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不想这人突然提起方教授。他怔了怔:“方教授,真的是你的小姑?可是她姓方…”
他没说完,就觉得不妥,像在打听隐私。
谈恪不以为意,解释说:“因为她跟着祖母姓,我父亲跟着祖父姓。”
谢栗钝钝地哦了一声,没话可讲了。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尴尬起来。
谈恪微笑着,仍是用很温和的语气提议:“抱歉打断你,不过,现在继续参观吧?”
谢栗的那阵委屈被人一打岔没了,这会就只剩下了不自在。
他作势去看屏幕,趁机转身,生硬地转开话题:“哦,刚才讲到,讲到测试文件。一般测试完就准备开蓬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现在这个时间就刚好。”
谈恪的目光始终落在谢栗身上,再没有挪开过。
谢栗躲避似的,从操作台前离开,径直走到圆形塔楼的另一边,伸手去扳足有半臂粗的顶篷开关电闸。
开关很沉,谢栗掂起脚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随着一阵铰链同滑轨摩擦的隆隆声响,观测塔楼的圆顶裂出一道缝隙,铝合金的活动顶篷逐渐张开。
正值四月,下午五点过半,太阳将将要跌入地平线下。
温热的余晖在刹那间涌入。
昏暗的塔楼迎来日暮时分于人间徘徊的金色霞光,
还有喧嚣了一整个白日的热气,同淡郁的霞光,也一并涌入。
这是一天中,悬在亿万公立之外的炙焰巨兽给予地球最温柔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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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掠起待归的鸟群,树叶泥土的气味四下飘散,热风从敞开的圆顶吹进,轻柔拂过。
万壑无声,斜阳将近。
眼前巨大的望远镜撑起银灰色的身躯,镜筒遥遥指向天幕,像雄心勃勃的展示,蓄势待发。
在天穹下,一切烦恼与伤心,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每次看开蓬,都有种激动的感觉。” 谈恪走到谢栗旁边,也望着蓬外的天空,“明明是一样的天空,但是从这里看出去,和站在外面看天,总是觉得很不一样。”
谢栗没想到他走过来,会讲出这样的话。他将这话放在心里想了一番,又觉得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是带着目的在凝望天空,” 谢栗认真地想了想,说,“每一次开篷,我们都期望着能从广袤无垠的黑暗宇宙里,发现我们想要的东西。”
谈恪侧头看他一眼,小男生望着天空,脸上有一种与他的年龄不大相称的虔诚神情。让他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些在实验开始前做祷告的有神论研究员们。
他觉得心里似乎有个地方被轻轻弹拨了一下,令他不自主地回忆起陈年旧事。
于是他说:“以前在实验室里面对对撞机时,似乎也有过这种想法。只是我们的对象不是无限的宇宙,而是粒子。”
谢栗很有些惊讶,随即想到昨天院长介绍时说,这人与沈之川还是校友。他忽地有些好奇:“你从前是…”
谈恪微笑:“我从前是搞高能物理的。”
谢栗轻轻地噢了一声,接着心里又涌起了另一个疑问,那他怎么现在会变成一个商人?
但他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发现谈恪正看着他。
目光相触间,谢栗觉得自己的脸猛地在发烫。
他逃似的从男人身边走开,走到操作台旁,嘴里胡乱地随口说:“小苏山的观测条件非常好,光害也不严重,感谢您的捐赠,和对科学发展做出的贡献。”
他一说完,自己都想找个缝钻进去,这都什么和什么。
谈恪和谢栗一前一后从观测站出来时,肖助理正焦急地等在车前,不住看表。
谈恪晚上六点半要和在凤凰城的投资团队开会。现在马上六点了,人还没出来。
肖助理原本的打算很好。谈恪的参观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完事,五点半往回走,正好避开下班高峰。
可哪能想到就看个望远镜,老板竟然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
小学生逛科技馆吗?
肖助理一见谈恪,立刻迎上去:“谈总,已经六点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谈恪便对旁边的谢栗说:“你坐我们的车走吧。”
谢栗想也不想,立刻摇头拒绝。
谈恪便说:“我们公司旁边就是医院,你去那里看看你的手。” 他又往谢栗背在身后的手看了看,“你拖了这么久,光是自己擦药,恐怕不行。”
谢栗还要拒绝,就被谈恪强势地打断:“就这么决定了,上车吧。”
肖助理不清楚情况,但老板发话,他便立刻很有眼色地去开后座的车门,请谢栗上车。
谢栗不知道还要该怎么拒绝才好,只好顺从了。
他上了车,便束手束脚地坐在全包裹的真皮座上。
这座设计得简直像个勾人的女妖精,让人坐下去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后瘫。
谈恪上车起就不再与他说话,接过助理从前面递来的笔记本,一边敲打,一边与前面的人交谈。内容尽是谢栗听不懂的金融术语。
谢栗这两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天又是绷着精神一番奔波。这会猛地坐下,浑身的困倦都裹了上来。他盯着窗外,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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