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 作者: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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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你个头!”张赛虎跳将起来。一把揪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近眼前,龇牙咧嘴道,“不就是睡了一晚么?!大男人像个娘们一样,你恶心不恶心?”
“啊?!”这次轮到李德元傻了眼了。愣了半晌,他终于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登时刷地红了脸,连连摆手道:“咦咦咦喷咦咦?!你是说……啊啊啊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你负责……不对!我是让你负责!不过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是说书!书啦!”
语无伦次的他好客易把话说明白:原来,他一直因为昨天自己珍藏的书籍被张赛虎毁掉而耿耿于怀。想了大半晚上,越想越伤心,这才一大早说出那样的话来。说他要负责,其实是要他赔偿。
看他一张脸涨得彤红,手忙脚乱地解释的样子,张赛虎从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一声来,一把丢开了抓著他衣顿的手。撇了撇嘴角,斜眼瞥那个摔在床上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蠢书生:“赔你个头!你少做白日梦了。赔钱?!想都别想!”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李德元半天才爬起来,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百姓遇到困难之事,作为捕快,你本身就该鼎力相助,为民样忧解难。更何况,出了这样的事端,是由于你的办案失误所造成,这才害我毁了书卷,差点连小命也搭上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然而这番话,显然没能起到任何作用。“老子管你死活!”张赛虎瞪眼道,一把捞过李德元的衣领,拎起将他扔下床,“老子让你睡了一晚,没问你要房租就算不错了,还敢问老子要赔偿?!滚!你这蠢书生,看著就碍眼!还不快滚?!”
李德元原本被他扔得跌坐在地上;听了这番话,晃晃悠悠地爬起身来。望了张赛虎一眼,然后缓缓起身,慢腾腾地推门走了出去。
张赛虎心中一紧。在他转身前的那一眼中,他分明读出了那双黑眸中的倔强。有着刹那间的失神,可随即,他又一边小声嘀咕著:“老子才不管”,一边翻过身,用被子蒙了脑袋。然而,这个回笼觉并未睡成,片刻之后,他一把掀了被子直起了身,套上靴子,从兜里掏了几块碎银。
打开门,却已不见那个蠢书生的身影。张赛虎愣了一愣,将银子塞回怀里,瞥了眼,嘴里嘀嘀咕咕:“关老子屁事。”
***
一个人若是倒起楣,喝凉水都会塞了牙缝。这句话,用在现在的李德元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昨几个刚到晋城,就卷入了事端,自己受伤了不说,还把书卷和全身家当都给弄没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被那个蛮横的张赛虎拣回家去过了一夜,一大早又给踢了出来,身无分文的他,只好孤身一人行走在道路之上,宛若孤魂野鬼一般……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李德元摇晃著脑袋,缓缓地吟著,刚想诗兴大发,吟诵两句以便感慨一番如今的情形是如何之惨淡,可肚子“咕——”地一声响,将他刚刚兴起的诗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红了脸,李德元轻咳数声,抬起手来,凑近唇边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心中不禁暗暗自责:想他也是一介斯文读书人,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肚子唱起“空城计”呢?这实在是件有辱斯文的事。
然而,理性上的思维是一回事,身体的本能反应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在李德元无奈地摇了摇头、批判自己刚才的失礼之时,肚子又再度不给面子地“咕”一声响,让他登时红了耳朵根。
左右张望一下,幸好没有什么人在旁边,不至于看到他的这副窘相,在了解到没有丢了面子面稍微安心之后,李德元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来:从昨天进城到现在,他已经快有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藏在大袖下的右手,不着痕迹地以宽大的袖口掩去了摸肚子的动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李德元决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吟诗来缓解腹中空空的感受。只是,这个时候,应该念点什么,才比较好呢?
抬了头,先是看到无垠的蓝天之上,飘过一抹淡然的闲云。李德元灵机一动,不妨就以“白云”为题,作上两句:“碧空无垠玉清朗,”他摇晃了脑袋,闭著眼睛一副陶醉状,想也不想,又自顾自地接口道,“白云轻曳棉花糖……耶?!棉花糖?!”
这句诗吟出来,让李德元把自己吓了一大跳;造孽啊!想他从小读遍《四书》,《五经》,更是将《唐诗》、《宋词》背得滚瓜烂熟。有句话说得好:“读遍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可他这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吟出的诗句,著实丢了他一介读书人的脸啊……
单手掩面,李德元在指缝之间偷偷观察,幸好四下无人,不至于将刚才的糗事听了过去。他呼了一口气,随即又苦下脸来,暗骂自己的意志力之薄弱:想多少文人义土,面对凶险万分,命悬一线之情况,都以“威武不能屈”的坚强意志挺了过去。而他,仅仅是肚子饿,就将吟诗这等崇高的行动,沦落为念出“棉花糖”一词的悲惨境地。想来,俗话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李德元以袖口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当下决定,为了继续祟高的学术事业,为了能继续上京赶考,先得解决这麻烦的盘缠问题。
银子当然是不能凭空冒出来的,而李德元又是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物,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他,却是再贴切也不过了。想半了天,他决定仿照话本小说与戏剧中常常上演的做法——去贵人那里借盘缠。
这贵人,显然要有闲钱,自然是不能太贫困的,再者,有心借他,便一定要是个大善人另外,最好还是一个读书人,这样才能聊得来。想到这里,李德元不自觉地扬了嘴角;戏剧中的贵人,往往都是二话不说将钱借给落魄的书生,并且,见到书生谈吐不凡器宇轩昂,还答应将自家的小姐许配给书生。待到书生高中状元之后,便骑了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地前来迎娶小姐……”
想着想著,李德元甚至看见了自己穿了状元袍、骑著大马,一边穿过街道一边向路两旁迎接的百姓招手的样子。再然后,“喀?——”地一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口水已经滴了一领口了。他赶紧抬了手,擦了擦嘴角,然后又用袖口将衣襟上不自然的水渍拭去。整理了一下容姿,李德元清了清喉咙,大步迈开步子向人群中走去,打算询问一下晋城的大富翁兼大善人兼书香世家在哪里。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找未来的老丈人借钱!
站定在朱红的门靡前,李德元仰望大门,心中不禁感慨:恩人家的门庭,岂止是用“气派”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方才,他向路人打听到,在晋城里,的确有那么—位大善人,既有家财万贯,又是书香门第之家,当真和他先前所设想得一模一样!
本是路痴的他,不到几里的路,硬是绕了七、八个圈子才找到。望者两头威严的石狮所守卫著的大门,看著高墙上闪耀的琉璃瓦,李德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此恢弘的建筑,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家乡凤阳的衙门,也都没有这等气派!
退后一步,他整了整衣角,再单手理了理头发,这才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悠悠向前跨出一步,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应声。他又抬手再敲,这才听见门内有所动静。再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脑袋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你干嘛的?”对方显然口气不善。
李德元微微敛了敛眉头,心中暗暗责备这小仆怎地如此目中无人,但在嘴上,他还是相当客气地轻声问道:“敢问,你家主人徐老爷可在?”
那小仆将李德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没见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打扮:灰蓝色的袍子,沾染了不少尘土,衣摆上还有点点泥斑。再看看面相。也没有特别高傲的表情。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穷酸秀才而已。小仆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耐烦道:“老爷不在!你有什么大事情?没有快走!”
李德元被他一冲。虽然心中有火气,但是暗自思忖,切不可于这等小民面前失了读书人的修养。于是。他强压下心头怒火,好声道:“在下前来,自然是有事商谈。请这位小哥行个方便,向你家主人通报一声。”
见他态度还算良好,小仆再度打量了他一下,迟疑了片刻后道:“你等等,我问问去。”
李德元心下暗喜,这下可好。于是再次整理了下仪容外表,就等着被邀请入宅,见过这位未来的恩公大人(而且可能还是岳父大人),然后与之畅谈—番。
然而,等待他的却并非是热忱的邀请。不久之后,那小仆又“噌噌”地跑了回来,一边不耐烦地挥着手,一边没好气地冲李德元道,“不见不见!老爷说了,你这等穷酸秀才,不是来借钱就是来巴结,有什么好见的?!”
“唔……”虽然心头火起,但是这话却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这让李德元就连生气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有“你你你你……”了半天。
面对那小仆轻蔑的脸色,李德元赧然,读书人怎能忍受别人如此不待见的眼神?!登时决定宁可没有钱,也不能丢了尊严。于是愤愤地甩了甩袖子,打算做足了架势转身离去。可没想到那小仆竟是再也不看他一眼,在他甩完袖子之前便“碰——”—声将大门给关上了。李德元这一番维持尊严的气派并未能演绎完全,便如白抛了媚眼给瞎子看。呆了半晌,他只有狠狠地跺了跺脚,咬著牙离开。
什么大善人!什么大富翁?什么书香门第!渐渐离那朱红色的大门越走越远,李德元在心中愤然道,既然是也是爱书的人家,怎么会对读书人如此轻蔑?!却连人都未曾见一下,就直接撵人!
他不禁摇了摇头,暗道这户人家忒的没有好眼光。如他这般学富五车的读书人,能与他结交也算是那家人的福气。哼!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待到他高中状元之时,莫要怪他不待见这晋城徐府!
这么一思付,李德元又觉得有了干劲,觉得那徐府没有帮助到他,到是对方的损失了。脑海中似乎能浮现出自己骑著白马行走在街道之上的景致。当他器宇轩昂地路过那徐府之时,不屑地瞥去一个白眼。那未曾蒙面的徐家老爷,便颤巍巍地跑了上来,诌媚地认错,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李德元已经完全沉浸入幻想之中了。然而白日梦并未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熟悉的“咕——”声惊醒。平复了嘴角的弧度,他无奈地低了头,望向自己瘪瘪的肚子。再望望日头,己是过了正午,这也表明,他已经超过了一天没有吃到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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