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协奏曲 作者:leonli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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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的信心正一点一滴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依赖心,不禁求助似的看着叶锦丽。不能,我不能就这样被打败,不可以再躲回以前的世界。
“喂,请你说话客气一点。”坐在他附近的学姐站起来,一边凶悍地说﹑一边很自然地用手语比着。
“干嘛,我才刚进来手语社,还看不懂手语。”他一付酷样说。
“你学手语的目的是什么,纯粹是为了好玩吗?还是想了解聋哑同胞的世界,跟他们沟通,帮他们了解这个世界呢?”叶锦丽两手插腰,厉声说。
“我又没说错话,她本来就是哑巴,有什么资格做顾问?”他同样两手插腰﹑不服输地反驳。彷佛气势只消输给叶锦丽一点点,就会在美眉面前大失面子。
他的这句话引起了社员的公愤,十几个社员站起来,气愤地责骂他,要他向姚羽嬅道歉。他更不服气地反击,把这里当成辩论会,姚羽嬅则成为他挽回面子的箭靶。社员们一听,更是愤怒。两造对射的箭矢,却都落在姚羽嬅的身上。
他,只是觉得好玩﹑想要在美眉面前耍帅﹑耍酷﹑耍嘴皮﹑要面子。但是言行溢满了轻蔑﹑敌意﹑挑衅﹑不耐烦,狠狠撕下姚羽嬅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与自尊心。而且,众人对他指责的话语和谴责的目光,姚羽嬅却认为是针对她而来。
她,彷佛孤伶伶地站在广袤的草原上,虽然许多人急切地想保护她,然而他们却像幽灵一样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身驱,只能任凭狂风骤雨趾高气扬地穿过众人,狂妄地侵袭孤立无助的她。这时,她只有浓郁的挫折感与渴望退缩,想要就此从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消失。
姚羽嬅倏地回到念大学之前自闭的世界,一个胆怯﹑缺乏信心﹑社交能力退化﹑依赖心强﹑不信任感﹑低自尊心(lowself-esteem)的世界。苍白的嘴唇颤抖,扳压着手指,身体发冷﹑前后微晃,眼眶泛着泪光,眼前一片空白,灵魂彷佛被黑洞吸引似的逐渐消失,试图躲避眼前的一切。
那个男生不时促狭地瞅着她,彷佛欣赏她的狼狈状,她忍不住转身逃避似的背对讨厌的他。她的身子逐渐僵硬,一步步踏入了封闭的世界。
叶锦丽知道姚羽嬅罹患类似失语症(aphasia)的病症,可以了解别人的话语,而且口舌能够活动,喉咙的发音肌肉正常,但是没办法说话,并非所谓的聋哑。
那时当任社长的她曾经好奇地询问就读医学院的室友,关于失语症的问题。因而晓得患者虽然好不容易敞开心怀,踏入这个社会,可是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再次把自己锁在封闭的世界里,也就是衍生了自闭症以及欠缺适应能力。虽然她不太相信这个经常上课就打瞌睡﹑濒临被当边缘的室友所发表的高论,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记下来。
其实,失语症基本上是大脑的语言中枢受伤或者病变,而导致对于语言的表达与了解产生困难,但是姚羽嬅的大脑并未受伤。因此严格地说,她的不能说话是Childhooddisintegrativedisorder所导致,或者类似失音症(aphonia)与说话恐惧症(lalophobia)。只是她未曾将刻意遗忘又可能是病因的一些事情告诉任何人,所以大家都认为她得了失语症。
因此,当叶锦丽瞧见她的表情起了变化,满脸阴翳愁郁,顿时吓了一大跳,惧怕她再次把打开的心灵关上,赶忙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渴求的依赖与保护。
叶锦丽的手把姚羽嬅即将被黑洞吞噬的灵魂拉回来。
姚羽嬅狠狠咬着嘴唇。血,红润了苍白的双唇。她猛地抬起头来,只见那几个男生快要打起来。
还是有那么多人爱护我﹑保护我﹑值得我信任,我不能被自己打败!她吸了口气,挪开叶锦丽的手,踏出逡寻不前的脚步飞快走过去,用坚毅的身子将他们隔开。
“他不知道我的情况,请不要怪罪他。”姚羽嬅的双手快速地比着。
“他伤害了你,你还帮他讲话。”那位刚才用手语表达”我爱你”的男生气愤地说。
“我不需要你这个哑巴的帮助。”已经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男孩用既轻蔑又傲慢的口吻说,更用寒冽的目光睥睨着。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学弟呢?!”一位女孩气呼呼地双手插腰。
“他只是在说气话,别跟他计较”可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的手语,她更慌乱了。
“我怎么有你这种不讲理的学姐!”男孩学女孩两手插腰,反击回去。
她拍了拍站在附近的社员,引起他们的注意,然后用手语比着。“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谢谢你们。”
“他还鄙视说话和听觉有障碍的同胞。”一位女同学说。
“所以才需要我们去教导大众,如何尊重这些有障碍的同胞。”
“我那有鄙视!她本来就是个哑吧,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男孩反驳着。
姚羽嬅剎时又被风雨所掩没,一句句刺耳的话语钻入耳膜,一道道尖锐的目光穿透她的双眸,粗鲁的肢体动作掠袭她的身子。她在狂风暴雨中摇摆,她渴望吶喊,却无法做出这么简单的动作,她更沮丧!
“好了好了……”钱友干把社员推开,不失威严地对那个男孩说。“这位同学,我觉得手语社可能不太适合你。”
“屌什么屌!C大又不是只有手语社一个社团。”男孩噘嘴说着。随即不屑似的挥了挥手,拉着那位惶惶然的美眉离去,好像要替自己挽回一点面子。
“不好意思,这个学期的第一次聚会竟然发生这么不愉快的插曲。”钱友干举起双手,示意要大家都坐下。
这时,叶锦丽悄悄牵着姚羽嬅的手离开教室,来到绿叶成荫的树下。这里没有人,只有绿树与翠草,几声的鸟鸣,适合让姚羽嬅惧怕人群和眼光的不安情绪安定下来的角落。
姚羽嬅满脑空白地跟着她走,只要能离开众人的视线,到那里都可以,最好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虽然这些目光是心疼﹑怜悯﹑为她打抱不平,然而她的信任心已经逐渐剥落,再也受不了那些箭矢般的视线和言语,枝枝威胁脆弱无助的灵魂。
“羽嬅,他只是个喜欢耍酷小男生,不值得为他的言行介意。”叶锦丽拉着她坐在树丛旁的石凳上。
姚羽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原本明亮的眸子散发出惶恐又散涣的目光。
“这件衣服是在西班牙买的吧,好漂亮耶。”
她还是点点头,默默无语。
“我知道你今天为了欢迎新社员,才特地穿来的。都是那个他妈的死囝仔破坏大家快乐的心情。”叶锦丽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死囝仔这几个字,好像恨不得把那个男生咬碎。
她,终于露出些微的笑容。
“嬅姐姐,笑一个给我看好吗?人家心情很差嘛,你的笑容就像灿烂的阳光,坏心情被你一照,都会躲到地狱里不敢出来。姐……”叶锦丽像个小朋友,双手挽着她的手臂摇晃,使劲地撒娇。
她,噗嗤笑了出来。
“哇!太阳出来了,坏心情吓得赶快溜喽!还是嬅姐姐最疼人家了。”叶锦丽娇模娇样﹑嗲声嗲气地说。
“你刚刚才像个悍妇责问那个男生,现在又像个要糖吃的小朋友。你呀,好会撒娇”姚羽嬅缓缓比着手语。
“撒娇是女人的天性呀!你看我,不是当个学姐,就是社长,现在是老老的研究生,必须天天板个脸,想要找个人撒娇,也没有对象,怕别人吓歪了。你不知道我憋的好痛苦呀!”
“小妹妹乖……”姚羽嬅轻拍她的头。倏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你老老的,我比你大两岁,我不是更老吗?”
“哎呀,童言无忌啦,干嘛那么计较呢?放心,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肯定认为你是我的小妹妹。”叶锦丽忽然板着脸。“你刚才竟然说我是悍妇,我要去死啦;她佯装哀伤地说。“人家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简直就是花中之花,怎么会是悍妇呢?!人家不来了啦!”
姚羽嬅揽住她的腰,脸颊靠在她的肩头,笑到哆嗦。
“拜托,淑女一点好吗?留一点让人探听。”她用台语说教着。“刚刚才说你有气质,现在又变成这么放浪!”
姚羽嬅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彷佛抗议她刚说的放浪。
“我不要再去当顾问好吗?”
“你干嘛还在乎那个死囝仔呢?!何况他已经不来了。”
“他说的没错,我又不能讲话,根本没有资格当顾问。”
“厚!你瞧瞧那些来台湾教英语的老外,他们没有一个会讲中文,就像你的状况一样,他们还不是教得很爽,赚得爽歪歪。这叫母语式教学,不需要开口。”
爽歪歪!姚羽嬅不禁绽放出笑容。
“你看,社员们多么喜爱你﹑拥护你,你不来的话,他们会多伤心呀。你希望我跟钱友干被他们骂死﹑烦死吗?”
“那我不要站在众人前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今天是例外嘛,你不会对我跟钱友干生气吧!”叶锦丽哀求地说。
“不会啦”
“谢谢姐姐,还是姐姐最疼我了。姐姐,人家肚子饿了,带我去吃饭好吗?”叶锦丽撒娇地说。
“走吧”姚羽嬅站了起来。
“姐姐好,姐姐棒,姐姐瓜瓜叫。羽嬅加油!”叶锦丽举起右手喊着。
“谢谢你”姚羽嬅红着眼眶,感激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请你帮我谢谢社员们。”
“傻羽嬅,吃饭喽!”
学校旁边的自助餐厅,是吃饭最佳的场所,可以省却开口点菜的困扰。站在收银台前面的姚羽嬅把找来的钱放入背包前面的夹口里,一手端起餐盘,一手将背包的肩带挪到肩膀,不小心撞到站在后面的男顾客,姚羽嬅赶忙点头道歉。
“你是哑巴呀!撞到人也不会说抱歉。”心情原本已经很糟的男生瞅着被菜汁溅到的手指,不悦地说。
排在他们后面的顾客,用不耐烦和看好戏的眼神射向那个男人和姚羽嬅。
紧张的姚羽嬅只能再次点头道歉。但是她越点头,心更慌乱。
“喂,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呀,哑巴;刚刚被教授数落一顿的男生,不自觉地把怨气发泄在这位不礼貌的陌生人身上。
天呀!不要再说了好吗?不要用厌烦的目光看她好吗?叶锦丽慌地在心中大喊。她不知道姚羽嬅是否已经抚平了刚刚在社团所受的挫折,不敢跟那个男孩说她没办法说话。
“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哑巴;男孩对她一个字也没说,更为气愤。
“喂!你就跟他道歉一下嘛。”站在男生后面的顾客不耐烦地说。“很烦耶!”
我想呀,但是我没办法说话。而且手上又拿着碗盘,没办法比手语呀!她在心里吶喊着。
“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吵架的!算帐啦。让一下女孩子会少一块肉呀!”老板娘对那个男孩不悦地说。姚羽嬅经常来这里吃饭,因此老板娘晓得她不能说话。
男孩狠狠瞪了姚羽嬅一眼,不满地把餐盘放在桌上,从裤袋里掏铜板付帐。
“老板娘,谢谢你。”叶锦丽说,然后拉着惶惑不安的姚羽嬅离开,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今天是怎么搞的,老是碰到这种人呢?真他妈的流日不顺呀!
羽嬅,这种事谁都会碰到,不只是你,知道吗?你说过要当个正常人,不要别人的同情,所以你要像我这样生气,他妈的用力生气,不能退缩!你要在心里骂他们,更要痛骂,骂到他们阳萎﹑肾亏!”叶锦丽严肃地说。
姚羽嬅扬起笑眼,抿嘴笑着。然后从背包的夹口里拿出小本子跟笔写着。
“你还真会掰!骂到他们…这句话我可要学起来。”
叶锦丽知道她是强颜欢笑,不禁红了眼眶,好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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