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别吵了，警察！” 蒋欢晃了晃手里的工作证，“怎么回事啊？知道你们堵塞交通了吗？这么冷的天，你们站着吵个没完，孩子还在地上躺着呢，孩子有事吗？”

　　她说着弯下腰去查看孩子的情况：“小朋友你哪里疼？能坐起来吗？”

　　地上躺着的小孩七八岁的样子，　　看不出姓别，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深色外套，领口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同样发污的棉芯。

　　小孩躺在地上，睁着眼，眼珠一动不动，对蒋欢的问话毫无反应。如果不是他还在时不时地眨眼，蒋欢差点就以为这孩子已经没气了。她怕孩子有内伤，不敢伸手去扶。

　　“哎——你别跑！你跑什么！” 肇事的男人突然大喊起来。

　　蒋欢闻言猛地抬头，白色羽绒服的女人已经跑到了路边，身手敏捷地翻过防护栏跳下辅道。

　　围观的一众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竟无一人追上去。

　　叶氵朝生在车上坐了一会，眼看着前面的人越聚越多，蒋欢一去不回。

　　他灭掉烟熄了发动机，就远远地听见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往这边来。

　　此时，交警的车才从街角转过来。打着爆闪灯的警车和救护车被堵在了车队后方，进不去。

　　叶氵朝生皱了下眉，跳下车，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过去。

　　后面的交警开始疏散交通，给救护车让地方。围观的人纷纷回到自己车里，按照交警的指示驱车让路。

　　“怎么回事？” 叶氵朝生走到事发地。

　　女人跑了，蒋欢不敢挪动孩子，只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孩子身上。

　　蒋欢三言两语地把事发经过说了一遍。

　　救护车终于从后面开了过来，几个医护工作者从车上跳下来，奔到孩子身边。

　　交警跟在后面：“哎，那边那个吉普是谁的啊停那儿还不走？别看热闹了，赶紧开走，再不走我贴罚单了啊！”

　　叶氵朝生摸出工作证走过去：“同志，不好意思，我是市局的。我们路过，看到前面出了事故，下车过来看看。”

　　年轻的小交警扫了一眼叶氵朝生的工作证，态度一点没客气：“市局的同志不知道交通事故不能围观吗？”他翻个白眼，“改天我跟我们领导建议一下，给你们市局同志也上一上交通安全讲座。”

　　他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行了赶紧开走吧，别在这看了。”

　　“叶队……”蒋欢凑过来，一脸犹豫，“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叶氵朝生抬头往那边望了一眼，医护人员正把孩子往救护车上推，肇事的男子站在旁边跟另一个交警说话，一脸急色。

　　叶氵朝生收回目光：“我们先走，别在这碍事。”

　　蒋欢跟着叶氵朝生往车那边走，一面急急说道：“刚才那孩子被撞了，结果一听警察来了孩子也不要了，拔腿就跑了……你说不会是人贩子拐卖的吧？”

　　叶氵朝生没吭声，发动了车，按照交警的指示调转车头，下了辅路，缓缓驶入了高架辅路下的一条单行道。

　　按照流程，报案人到辖区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立案，查证后转到区分局，再由区分局视视案情严重程度来决定是否移交到市局刑侦队。

　　换而言之，此时此刻，即便是真的拐卖，身为市局刑侦队队长的叶氵朝生叶也不能去做什么。

　　他既不能立刻打电话到调度中心查事发地的监控来追踪那个逃跑的女人，也不能就此带着刑侦队埋头苦挖来龙去脉。

　　他敢伸出手僭越地管一管，回头廖局就能把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给剁了。

　　蒋欢约摸意会出了叶氵朝生沉默背后的含义，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回到市局。

　　反正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今夜围观的人们就会忘记这个孩子，奔赴新的明天。

　　

 

　　☆、寄居蟹 二十六

 

　　叶氵朝生回了办公室，小汪和许月两个留守儿童还坚守在市局里。

　　“今天只能这样了，”叶氵朝生敲敲桌面，“都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小汪应了一声，又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这才关掉电脑，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包站起来，“那叶队我先走了。”

　　许月也跟着了站起来，不自在捋了捋衣服：“那我也走了。星期一早上我有课，我下午过来。”

　　说完，他胡乱地抓起自己的包，就要往门边走。

　　“许老师，”叶氵朝生出声，“你走前先把外套还给我吧？”

　　许月脚下一顿，这才想起身上保暖物的归属权并不在他。他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扒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没有递给叶氵朝生，反而舍近求远地走到门边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又拿起自己的外套往身上穿。

　　叶氵朝生掂了掂手里的钥匙，抬脚走到许月身旁，伸手又取下那件刚刚被人挂上去的外套。

　　外套上还留有余温，莫名有些暧昧。

　　叶氵朝生换下自己身上的从门口值班室里要的棉大衣，一把拉住已经半个身子凑到门边的许月：“我送你回去。”

　　蒋欢跑去二楼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还跟小汪打了个照面。她走回三楼的办公室，正要推门，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要说市局办公楼的隔音，做得实在是不怎么样。蒋欢站在门边，把里面人说话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用你送。”男声温润，“叶队你也熬了两天，赶紧回去休息吧。”

　　另一个人发出一声嗤笑：“你这会不喊阿生了？”

　　这是他们叶队的声音。

　　蒋欢屏住呼吸，内心却像是迁徙季节狂奔过千万匹角马的东非大草原。

　　妈呀，她这是听了个什么墙角啊！

　　里面的人似乎靠着门板挪动了一下，身上的金属饰物擦到铁门，发出噪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