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死有路，选生无门。 

20，  

 

朱慧妮失踪了，对这个世界而言。  

虽然她只是被反锁在自己家里而已。  

她的老板打了她的手机，发现没有人接听，也就算了。没有人管。  

 

而方芬芳小姐，正在一间酒吧的VIP房间里面，一改黝黑运动的外表，穿着华丽的纱质大裙子，像一朵颓靡妖艳的花沉在沙发里。  

壮硕的男人推门进来。皮衣，墨镜，跟露出半片胸脯和整片背脊的Fanta相比，看起来似两个季节。  

“Kelvin——”Fanta站起来，搂住邹家华，跟他接吻。  

邹家华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反手把Fanta抄起来，扔在沙发上，才得以解脱。  

Fanta在沙发上笑。“你干嘛那么用力？”  

“你干嘛伤害Ling？”邹家华的眼睛里似有刀子般看住Fanta。  

“你知道了啊——干嘛？你跟她很熟吗？表妹而已，你们很亲吗？很多来往？那你在洛杉机街头打劫的时候她爸爸妈妈怎么没接济你，嗯？——表妹，哼，是不是对她有感情？可是你自己先选她来接近警方的，谁叫她运气不好，自己做了警察，还找了个警察男朋友？我跟你说，她命不好，差那么一点点，死的就是她男朋友。”  

邹家华一掌掴在Fanta面上。“你也知道？就你的破枪法，就敢出去杀人？”  

“操，你TMD打我？”Fanta捂住脸。其实那一掌很轻，根本没带力。“你再敢打我一下试试看，看看你明天是不是被大卸八块，横尸街头！”  

“我哪敢啊，大小姐？”邹家华讽刺地笑了。“我不打你，你打我好了。你拿枪打死我，现在。”  

“你发什么疯啊？？我才是疯子好不好？”Fanta扑过来，对着邹家华的嘴唇就咬了下去。  

邹家华把她压在沙发上，用手探入她裙底。  

来来去去，Fanta终于一下子酱汁，又软了下来。  

 

两个人抱着滚在沙发上，然后在边缘停了下来。  

Fanta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我刚才跟朱慧妮说，我染了艾滋病。”  

“你就喜欢胡扯。”  

“哈……如果我有一天真的得了艾滋病，你还会不会要我？”  

“——五年前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变成疯子我还要不要你，结果现在你真的疯了，我还不是在你身边？”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至少我一直在此，这是事实。”邹家华抓着Fanta的手，亲吻。“你为什么要骗朱慧妮？”  

“她发现了……警方似乎定位出以前的IP。”  

邹家华一愣。“那会查到……你的大学？”  

“我有小小担心。我跟踪慧妮，发现她没报警，而是去找了?探侦家私?查我。对了，我杀了那侦探，然后把朱慧妮关了起来。”  

“你——”邹家华愣着，然后叹了口气。“杀人是切菜吗？你真的那么喜欢杀人？你要不要去做杀手？”  

“不杀了他，警方查到我怎么办？”  

“杀他难道不是多一个线索给警方查吗？——算了，不要吵架了。你别再擅自行动，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你能怎么处理？”Fanta斜眼瞪他。  

“当然是去找那个警察。——在中国，要破案不容易，要不破案并不难。更以颜礼的地位，要阻止一个案件向正确的方向追查下去，再容易不过了。何况他 有把柄在我手里。我们不是已经给他找好了现成的替死鬼了么？朱慧妮嫌疑重重，然后再一自杀，就变成了论坛恩怨杀人事件，死无对证。再接下来，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诬陷他和朱慧妮勾结，我们就能永远控制住他。”  

“……可是，我讨厌他。我还是想杀了他。”Fanta眼睛里面闪着仇恨的光。  

“为什么？就因为你的慧妮喜欢他？”  

Fanta猛地推开邹家华。“我讨厌警察。贼讨厌警察，这不是本能吗？”  

邹家华看着Fanta的眼睛。“……是。我明白。”  

然后反手把她压下去。  

 

四月四日星期五。  

又是一个周末到来——今个周末，会不会再有人被杀？  

 

颜礼把车停在公寓楼下。  

却看见远远有人提着一堆食物走过来。  

邹家华笑得很像朱慧妮等同人女很爱用的某个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词汇：人畜无害。  

“我买了鸭脖子，小龙虾和啤酒。”邹家华举了下手里的袋子，“听很多人说很好吃，不过我就没试过。陪我试试看如何？”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不加班，会回家？”  

“我去过警局，他们说你今天晚上陪Ling的爸爸妈妈在酒楼吃饭。我想你可能没胃口，吃不下什么，所以给你带了夜宵。”  

“……上来吧。”  

 

颜礼沉郁地打开啤酒，对鸭脖子和小龙虾似乎没有丁点的兴趣——事实也是。如果他此刻据案大嚼，邹家华反而会不知所措。  

“这些食物很中国，吃它们很难优雅，但是可以很豪爽。”他示范性地剥了一只龙虾。“怎么，还在为了Ling的事情消沉？”  

颜礼瞥他一眼。“这个季节的小龙虾没什么好吃的。”  

“哈，我就知道，小小挫折，不会打倒你的。怎么样，春深露重，橄榄叶需要养分呼吸生长，你有什么心得么？”  

“这件事情……呵呵。”颜礼不深不浅。“对了，橄榄叶在美国是上市企业？目前的集团执行主席是一位有华人背景的人士？”  

“这些无关紧要，事实上，我老板是一位女士，叫做Magdalena Vlad，是橄榄叶集团负责亚洲事务的VP，以她的level，绝对可以决定任何事情，而不需要全球总部过问了。”  

“我听说过，赖利莲，前GWEN集团的COO。现在跳到你们集团了？”  

“是啊，54岁的美女。”邹家华吹了声口哨。“我可以约她和令尊见面。”  

“先等等。”颜礼按住啤酒罐身，指节微微泛白。“必须要等这个案子破了之后才能进行——虽然现在我不是主要经手人，但是毕竟还是我父亲的嫡系在接手，破不了案，实在没有心情去谈其他。现在案情一天比一天复杂——”  

“其实么。”邹家华似笑非笑。“在中国，警察想要破案真的不难——如果上面真催得紧的话，你们肯定有办法对付。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一些限期破案的case，查案，哪有什么限期一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瞒你说，现在案件中出现了重型武器，已经不是随便找人入罪可以搞定的阶段了。”颜礼丝毫不避讳，视保密条例几为无物。  

“……我看报纸，前阵子本市警方不是破获过什么军火走私集团么？也许是流落出来了什么也不一定。——我不懂你们警方的问题，随便胡扯一下而已。”  

“呵，那起案子正好是我破的哦。”颜礼将第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又开了一罐。“你不知道么？”  

“——失敬，失敬哦！”邹家华一脸惊讶。“真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对了，我上次在本市一间车行看中一辆很棒的吉普，可惜我还没换回中国护照，境外人士购买据说要贵两成。Stephen可否帮一个忙，以你的名字替我买下这辆车？……当然，我会付足全款。”  

颜礼微微抬头。“Kevin兄，活动经费就算充足，也不带这样大手笔的吧？……总而言之，等案子告破，该做的我一定会做。”  

邹家华呵呵笑了两声。“我是真的看车很漂亮。好车可比女人更值得动心——你还会回警局协查这单案件？可要小心身体了。不要又像……上次那样。”  

他停顿住，抬头看着颜礼。  

颜礼舒舒服服地往后靠倒。“上次……怎样？”  

邹家华抬了抬眉毛。“好了，我不该提。我会忘掉这件事情。……不好意思，颜警官。”  

他咬警官两个字，咬得不轻不重，却意思鲜明。  

 

颜礼哈哈大笑起来。“哦，你说那次啊。药我没吃，对了，刚好还给你。”他随手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面拎出一个袋子。“‘火鸡昆’说，你买药的时候多给了他一百块小费，他不敢拿，要我帮忙还给你——我跟他说，算了，一百块而已，就当我给的，拿着吧。”  

邹家华还在笑，但笑得已经有点难看。  

“你认识那个买家？”  

“是啊，他是我们警方的线人。他在上游做批发，下游买他的药去零售的，我们每年都抓几个。你也知道，警方的职责，不单单是打击一切犯罪，有时候， 也要维护这个社会现存的秩序。杀人放火，世所难容；至于一些灰色的东西，大家从上到小心知肚明，只要井然有序就好，总好过那些边缘人群去偷去抢去杀人，引 发治安的不稳定。……很中国特色么？其实哪个国家都一样吧。不然，Vlad女士也不会聘请你来接近我，对不对？”  

邹家华已经笑不出来。  

“不舒服？”颜礼十分关切。“要不咱们换个话题。……有一位Samual Fong先生，你认不认识？” 

21，  

 

四月七日星期日。  

在家休息睡觉的颜礼接到电话。“请问下亲爱的，昨天晚上的疑犯自杀事件有什么料可以报啊？”  

甜腻腻的声音，上来就是“亲爱的”，让颜礼想了很久。“不好意思，你是……？”  

“哎呀讨厌，我是小美啊，早报的，你怎么把人家给忘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颜礼满头黑线。才见过两次的记者，真是无孔不入。“那个，我现在和钟署长在一起，哦，就是你们新闻出版署的副署长……啊？没事儿了啊？哦哦，下次有空吃饭咯，好，好，没问题。”  

颜礼翻了个身，继续睡。  

睡了一下却觉得不对，坐起来，抓过电话。  

“刘叔叔，昨晚上自杀的犯人，难道是邱志生？……没有，我的直觉，真的是直觉。……有记者打电话给我说有疑犯自杀，我就直觉到咯……好吧，如果不 是和案件有关的人，也不会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不会是下手太重吧？……当然当然，刘叔叔是资深前辈。……什么？美国黑龙会？……怎么可能，胡扯的 吧？……我也觉得是。……嗯，知道了。”  

挂掉电话，颜礼坐在被子里眉头紧皱。——熬不过去的时候，随口胡扯个啥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