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作者:党凤田
Tags:强强 都市情缘
于是乎,在中国大地上出现了一个“新阶级” ,即农村建筑队“阶级” 。这个“阶级”担负着省城十分之四五的建筑任务。
在华荣制药厂施工的农民建筑队,是原省建二公司退休工程师陈建营组织的。为了结算方便,它在北新区尚屯公社工程队挂名,借用该队帐号。该队七十多人。他们施工,全靠土办法,土设备。承担不了高大建筑。他们的优势是干活卖力气,进度快,效率高。经常给基建科长刘关系送烟送酒,还送了彩电,收录机,给他和他的亲朋好友搞免费建筑。所以刘科长待建筑队特别优厚。
卜队长和云英在药厂门口下了车。
药厂,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银灰色的、嵌着明晃晃大玻璃窗的五层办公大楼,高大宏伟的厂房,架在空中弯弯曲曲的管道,窜天的大烟囱,洁静的院落,隆隆的机械声,云英感到新奇神秘,卜三也瞪圆了“父子眼” ,看这顾不得看那儿。
工头陈建营六十多岁,中等身材,额头很高,一对细长眼睛,脸色微黄,嘴巴有点大,精壮有神。
陈建营既是队长,又是施工员,技术员,调度员,质量检查员。财、物、人、诸大权集于一身。典型的家长制,人们都称他陈工头。
陈工头的大本营,设在最早建起的一个大仓库里。这里即是储藏室、会议室、调度室、工人的休息室。旁边两间房是陈工头的办公室。从厂里借来两张桌子,四把椅子,就是全部办公设备。
卜队长携云英来到“办公室”拜见工头。陈工头端坐在椅子上吸烟。
“陈师傅,我们来啦。”
卜三努力作出谦卑的笑,站在陈工头面前。云英跟在一旁,羞怯地低着头。
陈工头比审视建筑图纸还仔细地打量云英。看她的脸,看她的身架,看她的前胸,看她的后背。他审看卜三就用另一种眼神,像刚买一条驴,看它蹄腿,看它的骨架,看它荷载多重,拉力多大。
“你会垒墙吗?”老工头考新兵。
“不会。”云英低头微笑。
“会抹墙吗?”
“不会。”
“会电工吗?”
“不会。”
“在修建队干过吗?”
“没有。”
“卜三,你呢?”
“我也没有。”
“啥技术也不会,可要当小工了。”
“干什么都行,我一定好好干。”
云英极力讨好这位能决定他命运的老头。
“好,你们到供料组去吧。每天上午八点上班,十二点下班,中午休息一小时。每天工资一块七,有事要请假。”
陈氏建筑队,分五个组:垒墙组,抹墙组,予制件组,供料组,后勤组。
供料组组长陈立君,是陈工头的近门侄子,一个二十四岁的朝气蓬勃的小伙子。
八点,从农村打进来的“新阶级” 像机敏的蜜蜂,纷纷“飞”来。陈工头把各组组长叫到面前,招开简短的班前会议,分配任务,提出要求,强调进度,保证施工质量。
然后,他通知陈立君,给他组增加俩工人。
陈立君,中等个,黑脸膛,不大的眼睛总是笑眯眯,好像心中总有高兴事。
他以权威、男子汉和领导者三合一的眼波扫视两个新成员。姑娘是农村来的,各部件组装得挺合适,身材窈窕,眉眼好看,脸蛋俊俏,一看很叫人提精神;男的模样可真够呛。
他用威严加亲切的口吻,致欢迎辞:
“欢迎你俩到我组来,今后咱们在一组干活。有什么困难请找我。”
他拿起屋角的铁锨:“你们一人拿一个,咱们干活去。”
卜三、云英被派去和沙灰。人们纷纷打量这一男一女。云英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盯”手足无措。卜队长也失去了“队长”的尊严,一下变成服服帖帖的小临时工。
这些年龄悬殊,衣着各异,不讲篇幅,从头到脚洋溢着野性的临时工,乱嘈嘈地抄起各自的工具,打打闹闹奔向自己的施工处。
陈组长来灰沙组领班干活。
蒲扇大的锨头,被陈组长鼓着疙瘩肉的胳膊,舞得像只大蝴蝶,上下翻飞,左右闪扬。
两个“新兵”见组长如此卖力,自然不敢怠慢,照着他的样子干起来。
眨眼间,便是坟头大一堆。陈组长用铁锨将沙灰堆顶部挖成坑,拿长长的胶管往里放水。小坑内冒着泡沫的浆水打着漩上涨。陈组长命令部下快搅和。
男子一锨锨敛动,并不觉着太吃力。可是云英觉着这把铁锨很不受使唤,胳膊越来越酸疼。
但她没有忘记卜队长嘱咐她的话:一开头要干好,给工头个好印象。
她闭住气,哈下腰,努力加快速度。
胶管吐出的水那么猛,三人极力翻动敛堵,可那浆水还是汩汩往外流,这就迫使他们更快的翻动。远处一看,人们认为他们在捕打一只老鼠。
云英的两只胳膊像背了筋,又憋胀又皱巴。锨把也攥不住了,两鬓的汗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滚。干这么一会儿,就累成这个样子,若干到晌午,可就累坏了。
她想停下,缓缓劲儿,这时四个人提着八只桶来要沙灰。别人都干得正带劲,自己怎样能停手呢?
这时,她才发现。每月几十元工资并不好挣。
陈组长发现了她脸上的汗水,不知是嫌她误事,还是出于爱护之心,他把胶管交给云英,接过锨。
云英捏着拼命吐水的胶管,尽量殷勤地往干处呲。紧张,感激,又不好意思。
陈组长对云英的照顾,并没有博得卜三的好感,反倒使他产生了“酸”意,他的脸又拉长了。
水已灌足。陈组长麻利地关了水龙头。疯狂吐水的胶管立即“闭了嘴”
猛然调和一阵,一滩软糊糊白唧唧的灰浆,炮制成功。
四只桶还没走,拉灰浆车又来到。不大会儿,那“一滩”就被消灭。
照样兑沙灰、浇水、翻动、流汗……
两个钟头过去。垒墙把式身旁沙灰桶满荡荡的时候,组长宣布休息几分钟。
云英坐在砖摞上,再也不想动了。卜队长替她把玉米面窝窝放到蒸笼上去。
那些铁打的建筑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气,有说不完的调皮话。你捅我,我挠他,这个用泥蛋投那个,那个用水泼这个,还有两个家伙摔起跤来。
这个建筑队女工很少。伙房两个。钢筋工两个。运灰拉沙的两个。从穿衣打扮说话口音,就知这些女工都来自农村。
陈组长转了一圈,吹着口哨,两手插兜,一摇一晃回来。他两手攥锨把,下巴搁在把端,哈着腰和云英聊起来:
“云英,你老家是什么地方?”
“咸县” 。云英一手在地上无目地的乱划着,另一手托腮,笑嘻嘻的说:“穷地方”
“你什么亲戚在省城。”
“姐姐。”云英熠熠闪光的眼晴看着陈组长。
“你多大了?”
“二十” 她脸上泛红。
“怎么不上学?”
“上学有啥用。考不上大学还是种大地。”
“看你有决心干好。”
“看你说的,别人能干好,我怎么不能干好?”
“因为你是女的。”
“哈,你还是轻视妇女。妇女半边天。男的能干的,女的只要有决心肯吃苦,一样能干好。”
云英心里高兴,说话格外大胆。
十分钟过去了,人们又进入各自的战斗岗位。
陈组长干活往往是放一枪,换个地方。今天一晌不肯离开灰沙滩儿。他愿意和这位新来的异性在一起。云英干活的实在劲,云英的朴实温良给了他强烈的好感。她闪光的眼波,她甜蜜的笑容,使他非常兴奋。
卜三感到十分别扭。他曾是几百社员的头儿。今天却在一个小工头指挥下干活,心里感到不好忍受。陈组长又老找云英说话,边说边瞟。那眼神真叫人受不了。他来上班,实际上是为“保护”云英而来。没想到这里有个年轻活泼的陈组长,比他照顾得更殷勤。他有话不能说,有气不能出,有火不能发。他是自愿投奔人家来的。处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用“一大一小”去瞪他。
云英感到少有的快慰。三个男子都喜欢她,照顾她,对她和蔼可亲,尽量让她干轻活。这个集体比老家还好。
在家姐妹多,经常吵嘴,甚至打架。姐姐有活便支她;父母有点好吃的给妹妹。谁给过她好脸,谁给过她好气儿?村里人谁看得起她?给人家说话都觉着矮半截。这里真好,活儿再累,心里也痛快。
她的两手打了“泡” 双臂犹如背筋,但她仍然精神百倍,抢铁锨和灰,不愿让人照顾。
整整一晌,幸福的笑容挂在脸上。
中午开饭了。
云英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中,去取自己寒碜人的玉米面窝窝头,她实在怕人笑话。她让卜三代她去拿。她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等着。
卜三拿着她那灰不溜湫的玉米面窝窝,端一缸开水送给云英。
两个窝窝头,一缸开水,一段老咸菜,就是她的午餐。
云英坐在一摞砖后面,两手抱膝休息,两掌火辣辣的疼。伸开手掌一看,掌上各有两个“大泡”黄豆那么大,鼓崩崩的。她吸口凉气。忽然又觉得双臂又酸又憋又胀又疼,抬都抬不起来。
一个钟头一闪过去了。艰苦卓绝的战斗又开始了。
建筑队的劳作方式是原始的,几乎全是手工劳动。笨重、劳累、脏、效率低,劳动时间长,没有节假日,不过星期天。但这个“新阶级“的每个成员,几乎都有”拼命”精神,有一种朴实的自豪感。能当一名省城建筑工,能参加省城建筑大业,深感荣幸。
他们衣锦还乡了。乡亲问:“你在什么地方上班?”
“在省城” 两手插兜,口叼香烟,大有鹤立鸡群之状。
“什么单位?”
“华荣制药厂,咱们国家最大的药厂。”
对方听了一定会惊得“啊”一声,肃然起敬,羡慕万分。
每次回家,必然有小青年包围他(她)们,要求他(她)们想办法带他们去省城上班。
云英觉得是梦,她的梦变为现实。她真正成为省城一位临时工了。
第15章 群雄追逐--
云英简直成了“公主”。卜队长每天驮着她上下班。工地劳动,人们爱护她,关心她,体贴她,心疼她,日子过得快乐而甜美。活儿不觉累了,她的脸胖了,精神更好了,笑得更甜了,眸子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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