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冬日 作者:慕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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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勉强笑了笑,“那个明天再说吧,我困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没再去萧远家,而是直接回了宿舍。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一定已经睡了,在这么晚的时候上门打扰未免过份。当晚我躺在宿舍吱嘎作响的铁
床上辗转反侧,平常一沾枕头就着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一合上眼睛我脑中就会闪过一幅幅杂乱无章的画面,肖
邦的头像,闪亮的钢琴,昏黄的台灯,透明的水杯,全都此起彼伏地在我眼前旋转翻滚,交叠割裂,连同那股淡淡的青苹果香味,一起被我带
到了梦里。这种超现实主义的梦境一定让弗洛伊德的门徒大伤脑筋。
第二天我本来打算一早就去取回公文包的,可是副队长大刘硬是把我临时抓差去协查经济诈骗案,跟着他们的丰田在市里跑了整整一天。他们
的案子不那么血腥,可是超乎寻常的复杂,不单牵涉到几家大公司和银行,连市里的有些领导也多多少少被扯了进来,这就使得调查取证工作
格外的困难,一天下来跑的地方不少,可是收获却非常有限。
“知足吧小子,”大刘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取笑我明显的沮丧,“能找到这些就不错了。”“你以为警察一出马就能所向披
靡万事搞定啊?不买帐的人多着呢。”“外国警匪片看多了吧?太嫩!实在太嫩!”
“停车!”我大喊一声,把全车人都给吓了一跳,以为我受不了刺激要跟他们干上一架。
“我不回局里了,就在这儿下车办点事。你们先走吧。”我一把拉开车门跳下车,冲着远处的一个修长背影追了过去。留下他们在车里轰然起
哄。
追到那人身后我才发现不是萧远,有点失望。但这里离他家已经很近了,看看表将近六点,他肯定下了班,我索性直接拐进了他住的小区。门
铃响了很久他才出来开门,围着一条浅蓝色的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对不起,我正做饭呢,你先进屋坐吧。”他匆匆地把我让进屋子就回了厨房,油锅劈啪作响的声音清晰可闻,显然菜正炒到一半。我没进卧
室,而是站在厨房门外看着他在里面忙碌。他此时的形象对我来说新鲜而陌生,在这之前他一直给我一种清雅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好象离
尘世的柴米油盐生活琐屑非常遥远。可是看了他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样子我却并没有任何偶像幻灭的失望,反而觉得他跟我之间的
距离被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他的形象变得更清晰,更真切,更让人渴望亲近。萧远垂首在钢琴前面专心演奏的优美剪影是那么的令人可望而不
可及,但他围着围裙在灶台前挥铲炒菜的背影却是如此的温馨动人,竟使我突然起了一种想要把他拥在怀中的念头。
“你怎么还没进屋?”发现我一直站在厨房门口,他笑着对我摆摆手让我离开,“别沾你一身油烟。”
我退后几步,还是舍不得离开厨房。他笑了:“是不是饿坏了?闻着香味都舍不得走?别急,马上就好。”
我不知道是他温和善良的天性还是热情大方的为人使得他如此轻易地接受和包容了我的屡次骚扰,并且极其自然地默许了我的存在,没有表现
出任何冷漠或疏离的拒绝态度。这种亲切而自然的态度不象招呼客人,倒像是照顾还不大懂事的邻家小弟,容忍,体谅,还有一点点喜欢。我
很善于把握机会地抓住这一点趁虚而入,登堂入室,却迟钝地没有细想个中缘由。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寂寞。再坚强独立的人也无
法忍受那种深入骨髓的沉重压抑的恒久寂寞,会对沟通、友谊和温情产生强烈的渴望,而我稍嫌鲁莽的冲动和热情显然成了临界点上最关键的
推动力。
饭菜其实很简单,清粥、雪菜笋丝和素什锦,那道素什锦还是他因为我才临时添的。可是我却吃得非常开心,不是因为食物,虽然他做的饭菜
也相当可口,但真正吸引我的却是那种淡淡的温馨和谐的气氛,是台灯的柔和光线照在白瓷碟子上的淡黄色光晕,萧远身上混和了香皂、油烟
和饭菜香的特殊气息,以及我每次从饭碗里抬起头来都能看到的让人安心的淡淡笑容。
饭后我抢着收拾碗筷,他只是象征性地争了一下就由我去了,好象明白我急于做点什么以摆脱白吃身份的心思。厨房的窗大开着,油烟味道已
经散的差不多了,我站在水池边哗啦哗啦地大声洗着碗,一边愉快地哼着跑调的流行歌曲当背景音乐,也不管飞溅的水珠落得满身都是。
“你也太毛手毛脚了吧?”萧远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从我肩上探手过来关上了水龙头,顺手把我拽到一边,“看你溅的这一身水,人家还得
以为你打水仗去了。快擦擦,再晚点里面的衣服都湿了。”
“没事,冻不着。”我故意漫不在乎地收拾洗好的碗碟,享受着被人关心在意的幸福感觉。
“你怎么跟孩子似的?”萧远瞪了我一眼,把手上的毛巾丢到我怀里,“去擦干了再进来。”
等我带着一脸傻乎乎的笑容把身上擦干的时候萧远已经收拾好厨房了,正在料理台上切水果。就连切水果这种简单的小事他也做得十分专心,
细致的刀法把黄澄澄的脐橙均匀地分割成八片新月般的弧形,整齐地在白瓷碟子上排成一圈,看起来赏心悦目。
“坐吧。”萧远把水果盘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又去泡茶。
“别麻烦了。”我说,“我其实就是来取公文包的,昨天忘在你这儿了。”
“哦,那个啊。放心,还好好的在那儿放着呢,动都没动过。”
“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几份资料挺重要的。”
“那你用不用打开看看?”
“不用,没动还看什么呀?”
“嗯,那你吃水果吧,这橙很甜的。”他把碟子向我这边推了推,自己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喝。
橙确实很甜,带着浓郁的特殊香气和一丝微微的酸意,清甜可口。我一边吃一边跟他信口闲聊,好象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话题,想起什么就随口
说两句,下一分钟可能就会转到新的话题上面。萧远好象不大喜欢开顶灯,没事的时候总是只开一盏台灯,除了桌面上照出一个明亮的光圈,
房间的其它地方都只有淡淡的光影,勾出家具深深浅浅的暗色轮廓,看上去显得分外宁静。
在这样的环境里时间好象流逝得特别快。我印象中仿佛只坐了一小会儿,月亮居然升得很高了,在窗口投下一道斜斜的钢琴影子。
“啊呀,八点半了,我得去上班了。”萧远看一下表,有点吃惊地说。
“你晚上还有课?”
“是在一家俱乐部演奏,每周的一三五和周末。”萧远匆匆地站起身,“对不起,我去换衣服。”
他的衣服大概是准备好的,随手从衣柜拿起一套就进了浴室。三分钟后从浴室出来,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深灰色的西服,颜色极浅的淡灰色衬
衫,系一条图案雅致的领带,站在清明如水的月光下,优雅而高贵,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让我看得有点出神。
他表演的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平常可以坐地铁去,今天出门有点晚了,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我觉得有点抱歉,显然是我耽误了他出门的时
间,可没等我说出任何道歉的话他已经上了出租车,并且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到我手里:“哪,你的公文包。”
我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捶着脑袋为自己的粗心冒失感慨万分。我平时的工作虽然有点毛燥,可是总还算得上踏实,基本没出过太多的差
错。这回居然两次把重要材料忘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萧远细心,在他那么匆忙赶去上班的时候还替我想着,我明天可真不知道怎么跟队长交
待了。
第三章
几天之后案子的进展陷入僵局。我和苏倩跑遍了全市的派出所,根据手上的名单查对暂住证,找到了十三人中的八个。剩下的五个人是在扫黄
学习班里找到的,感谢刚刚结束的社会治安大整顿,给我们寻找这几个没办暂住证也没留下真实地址的外地姑娘省了好多麻烦。
人倒是都找到了,可是找到人就等于没找到失踪者,死者的身份依然混沌未明,忙了几天,一无所获。
“算了,你先别管那个案子了。”我去汇报案情的时候秦队头也没抬就把我打发了,“先挂着吧,去帮大刘整理材料。”
我不大情愿地去找刘队报到,在那里遇上了同样是一脸不甘不愿的朱建军。他们那个贩毒的案子也搁浅了。开始他们以为是外地的贩毒团伙到
本市开辟市场,因为毒品的颗粒、纯度跟市面上常见的不一样。可查了一阵才发现情形不对,那个贩毒集团组织之严密,行动之隐蔽,以及对
本市情况之熟悉都不是一个外地团伙能做得到的。他们摸到的几条线都断得干净利索,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根本查不到上层组织,后来索性
联机头都抓不到了。
“你说咱们怎么就那么倒霉?”朱建军一边干一边跟我小声抱怨,“看人家这边多顺,一到山重水复就来个柳暗花明,总能抓住条线追下去,
这么着干活也有劲啊。”
“有劲你就好好干呗。”我埋头整理材料,懒得说话,其实心里一样别扭。
刘队他们的经济诈骗案确实进展巨大,可以说是曙光在望。压力的减轻和胜利的前景使全队上下忙得得热火朝天,干劲十足,有效地冲淡了其
它两个案子毫无进展的挫折感和沮丧情绪。但对我来说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无名女尸案是我工作以来第一个真正经手的案子,这使我在潜意识里把它当成了我的责任,找出凶手为死者伸冤成了我念念不忘的一个目
标。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也很不现实,也知道我暂时负责侦查的案子不等于就是我一个人的,还知道一个案子暂时挂起来不代表以后就不再
去理它就再也没有破案的机会,更知道现实工作中永远无法避免陈年积案和悬案,永远会有一部分案件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告破,最后被无奈放
进档案柜里。可理智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即便在刘队这里同样投入地忙个不停也无法使我忘记那个死不瞑目的年轻姑娘。
怀着这样一种心情去明星艺术学校还档案的时候我的情绪异常低落,我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韩主任和陈科长热心的笑脸,尽管他们没有对我们
破案的进度问及一字。下楼以后我完全是无意识地转向了琴房的方向,并且在那间教室的窗外徘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到了哪里。隔着
窗子我可以看见萧远正在向几个学生讲解指法,偶尔演示一下,并不时地纠正学生错误的姿势,态度非常温和,但那几个学生对他的态度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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