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 作者: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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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衙役从鼻孔中重重地哼出一声,“我倒要看看是哪位老爷,别人见不得?!”
张赛虎一听要坏事,哑著声音怒骂道:“哪里来的小子?!格老子的,敢打扰老子我快活!不要命了么?也不看看爷爷我是谁?!”
李德元瞪圆了眼:这莽熊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这句说得如此冲,那衙役听着若是咽不下这口气,真冲了进来可怎么办?!这么想着,他抓了张赛虎的衣服,想让对方说话注意点。可这一拉却反而坏了事:原本为了掩人耳目,张赛虎半趴在李秀才身上,却又怕压著他的伤口,于是便用一只手撑在床梁上。然而这时,因为他正集中了精神听那衙役的动静,想著法儿应对,竟在李德元这一拽之下,手一个不稳,整个人重重地压在了李秀才的身上——
想那张赛虎八尺男儿,膀壮腰圃,而这一压,正砸在李德元的伤口之上,疼得他忍不住张口惨呼,“啊——”地叫了起来。
张赛虎一看情况不对,想也没想,直接用嘴堵了上去,把李秀才的惨叫吞进了口里。
李德元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登时瞪圆了眼。望着眼前那放大数倍的脸孔,只是“呜呜”地发不出声来。伸手想推开对方,却又推他不动,直弄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当然,这主要原因,还在于张赛虎的嘴唇一时半会没有挪开。
那半声惨叫,和二人堆叠在—起的身子,再加上“呜呜”的声响,在小舟外的衙役看来,却是有著说不出的香艳景象,直看得他心痒难耐。可听刚才,那船中的爷们,既然明知自己是衙差,还敢大声斥责,想必也是个有来头的。
这么一想,那衙役也只有吞了吞口水,挥了手让小舟通过。船夫冲他哈了腰点了头,便划动小舟向前航行。直到走了数米远,那衙差还一个劲地瞅着小舟看,想从那纱帘的缝隙之中,看到点外泄的春光也是好的。
“张爷,”直到离开那衙役的视线范围,船夫方才掀了帘子从舱口探了脑袋,见到床上二人的身姿就当没看见一般,道,“已过了水门,下面的路想必没有什么麻烦了。”
张赛虎这才直起身子,呼出了一口气来,冲船夫抱了拳头:“麻烦这位小哥了。找个地方靠岸就好,下面的路我们自个儿走就好。”
“好勒!”船夫应道,随即转了身,张罗著靠岸去了。
张赛虎转身看向李德元,见他还是一副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摸样,没有来由地突然心情大好。伸了手,将李秀才拉得坐直,冲他“嘿嘿”地讪笑著,一副品头论足的模样:“哎,不够软不够丰厚又太凉。切,没味道。”
“啊?!”李德元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唇,登时涨红了脸,再见他一脸“不怎么样”的表情,突然又想到他与艳娘的那临别一吻,李秀才心头一紧。
一种不知名的奇异感受涌上心来,有些微酸。李德元抬起手来,拼命地抹嘴唇,想抹掉他的气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只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脏——可是心底却又明白得紧。既不嫌张赛虎脏,更不会嫌弃那艳娘脏。可是,偏生就是觉得不心里不舒服,恨不得能抹下一层皮来。
见他那副拚命抹嘴唇的厌恶样子,张赛虎唇边的弧度迅速僵硬,心头火起,低低地骂了一句:“格老子的。”
然后,二人下了小舟,向船夫作揖拜谢之后,踏上了山路。
一路静默。
第四章
此时约莫已是二更天了。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响起奇怪的鸟鸣声,惊得李德元出了一身的冷汗。二人又没个火折子什么的,只有就着迷蒙的月光,行走在山路上。树影嶙峋,平日里青翠而令人舒心惬意的高大树木,在这暗夜之中,却显得有著说不出的狰狞。
跟在张赛虎身后的李秀才,一边走一边觉得身上泛起一阵阵的凉寒,禁不住搓了搓手臂,小心翼翼地偏了脑袋,偷瞄小路两边的树影。望著那蔓延而曲折的枝条,李德元心下—凉,总觉得那树枝怎么看怎么像是妖魔的鬼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伸向路人侵袭上来一般。
李秀才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下意识地想靠近张赛虎一些,可一个没有留神,踩在裙摆之上,向前栽倒。而那走在前面的张赛虎便成了可怜的垫背,被撞倒了不说,还“冬”一声,整张脸伏在了地上。
“抱……抱歉……”李德元忙不迭地直起身,一边道歉一边龇牙抽着气,手忙脚乱地想去搀他,却被对方拂开。李秀才心下黯然,垂了脑袋:这长裙忒地可恶,要不是急著逃命,又找不到地方有个遮挡,他真想先换下这一身女装再说。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张赛虎爬起身来,黑著脸冲肇事者吼了起来。可还段有吼完,眼光一沉,却见对方在不经意间用手捂了胸口。思及这蠢书生一身的鞭伤,这一摔虽是有自己垫底,不过怕是也撞得不轻。这么一想,张赛虎硬生生地压下了火气:“喂,没事吧?”
“咦?!”李德元一愣。原本都做好了被这莽熊吼到耳膜乱颤的准备,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好心询问自己的状况。怔了半晌,心头冉冉涌上一股暖流。
被那书生傻傻地瞪著,张赛虎只觉得耳一热,忙偏过了头,没好气地道:“老子问你话那!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你倒是吱一声啊!”
“哦……”李秀才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摇了摇头,“没……没事!谢谢你!”
“谢个毛!”张赛虎别开眼去,盯著空荡荡的树梢,就是不去看那李德元。隐约觉得,脸颊上热辣辣地烫,张赛虎暗自庆幸:幸亏周围都是黑咕隆冬的。看也看不真切。
然而,张赛虎的庆幸并没能够持续太久:本是迷蒙的暗夜,云朵自此刻悄然移动了身形,露出皎洁的月轮来。银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地上,也倾泄了张赛虎与李德元一身。
望著面前的汉子撇了脸满是别扭的神气,李秀才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自觉地勾勒起唇角来。笑意写在唇上,也写进了墨亮的眼眸中。在银月的照耀下,清秀的面容之上,绽开一朵极温和的笑花。
这—暮竟将斜眼瞥来的张赛虎看得呆住了,只是张了嘴怔怔地望着,清秀的眉目,高高盘起的发髻,月光染上了鬓边垂下的两缕青丝,洒上了银白。刹那之间,他竟以为那是落雪—般,不由地伸了手,想为他拍去残雪。直到手触及那柔软的发丝,张赛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正是初秋时节,何来的雪片?
清风抚过树叶,“沙沙”作响。一时之间。二人只是相互望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过了半晌,李秀才清咬—声,打破了沉寂:“呵……那个……”糟,怎会没来由地心律不齐?!脉搏快得惊人,几乎让他口齿不清。好半晌,他才顺出一句话来:“那个……方不方便暂且停下进程,我想先将这身女装换下!”
“!”这—句话如同雷击一般,直震得张赛虎一颤;他究竟是作了什么么?!他是缺了女人太久了么?在刹那之间,他竟是觉得,那个蠢书生温文清雅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让他移也移不开眼……
心头乱作一团,他心烦意乱地用脚蹭了蹭土路,却又惊觉自己的手依然抚著郡蠢书生的鬓角。僵硬了一瞬,下一刻,他改抚为抓,狠狠地拽了这缕发丝,疼得李秀才“嘶嘶”地直喘凉气。
也不顾是不是会牵扯了他的发,也不管他是否生疼。张赛虎烦躁的扯下李德元发鬓上的簪子和珠饰。这种粗鲁的方法,直拽的李秀才整片头皮发麻,疼得飙出泪来。更糟糕的是,—抬眼,看被那莽熊扯下的发簪和珠饰,竟是缠绕着好几缕头发。
天!他非给这莽熊拽秃了不可!哀怨地瞪了对方一眼,却见到—副凶狠狠、像要吃人似的表情。李秀才悻悻地拿了包袱,掏出那件灰色的儒袍,嘴里嘟嘟嚷嚷不知道墒咕着些什么,走到了路边的—棵大树后开始换起衣裳来。
手中攥著那碧钗,张赛虎像对待烫手的山芋—般,想也没想就将之扔了出去。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那玉簪子磕在石头上,碎成了两截。月光静静地照耀其上,反射出柔和的碧玉光芒。
望著地上那两个半截碧簪,张赛虎定了定心神,口中喃喃著“说不定还能留著换上几枚铜板”,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随即,他走上前,拾起碎譬,在月光的映照下,看见了上面纠结的发丝。
不自觉地敛起了眉,他一并将之揣进怀中。
刚才下手……似乎……好像……的确是……狠了一些。这个认知让张赛虎撇了撇嘴角。
在这件事情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这种心中微揪的感觉,叫作“心疼”。只是,当他做出这个结论之后,在后来漫长的时间中,他从没有将这个词儿说出过口。
等了半晌却不见那个蠢书生出来,张赛虎不耐烦地用脚尖敲击著地面。最终,他忍无可忍地绕到了树后,正见到李德元费劲地将手伸到背后,想去解开那女装的系带,却无奈牵扯到胸前与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切……”张赛虎从鼻孔中冷哼一声来,表面上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可是双手却是自觉地绕到李秀才的背后,帮他把系带解开。而且这次下手明显有了控制,轻缓了许多。
“多……多谢。”明知道,那个家伙是不会领情的,可是李秀才还是冲对方点了点头,轻声道谢道。果不其然,那莽熊横著飞来一个白眼。
将儒袍套在身上,中途因为右臂向后套袖子时会牵扯到背部受到鞭伤的肌肉,李德元微微顿了眉头。然而,没等他开口,张赛虎倒是很自觉地搭了—把手。没有多余的言语,当李秀才穿戴整齐,回头望去,却见他又瞥开了眼去,盯著树梢游移不定。李德元浅浅地笑了起来,向他作了一揖。
“那个……张兄……”想了想,总不能称呼对方为莽熊吧。再说,经过这一番波折,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如此思忖的李秀才,决定称呼对方为兄长,“张兄,那个,我们下面该怎么走会比较好?”
他好心地询问他的竟见,可那一声“张兄”却让张赛虎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横了眼瞪他,吼道:“兄你个毛!老子什么时候有你这种倒楣蛋子似的蠢书生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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