贵妇拿着塑料篮子捡菜。
贵妇动作熟练,捡好之后没有坐在店外的塑料小凳上,而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直到从忙里忙外的小伙手中接过打包好的食物。
那位贵妇,居然就是邹媚!
花崇近乎本能地迅速捋起线索来——
邹媚去过“小韵美食”,而且看上去不像第一次去,那么,她极有可能认识失踪的陈韵;
杀害王湘美的凶手使用了大量七氟烷,而死在虚鹿山上的三人,亦被七氟烷麻醉;
邹鸣身世成迷,且行为蹊跷,范淼等人被杀时,他没有不在场证据;
邹媚和邹鸣的关系,是养母与养子!
分秒间,花崇顿感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各种线索像针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被扎过的地方疼痛难忍,却又清晰明澈。
他幅度很小地抖了一下,脖颈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曲值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下车朝邹媚走去。
邹媚站在路灯下,身着昂贵却低调的职业装,虽然在外奔波了一天,妆容和头发仍旧妥帖得体。她长得很美,不是那种极具诱惑力的美,而是端庄大方的美,几乎没有什么攻击姓,眉眼间却透出一股成熟、成功女人的温润气场。
但和很多女强人相比,她看上去似乎柔软许多,眼神带着些许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难说是忧伤,还是悲悯。
见曲值拿出证件,邹媚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淡然地笑了笑,“你们是来向我了解小鸣情况的吧?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辛苦了。”
曲值跟很多蛮横不讲理的群众打过交道,此时突然遇上一个特别讲理,又温婉漂亮的女人,居然一时有些失措。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那边坐坐。”邹媚往与自家别墅相反的方向指了指,显然不打算让两名深夜造访的警察进屋。
花崇和曲值此时也确实无法进入她的别墅。
乘龙湾有很多适合聊天的地方,邹媚将二人领到一处不打烊的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热牛奶,笑着说:“谢谢你们没有在工作时间到我公司找我,那样会给我带来一些不便。我猜,你们二位从我这里离开后,还得继续忙,那就喝点咖啡提神吧。”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在职场久居高位的从容与优雅。花崇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到些许紧张的痕迹,却因为咖啡店暧昧的灯光,而暂时一无所获。
“小鸣给我打过电话,简单说了在洛观村发生的事,让我不用担心。”邹媚垂下眼角,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没想到他和同学出去旅游,会遇上这种不好的事。为人母,我不可能完全不担心,好在他没事。他跟我说,命案发生的时候,他和一位同学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必须暂时留在洛观村配合警方调查。我相信我的孩子,他善良、温柔,绝对不可能与案子有关。”
侍者送来咖啡和热牛奶,接着悄无声息地离开。凌晨的咖啡馆没有别的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若有若无的舒缓音乐。
这种氛围很容易让人放松,甚至被睡意侵袭,但不管是花崇,还是曲值,此时神经都是高度紧绷着的。
眼前的女人不简单——这是他们共同的认知。
“邹鸣是你8年前在楚与镇领养的孩子。”自从发现邹媚与“小韵美食”的联系后,花崇的重点就不再停留在邹鸣一个人身上。他直视着邹媚的双眼,试着从那双堪称含情脉脉的眼中窥视对方的内心。
“是的。”邹媚抬手一捋鬓发,这个动作被她做得优雅而充满风情,“我没有丈夫,身体条件也无法生育,35岁时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经济条件也允许,便想领养个小孩,一来是对自己有所交待,二来也是对社会尽一点绵薄之力。”
“邹鸣当时已经11岁了。”花崇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我听说领养者大多倾向于年纪更小的孩子。因为孩子越大,越不容易管教,也不容易与长辈亲近。”
邹媚笑着摇头,“对我来讲,邹鸣那个年纪的小孩最好。孩子越小,就越需要父母的陪伴,而我工作繁忙,时常需要加班、出国,无法长时间陪在孩子身边。你说年纪稍大的孩子‘不容易管教’、‘不容易与长辈亲近’,这在我和小鸣的相处中不算问题。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听话并且自律,我根本不需要怎么管教他。至于亲近不亲近,我和小鸣都是很独立的人,习惯彼此照顾,但不需要过分的亲近。”
花崇略显刻薄地问道:“收养邹鸣之后,你有没有被旁人非议过?”
“你是指别人的闲话吗?”邹媚轻靠在沙发上,柔声说:“我不在乎的。”
曲值眉角跳了跳。
“我是被骂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职场给予一个女人的非议,远远比我收养一个11岁的男孩难听。”邹媚苦笑,“如果我什么都去在意,那就没完没了,也没有办法正常地工作、生活了。我只是做了一个对我来说最优的选择,无关的人怎么看,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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