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花+番外 作者:闲语/舜华
Tags:惊悚悬疑
云漫天明白阿凉口中的南宫寒潇“不喜欢拘束”,其实是指南宫寒潇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也不点破,又问:“听说这位大公子不是现在的南宫夫人生的。”
“是啊!大公子是已故的夫人生的。现在的夫人是续弦,二公子是她的独子。”
云漫天点了点头,因闻到空气中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便随口问道:“阿凉,我似乎闻到白兰花的香气,府里可是种了白兰花?”
阿凉眼睛一亮,得意洋洋道:“你问我可算问对人了,这府里大大小小有十多个园子,都是我和我爹一手打理的,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了。府里只有北边的锁春园里才有白兰花,估计有十几棵树。道长要是喜欢那香味,小的这就去摘几朵放在道长房间里。”
云漫天听了凝神思索了一阵,片刻后道:“不麻烦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对了,我想起有东西落在含笑阁了,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走了。
第 9 章
(九)
云漫天走到锁春园门外,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了进去。园子不大,收拾得倒很干净,只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有些冷清。夕阳脉脉射在青色草皮上,空气里的微尘浮在光束里,缥缈宁静。有几只蜻蜓飞来飞去,一只折了翅膀,在地上摇晃着,金黄色羽翼被光透过,脉络分明。
他走上青石板爬铺就的小径,前夜刚下过雨,石板缝中长满了青苔,有些滑。他走了一阵,果然看见有一排白兰花树,树上缀满了白色的花朵,花香阵阵,浓郁馥鼻。地上也铺了一层残花,夕阳下树枝的影子落在残花上,象是画在白纸上的山水画。看久了,又觉得画的不是山水,但究竟如何,他也说不清了。
刚出了锁春园门口,便看见一个丫鬟扶着一个缟衣少妇走了过来。少妇看见园门外站着一个年轻道士,便顿住脚步欠了欠身。云漫天曾在藏花阁远远看见过她与南宫夫人走在一起,知道她是南宫寒潇的妻子谈思晴,朝她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走了一段后隐约听见那丫鬟对那少妇道:“少奶奶,听人说大公子他突然回来了。”
谈思晴顿住脚步,站立了片刻后方幽幽道:“他今日既然肯回来,当初又为何执意要走?他这一走,物是人非……”之后声音渐渐模糊了。
到达含笑阁时已是掌灯时分,整个小楼却还是漆黑的一片。淡黄的月亮出来了,那是上弦的月,却如下弦月般没精打采地挂在树梢上。小楼的影子斜斜投在小花园里,阴影里是狼藉的落花碎红,这初夏之夜明明白白写着晚春的落寞。
云漫天踌躇了一阵,还是推门进去了。进了内室,阴暗里看见一个人靠坐在床边,他知道那人是南宫寒潇。他走过去一看,南宫寒潇竟已睡熟了,他前日夜里被秋达心打成重伤,尚未康复便又日夜赶路,此时纵然伤心欲绝,却还是撑不住睡了。
云漫天俯身细细检查了南宫忘忧的尸体,先前因被南宫寒潇挡着,他一直不得机会靠近。他拉开南宫忘忧的衣襟,盯着那月牙形的伤痕出了会儿神,便重新拉上了衣襟。
他又拿起南宫忘忧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待看见两根手指上明显是被牙齿咬破的伤痕时,不由面露疑惑之色。想起先前南宫寒潇看了这伤口的反应,显然他是懂这其中的含义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片刻后云漫天收回思绪,看到南宫寒潇为南宫忘忧所摘的茶花掉在地上,本待离开,稍一踌躇,又蹲下身子,轻轻拾了起来。他正要起身,不经意看见床底放着一只中等大小的红木箱子。迟疑片刻后他伸手拉出箱子,见箱子上并无灰尘,显然是时常打扫的缘故,松开扣柄,打开了箱子盖,里面却是满满一箱子写满了字的纸张。他随手抽出几张看了看,凝神想了一阵,嘴角渐渐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喃喃道:“原来如此……真是有趣得紧。”
他将箱子盖好放回,之后拿起地上的一只鞋放在南宫忘忧的脚边比了比,这时忽听得南宫寒潇呻吟了几声,声音嘶哑不堪,云漫天见他呼吸沉重,面色潮红,明显在发热。他有些不屑地道:“怎么隔三差五生病?真是个废物。”因见他额上一层密密的冷汗,便用衣袖帮他擦拭了。擦干后正要离开,不料却被他伸手一把拉住。
“二叔……二叔……不要走……”南宫寒潇拉着他的衣袖闭目喃喃道,他深深攒着眉,面上俱是痛苦挣扎之色。另外一只空闲的手臂在空中无意识地挥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云漫天蹙起了眉,发了烧的人与喝醉酒的人一样的麻烦,最大的共同点便在于会满嘴胡话,还有认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用力一甩挣脱了南宫寒潇的手,正要转身时忽看见一滴又一滴的泪珠顺着南宫寒潇的眼角流下,而他的双手却还在空气中乱抓着,因为找不到支撑点,蜷缩起来的身子在床上不停翻滚着,显得甚是无助。
云漫天心中突然一动,他虽有些鄙夷男人流泪,可是这一刻的南宫寒潇却象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仿佛不伸手抓住些什么便会立即被妖魔鬼怪吞噬。这样的感觉对云漫天而言竟是那样的熟悉,曾经无数次他坐在黑暗里,坐在生与死的边缘,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么,什么都好,什么都好——却终是什么都抓不到。
一阵疼痛突然让他惊醒过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已经被南宫寒潇紧紧抓住,抓得他生疼生疼。他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仿佛适才自己也走进了曾经的梦魇之中。再看向南宫寒潇,他将自己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面上渐渐露出了安心的神情,整个人也突然安静了许多。
云漫天就着被抓住的姿势呆呆站了半晌,房里暗昏昏的黑影,窗外挂着一轮弯月,带着一种绝望的美,仿佛是亘古时代的一个梦的延续,千年万年这样下来,却不知何时才能实现。手臂处有滚烫的湿热蔓延过来,那是南宫寒潇面颊上的温度,这热渐渐将云漫天笼罩住了,恍惚间他走进了另一个梦里,成了主角——然而那毕竟不是他的梦。
他忽然觉得受到了羞辱,仿佛被人利用了。只是令他觉得羞辱的并非是因为被人利用,而是觉得自己内心一个破口突然暴露在了人前。他恶狠狠瞪着南宫寒潇,片刻后“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一把甩开他的手走了出去,步法凌乱而又有些狼狈。
回到晴晖院时意外地看见谈怀虚坐在楼下的小厅里,谈怀虚看见他进来,微笑着起身道:“小天你尚未用晚膳罢。我这就让人给你送素斋,你且稍等片刻。”待云漫天坐下后又道:“这些日子变故频频,若有怠慢之处莫要见怪。”
云漫天有些心神不定地扫他一眼,道:“你不要总说这些客套话了,我听得耳朵快起茧了。还有不要口口声声叫我小天,我早不是孩子了,况且我又出了家。”
谈怀虚沉默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道:“也好,那我以后叫你漫天可好?你若不愿象从前那样叫我谈大哥,就叫我怀虚好了。”
云漫天默然点了点头,端过茶杯喝了几口茶。谈怀虚又道:“这些日子实在繁忙,都找不着机会与你好好聊聊。漫天,不知你是如何拜得医神前辈为师的?”
“偶然的机会。”云漫天漫不经心敷衍过去,又问:“他不是叫医邪么?什么时候变做医神了?”
谈怀虚一时语塞,他自然知道云漫天师父叫医邪,只是觉得“医邪”二字似乎有些不敬,这才改成“医神”,不想云漫天竟和他较真。他笑了笑,道:“你的脾气倒是没大改,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的。”看着云漫天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多了些宠溺之意。
云漫天轻轻睨了他一眼,心头突觉一温,先前的那种不安宁渐渐褪去了。谈怀虚又接着道:“其实我对尊师已是久仰。在我四岁那年姑妈她被射月教主苏追风打成了重伤,几乎致命。后来姑父有幸遇见尊师,尊师大义援手,姑妈这才捡回一命。此事父亲不时提起,没想到漫天你竟拜了他为师。”
云漫天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段渊源。这时有奴仆端菜进来,云漫天实在饿了,便不再说话,坐在桌边埋头大吃起来。吃饱了不经意抬头,正与谈怀虚目光相撞。谈怀虚忙别过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喝完了又盯着茶杯里的绿茵茵的茶叶发怔,嘴角似笑非笑。
云漫天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神情怪怪的?”
谈怀虚微笑了一下,道:“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和一个人长得有些神似。”
“哦?是谁?”云漫天放下筷子,凝目望着谈怀虚。
第 10 章
(十)
谈怀虚正要解释,这时阿凉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口里嚷道:“不好了,二公子他晕倒了。”
谈怀虚面色微变,忙吩咐阿凉去请大夫。他疾步往外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向云漫天道:“你可要随我一起过去看看寒潇?”
“……我先用完晚膳再说。”云漫天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心里没由来地烦闷。
谈怀虚进了含笑阁,见南宫寒潇正闭着眼躺在楼下偏厅的锦榻上,几个妖娆的女子围着榻边哭哭啼啼,都是南宫寒潇的侍妾。谈怀虚有些厌恶地皱皱眉,虽然他并不反对男子纳妾,但南宫寒潇毕竟是他妹夫,而且他纳妾实在是太多了些。谈怀虚自己若是喜欢上一个人便是一心一意,是以不太能理解南宫寒潇这种朝三暮四的行为。但由于南宫夫人甚至于谈思晴都对此不闻不问,他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随南宫寒潇去了。
谈怀虚遣退了那几个女子。他上前俯身探了探南宫寒潇的额头,只觉触手处烫人得紧,忙吩咐了丫鬟拿冰来冷敷,又派人去禀告姑母南宫夫人,一时忙得鸦飞雀乱。
过不多久大夫来了,说是南宫寒潇先前受了很重的内伤,五脏六腑有些碎了,又加上旅途疲劳,伤心过度,所以发起热来。病情虽重,但只要好好养息,并无性命之忧。谈怀虚让人送了他出去,正好这时派去禀告南宫夫人的下人回来了,传南宫夫人的话说她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让谈怀虚好生照料着。谈怀虚暗叹了一声,这母子俩的关系他看了二十年,却怎么也不明白,简直和陌生人差不多。
云漫天到来时南宫寒潇寒热已退,正躺在床上昏睡着。谈怀虚看见他进来,起身问他:“漫天,听大夫说寒潇先前受了内伤,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何不等他醒了问他本人?”云漫天走到椅子边坐下,顺手点亮了宫纱灯笼里的烛焰。淡黄色烛光舔着他白净的面庞,隐约可以看见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那绒毛便也成了淡黄色。
谈怀虚注目看了云漫天几眼,关切地道:“你面色不太好,可是旅途太过辛劳?寒潇已经没事了,不如你早点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就行。”
云漫天点了点头,转过身正要离开。这时听见有人哑声道:“你也去罢。”他回头一看,见床上的南宫寒潇已睁开了眼睛,这句话是对谈怀虚说的。
谈怀虚定目看了他一眼,见他容颜虽憔悴,神情却已平静。他微微颔首道:“也好,有事派下人去喊我。”再回头看向门边,云漫天已经离开了。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他看向窗外,夜色里细丝飘散,天又下起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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