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然一颤:「你要夺回眼睛?下一个是老大?」
「滴答」
我蓦然翻身下床,却在脚尖着地的一瞬间跌倒在地,全身的骨骼粉碎般剧烈痛疼着。我这才想起,我是一个从七楼高空坠下的伤患。
「不要……再杀人了……」
「滴答」
「我帮你要回来……要回你的眼睛……所以……求你放过老大吧……」
「滴答」
尾声
与袁霏闲聊时,知道老大在这间医院的十二楼精神科病房。我不得不感激医院的体贴设备,在我与全身的骨头做斗争时,无意间在衣柜旁发现了折叠轮椅。除去转动轮子时胳膊带动身体的痛楚外,这个轮椅简直帮了大忙。
入夜的医院总是透着一份诡异,独自一人走在昏黑寂静的过道中,难免有些毛毛的。浓重的消毒水呛入鼻中,我不由敏感地用手指堵住了鼻孔。
消毒水的呛味……
忽然脑海之中好像闪过什么东西,只是太过迅速,我还没来得及分辨它是什么便一扫而过。我摇摇头,甩去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全神贯注于我的目的地。
当我提出将眼睛还给孙乐但不要杀老大的时候,孙乐并没有做出过多的提示,只是轻轻的几声「滴答」声后便没有踪影。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是默许?还是否决?
但我知道我必须立刻去找吴凡,将一切告诉他。
我在住院部的五楼,而老大在十二楼,虽然医院有专门的斜坡通道便于轮椅病床的进出,但我不认为在我每动一下都要喘口气的情况下,还能将轮椅转上十二楼。
听着不远方电梯的叮叮声,我愣了愣,原以为电梯已经锁了,没想到还在使用中!我正想过去,忽然想到,值班室的护士们不会松散地让我从她们眼皮子底下混过去吧……
这该如何是好?
「滴答」
我蓦然一颤,毛骨悚然的寒意慢慢从背后袭来,我僵坐在轮椅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轮椅慢慢地转动了起来,我知道是孙乐在背后推,因为我能闻到那股呛人的气味又一次出现了。
呛人的气味?
脑中再一次闪过那个快速的念头,这一次我抓住了它!我知道为何我会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了,因为这个气味是福马林,我曾在生物标本室闻过类似的味道!
为什么孙乐的身上会有这股味道?一个死去的鬼魂为何会有味道?
正确来说,一直以来,我看到的孙乐都是黑夜一般模糊朦胧的身形,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感觉。可是为何在他推着我的时候,我却能感觉到『手』的存在?并且每在这种时刻,我便能闻到福马林的味道?
我越想,心底便越有发毛的感觉,急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生怕自己与常识脱节的大脑会想出太多骇人听闻的解释,在找到真正的答案前便把自己吓个半死。
转动的轮椅慢慢走过灯火通明的值班室,我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小心冀翼地看了一眼。
值班室内一片忙禄,几名护士正在翻找着什么,虽说如此。但她们没理由听不到轮椅在大理石地面滚动的声响。可是,我就这样从她们眼前滑过,好似透明一般,没人注意到我。
我早该想到,有他在我身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电梯门还在『叮叮』地叫个不停,每次想合拢时便好似被什么触碰到一般又打开,仿佛有谁在等待我……
轮椅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滴答」声再一次消失了。我咬紧牙关,转动轮子驶进了电梯内,还没调整过来,电梯门已经合上,十二楼的按钮亮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亮起的十二楼按钮,直至「滴答」声在身旁响起,我才当即反射性地闭起了眼睛。
他也在这里……他就在我身边……虽然我看不到,但他实在……
短短的七层楼的距离,对我来说却像黄泉路一般漫长。
虽然我一直告诫自己,孙乐的目的是那些夺走他身体一部分的人们,我不在其中,可我还是不敢在明亮的电梯内去寻找他的存在……
「谢谢你……」我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小声说道。
孙乐的这一系列举动说明他接受了我的提议。只要吴凡将眼睛还给他,他便不杀他,所以他才帮我去十二楼找他。
「滴答」
我对他的恐惧是不是比我想象中降低了很多?虽然还是非常害怕,可是这种害怕已经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多了一份不用担心死亡的底气。即使微乎其乎,甚至我还不能百分之百笃定他不会杀我,可我觉得安心多了。
「叮咚」
电梯终于到了十二楼,我转动轮椅走进寂静漆黑的楼道之中,一时间有些迟疑。我只知道老大在十二楼,但是在哪个房呢?袁霏没有细说。
「滴答」
福马林的味道再一次传来,我下意识地僵直了身子。我对这个声音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射,当即便会进入警惕状态,或者,应该说是待宰的消极状态……
轮子再一次轮动起来,我想孙乐比我更迫切地想要吴凡将眼睛还给他。
可是,我却还没有想出当我见了老大后,要怎样「讨要」孙乐的眼角膜?将老大的挖下来吗?
我简直不敢想象……
轮椅停到了三零九号病房前,我轻轻地推了推门,门锁卡嚓一声应声而开。我深吸一口气,转动着轮椅进入了病房之中。
病房内的六个床位都有人,但我的目光却藉着月光的朦胧看到唯一一个仍坐在床边的背影身上。
我微微一颤,慢慢地驶了过去,小声地呼唤了一声:「老大……」
只见吴凡呆呆滞滞地坐在床前,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对我的声音充耳不闻。我看着这样的老大心头一酸,险些不争气地哭出声来。
我轻轻地握住老大的手,他的手很凉很凉,如果不是他均匀的呼吸,我会以为自己握住的不是一只活人的手。
「老大……我是萧雨啊……你认得我吗……」我带着哭腔小声地问道。
老大依然呆滞的注视着前方,连一眼都没有看向我。
「老大……」我握着吴凡的双手,沉声道:「一切都是孙乐做的……你记得他吗?去年暑假,那个跳楼自杀的孙乐……?」
老大的手指猛地一颤,我愕然地看向他:「老大,你能听懂我的话?」
老大依然没有吭声,但他的神情已经起了变化,我急忙对他说:「他不是跳楼死亡的!当时他本可以获救,可是小灿的爸爸为了救小灿而害死了他!那群混蛋医生把他的身体切开,拿走了属于他的一部分,然后,这些部份透过手术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我能感觉到老大的手开始明显地颤抖,我哭着继续说道:「老大……小灿拿走了他的肾,所以他被玻璃刺破肾脏而死。孔令林接受了他的血,所以他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而死。穆木接受了他的骨髓,所以高温烧溶至连骨髓都分解而死。徐平移植了他的皮肤,所有全身的皮肤都被划破而死。你明白吗?老大?」
我的哭声本应惊醒病房内的其他人,可是他们都像陷入梦境最深处一般一动不动,我压抑的嗓音充满颤音,泪水混合悲伤,一滴滴落在老大的手上。
「老大,我不记得你是哪只眼睛做过手术,可是那个眼角膜是孙乐的……他一定要讨回来,他会杀了你的……你明白吗?会死的,所以……所以……」
我哭得泣不成声:「还给他吧……就算看不见,至少你还可以活下来,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去了,再也不想……」
老大的手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颤抖,我抬起头,用力抹去眼中的泪水。老大又一次用他呆滞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月亮,适才微微松动的神情再一次麻木了。
我绝望地看着老大,目光鬼使神差的移向床头柜上的水果盘,如果那里有把刀……
我惊的一颤!如果有把刀我要怎么做?戳瞎老大的眼睛吗!?
我被这个疯狂而可怕的念头吓到了,浑身寒毛直竖。是谁把这么可怕的念头灌输给了我?想要取回眼睛的执念竟是如此可怕……
幸好,水果盘那里并没有水果刀。
「老大,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我用微颤的声音轻声道别,我怕自己再待下去真会做出可怕的举动。可是就算下次来……我又如何把老大的眼睛还给孙乐?
我思潮翻滚地转动着轮椅,快至门口时,忽然寂静之中。
吴凡微弱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见过……眼角膜捐赠者的同意书……」
我蓦然回头,半晌才明白老大话中的含意,心中一痛:「是……伪造的……」
一群被利欲熏黑了双眼的疯子,又怎会不为他们的暴利留下一个看似合法的伪装?
老大又一次陷入了沉寂,漆黑之中,老大的背影仿佛更加颓废苍老。我心中酸楚,轻轻地说:「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老大……」
我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病房,只记得自己回来后便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一夜无梦睡到天亮,睁开眼后,迎接我的便是警察拿着那七份档案咄咄逼人的审问。
「这几份档案在徐平失踪那天便从校长室的保险柜消失了,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出现?」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