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林弘山抛出这两个字,嘲讽之意明明白白。
回来三年,一面都未和他见过,听说他有了什么三灾八难援助来得比什么都快,这老头是多恨他这个孽种,又得多看重他母亲啊。
“我这次来不是和你废话的,把周长良捞出来,你没这个能力我帮你做,先避开盛家的锋芒,之后的事情如何你再从长计议。”
“事情已经这样了,没有回头的余地。”
“你是不想回头吧?”
林弘山选择沉默,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怎么想都心知肚明。
“你就这么恨周长良?”钱先生看林弘山的脸,其实是无比熟悉的,二十年前他就见过相似的容貌了:“他待你不薄,不曾亏欠你什么,何况……他是你父亲。”
林弘山终于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尽管他早就猜测到了,可还是第一次听见知情人说出这个事实。
“他很爱你不是吗?”钱先生不解的问,他看不懂这个孩子,若说当年的林宗洋冷血,当年的梵如傲踞,他俩都已经到了寻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林弘山则青出于蓝了。
尽管他厌恶周长良,可这几年周长良呆在林弘山身边做的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付出的一切怎么能让人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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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自私的人,说爱就扯得太远了吧。”林弘山道。
“他是你的亲生父母,在你眼中就什么都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半点都不感恩?”
“生我者不养我,养我者不爱我,寻我归家者厌弃我,都过到今天了,各活各的吧,感恩来感恩去搅成一大团有什么意思。”
钱先生哑口无言,半晌才开口:“那也不至于要他性命吧……”
林弘山目光一动:“那你救他吧。”
这下便将话说死了,钱先生彻底无话可说,僵着一张脸坐在原地,看着这个孩子,想要透过他的皮囊看出龙梵如的影子,她的血是流淌在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头发都是因她而生的,他厌恶这个孩子,因为他长得像潘刈州,龙梵如的血脉被如此潦草的辱没在了这个孩子身体里,让另一个男人占了上风。
可见了一面,便发现龙梵如是从不会输的,他眉眼像潘刈州,长相像潘刈州,连天生的力大无穷和对武器的天赋都像潘刈州,可龙梵如就是还在,他说话冷漠又傲慢,随心所欲不讲道理,就好像二十年前她坐在二楼的阳台上说:“钱叔叔你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死没人陪葬是很孤单的。”
他那么爱那个女孩,又那么恐惧她。
现在龙梵如又活了,亮晶晶的眸子换成了黑恹恹的眸子,他一个激灵,血液都开始加快流转。
这位‘龙梵如’比他还高半个头,肩上披着未扣的深色绸杉,圾着拖鞋悠悠转身上楼了,半路抛下一句话:“钱先生这个年纪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钱先生看着他的背影,还有很多话想说,都哽咽在腔子里最终销声匿迹,叶峥嵘看着他:“我送钱先生吧。”
钱先生站起身,不过片刻,看着竟然比过去佝偻好几分,他身为男子的挺拔脊梁,在岁月中失去了承担痛苦的力量。
向外走着,灯光辉煌相送,他走的缓慢而艰难。
龙梵如……
龙梵如……
这三个字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他人生的呢?
是他三十岁那年,他的劫难,他顺遂人生的第一个恐怖炸弹,但这个炸弹初露面时有这甜甜的笑容,骄傲,美丽,拥有少女最美好的一切。
两家世交,这个外姓侄女值得摘星捧月送到她面前。
可惜的是他失去了这样的资格,他一生顺遂,没有半点可以让人指摘的把柄,少年时品学兼优,青年时结亲门当户对,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今膝下一儿一女牙牙学语,他依然是个好父亲。
酒楼中,一低头便看见少女与身边的青年,她仰起头来唤他:“钱叔叔。”
他摘下帽子温柔的对她笑,却猝不及防产生了一种痛觉,妒火灼烧心脏,他那时候便知道自己完了。
他俩在一起的时候,青年像根木头,一双眼睛看着龙梵如,除了她,其他事物全然漠不关心的模样。
再次见面,他笑着调侃:“梵如,如今爱慕你的人大约能从这里排到城外去了。”
她却只笑笑,眨巴眼着眼反问:“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爱慕我吗?”
“这还有诀窍?”
“当然了,诀窍就是我谁都不爱,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生来是要继承龙家的,不是去给人当媳妇的。”少女两手交叠搭在栏杆上,下巴抵着小臂,侧眸来看他,说得上天真得无畏,纯真得炽烈:“所以叔叔你喜欢我也没关系。”
反正无论谁喜欢她,做好被利用的准备就好了。
他听见了藏在话里的弦外之音,感到难以控制的震撼和战栗,被看穿的一颗心热流汹涌。
之后,钱龙两家的合同,他让了最大的利,给了最多的方便,换来少女在二楼似笑非笑遥遥的一眨眼。
他的心意,被彻底的利用的,也彻底传达到了。
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潘刈州始终看待她如纯真少女,林宗洋认定她是难以接近的带刺蔷薇,只有他知道,龙梵如的心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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