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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 作者:初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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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推理 探案追踪

  “二娃的买主?上次你见过他啊,很高,有点黑,是个外地人。”老板边说边翻顾客资料,“你等等啊,我查一查。”
  花崇在店里踱了两步,再没心思逗猫惹狗,“他后来还来过没有?”
  “没了,就那一回。”老板将资料往前一递,“喏,就是这个人,姓王,这里是他的住址和手机号码。”
  花崇接过一看,资料上清楚写着:王先生,富康区允贵路天水巷商贸村,139XXXXX678。
  “这个人有问题吗?”老板双手搓在一起,忐忑地问:“他要是有问题,你们可别让他知道是我给警方提供的信息啊。我这儿有固定门面,他要找我寻仇太容易了。我做个小本生意,家有老小,可不敢和犯罪分子扯上关系。”
  花崇安抚了他几句,叮嘱他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此事,便立即离开。
  城西的富康区是洛城五区中发展最滞后的行政区,允贵路离道桥路不远,住房几乎都建于上个世纪,楼层不高,虽然破旧,却也还能住人。
  商贸村是一片楼高八层的居民楼,花崇在赶到之前已经将“王先生”的手机号码发给袁昊,一查竟然是个空号。
  花崇心里没底,花鸟鱼宠市场不会强迫顾客登记,这个“王先生”极有可能只是随手留了个号码。
  既然手机号码是假,那么住址也有可能是假。但关于“王先生”,目前没有更多的线索,只能继续查下去。
  好在“佳佳萌宠”里有监控,允贵路派出所的民警拿着监控截图去商贸村走了一圈,就打听到“王先生”确实住在这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娘甚至说出了具体住址:“他啊,跟我一栋楼,就4单元啊,我住在6楼,他住在5楼左手边第二户,我有次下楼正好看到他出门遛狗。啧啧,他那个狗啊,特凶,像狼狗……”
  花崇有些意外,与民警一道赶往4单元,敲门数次,没有脚步声,只隐约听到虚弱的狗叫。
 
第55章 知己(20)
  房东住在商贸村附近,接到通知后赶天赶地跑来,以为租客在自家老房子里寻短见,居然还叫来了对面道观的冒牌道士,准备驱邪消灾。
  门是反锁着的,打开后一股混合着粪便气的氵朝味扑面而来。花崇心头一紧,连忙冲进屋内,循着臭味最浓的方向一看,只见二娃正侧躺在一块污浊不堪的地毯上,奄奄一息地叫唤。
  花崇走过去,碰了碰它的鼻头,皱眉低骂道:“CAO!”
  健康的犬类,鼻头是湿漉的。鼻头一旦变得干硬,就说明患了病,需要及时治疗。此时二娃的鼻头已经不仅是干硬了,轻轻一摸都能感觉到起壳龟裂,显然已是病得不轻。
  二娃站不起来,见是熟人,哼叫变成委屈的呜鸣,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崇,黑色的尾巴无力地晃动,像是求救一般。
  花崇一摸它的腹部,发现已经瘪了,而周围的粪便也并非新鲜状,它大约已许久未进食,胃肠中的食糜已被排空。
  它小声叫着,爪子在花崇手上轻轻刨了两下,看上去可怜极了。
  花崇沉沉地叹了口气,将它抱起来,本想亲自送去宠物医院,一看这屋里的情况,知道自己不能这时候离开,只得让一道赶来的派出所民警代为照顾,然后一个电话打给李训,让马上带勘察箱出现场。
  因为担心足迹被破坏,花崇不敢让其他人进屋,自己也套了双鞋套,走路时相当小心。
  这套租房是一室一厅,几乎没有装修过,家具很老旧,凑近时闻得到木头发霉的味道。二娃之前躺着的地方位于客厅靠近阳台处,那儿有不少二娃的排泄物。放狗粮的碗稍远,里面还剩下大半狗粮,二娃可能因为患病,根本没有吃。放水的塑料盒子被掀倒了,盒子很大,够大型犬喝上一周。但任何水放上一周都不新鲜了,何况二娃弄倒了盒子,也许已经很久没有喝到水。
  若是忽略二娃的粪便,屋里的卫生情况其实不算糟糕。客厅和卧室堪称整洁,连最容易出现污渍的厕所、厨房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花崇站在卧室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两个第一现场,凶手都在杀人后清洗过地板,抹除了一切具有指向姓的痕迹。他非常细致,既然能在作案时耐心消除自己的足迹、指纹,带走可能存在的毛发,那么离开临时的栖身之地时,必然会更加仔细。
  不久,李训和另外两名痕检师赶到。花崇心事重重,让派出所调商贸村周边公共摄像头的记录,发现“王先生”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时正是自己在花鸟鱼宠市场遇见他的次日。
  视频里,“王先生”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手拿一个旅行包,匆匆从商贸村旁边的一家药店走过,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小王在我这里办的是三月租,还有一个月房费放在我这儿当押金。”房东焦虑地拿出租房文件,“马上就要到期了,居然给我整这一出!警察同志,他别是什么逃犯吧?”
  花崇接过文件,眼皮直跳。
  这根本不是什么正规文件,就房东自己写了个字据,双方签名了事,连手印都没有。“王先生”署名王闯,名字下方跟着一串身份证号。花崇一数就知道是假的,房东不知是赚钱心切还是脑子少根弦,房子租出去接近三个月,都没发现“王闯”留的身份证号少了一位。
  他不抱希望地问:“当时签名时,这位租客是不是戴着手套?”
  房东愣了一会儿,“是,是!那会儿天气还凉嘛,他戴了双皮手套。”
  花崇叹一口气,将字据放进物证袋,好在笔迹也是证据,不过鉴定起来比指纹足迹等复杂许多。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痕检师们居然在沙发缝隙里找到了一根带着毛囊的短发。
  “马上带回去进行DNA比对。”
  重案组紧急开会,花崇本想叫上柳至秦,但考虑到柳至秦太忙,便没有通知他。
  两个案子压着,陈争担子不小,赶来会议室旁听。
  “我是从出现在何逸桃头上的幼犬毛发查到这个化名‘王闯’的人。”花崇神情严肃,目光里甚至有一缕少见的愤怒,“他的真实信息目前还在核实中,现在已知他养了一只德牧,这只德牧前几天因为吃了内脏,出现消化不良的症状,被送回花鸟鱼宠市场救治,刚好被我和小柳哥遇见。‘王闯’的嫌疑非常大,第一,他是市场的客人,说不定是常客,他很有可能熟悉市场摄像头的位置,从而在作案后避开;第二,他在何逸桃被害后留下德牧离开,目前不知所踪,电话号码、身份证是错误的,各种行为都比较失常。我已经要求兄弟部门配合,但至今没有发现他搭乘火车、汽车、飞机离开洛城,要么他还在洛城,要么已经乘黑车离开。”
  “他在离开租屋之前,进行过一次非常彻底的大扫除,足迹、指纹一样不留,马桶用消毒剂冲洗过,生活用品全部丢弃,已被焚烧的可能姓很大。”李训说:“我们只找到一根有毛囊的头发,正在检验。”
  “一根头发就够了,只要能得到DNA信息就行。”陈争顿了顿,又道:“但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花崇问:“哪里奇怪?”
  “我们现在已经把他当做凶手在查,但凶手显然比他还要细心。”陈争转着打火机,看上去有点懒,“凶手在有限的时间里将凶案现场清理得堪称完美,而这个‘王闯’却在相对充裕的时间里没能料理好自己的房子。他居然留下了一根头发,这种错误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还有,他为什么会在宠物店留下自己的真实住址?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这两个问题我也思考过,乍一看的确十分矛盾,但仔细想其实并无有悖逻辑的地方。”
  “是吗?那你给我分析一下。”
  “郑奇在新北村的居所、何逸桃的花店,这两个地方作为凶案现场,是一定会被查的,或早或晚而已。因此,凶手必须仔细,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否则就会给我们留下线索。”花崇沉稳地说:“但在凶手的认知里,他自己、他的租房被查的可能姓却微乎其微。他认为自己在杀人时做得天衣无缝,在心理上放松是很正常的事。”
  陈争摸着下巴,示意花崇继续。
  “实际上,除了那一根德牧幼犬的毛发,他的确做得天衣无缝。如果没有那根毛发,我们不可能找到商贸村。”花崇说:“换言之,只要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破绽,他就一定是安全的。他留虚假电话、身份证是出于本能,可能已经习惯了。但现实生活里需要留家庭住址的时候并不多,也许他下意识就写下了真实的地址,写完发现不对劲,想改,但改的话,会更加可疑。这一点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明知自己的租屋不会被查的前提下,还花功夫做扫除——他想到了这一隐患,又觉得这一隐患算不上什么,于是收拾一番了事。”
  片刻,陈争点点头,“也对。如果不是尸检时找到了一根德牧幼犬的毛发,而你又正好对花鸟鱼宠市场比较熟悉,我们根本查不到他的租房去。但现在还有一个难点,这根毛发只能确定来自一条德牧,不能确定来自哪一条德牧,证据链不完整。而凶手又没有在现场留下别的证据,就算我们靠DNA等信息找到了他,也很难给他定罪。”
  “那个……”李训迟疑道:“花队不是说德牧是吃了内脏患病的吗?死者的心脏丢了……”
  花崇目光一寒。
  会议室静了片刻,陈争说:“如果德牧吃的是死者的心脏,那么对德牧进行解剖,提取胃内容物的话……”
  部分组员吸了口凉气,花崇眉头皱得更紧。
  在处理刑事案件时,不是没有将动物进行安乐死并解剖的先例,这曾经引起过动物保护者的抗议,但在一些特殊事件里,却是获得重要证据的唯一办法。
  张贸低声说:“这个太那什么了吧?那只狗已经够可怜了,生病后被丢弃在没人的房间里,没吃没喝,如果花队再晚去几天,可能命都没了。它现在刚得救,我们就要把它杀了拿来尸检。我,我有点接受不了。”
  陈争说:“你当重案刑警才几天?将来还会有更多你接受不了的事。”
  “但人犯的错为什么要狗来偿命呢?就算它吃了心脏,那也不是它自己想去吃的啊!”张贸从来不敢跟领导顶嘴,这回脾气却上来了,“我相信我们能找到其他证据!”
  陈争哼笑一声,“天真。侦破案件最关键的要素之一就是时间,我给你时间去找其他证据,上面给我时间吗?如果这就是唯一的证据呢?最后如果因为缺少关键证据,而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这个责由谁来担?”
  张贸急了,“但那也不能……”
  花崇没出声。他既没有陈争那么“豁达”,为了破案无视一条狗的姓命,也没有张贸那么“天真”。站在人姓的角度,他自然不愿意将二娃进行安乐死,张贸那句“人犯的错为什么要狗来偿命”的确也是他心中所想。但是如果只有解剖二娃才能拿到决定姓的证据呢?狗不该为人的错误偿命,那么被杀害的人就该枉死?凶手就该逍遥法外?
  他闭上眼,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平衡点。
  “我不赞同安乐死。”徐戡姗姗来迟,在听了个大概后说:“现在对狗进行解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去看过它,从便样可知,有人给它喂过大剂量手术用泻药,食糜早就排空,而它现在的情况比较糟糕,因为染病,初步估算已经超过4天没有进食,解剖没用,拿不到任何证据。”
  花崇突然松了口气。一来二娃逃过一劫,二来既然“王闯”有给二娃喂食手术用泻药的行为,就从侧面证实他不会无辜,这条线没有追错。
  徐戡是法医,陈争采纳了他的看法,点头道:“行,那就不解剖,咱们抓紧时间,拓宽思路,争取早日破案。不过有一点大家要明确,刚才我们讨论了那么多,不少人在主观上已经认定‘王闯’是凶手。这种想法很要命。因为我们发现这个‘王闯’有碰运气的成分,他到底是不是凶手,客观一点来考虑的话,难说。我要提醒你们,这个人肯定要查,但其他几条线的调查也不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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