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作者:党凤田
Tags:强强 都市情缘
云英说完,用爱抚亲昵的眼光挑逗他。两手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摇动,撒娇。她想用新婚妻子的温柔唤起丈夫的情爱,她想用新娘子的娇情,逗起新婚丈夫洞房中的激情。然而“木头”一般的山伯并不为其柔情所动。他想起了叔叔说的她在汽车上的行为和照相的事,昨天她和卜三亲嘴历历在目。他气哼哼地说:“巧言花语,骗小孩子?你的丑事多啦!”
“什么?”她撒开了抓他肩膀的手。露出吃惊的样子。
“你的‘丑事’多着哩。你必须都写出来,若不我就不要你!”
云英离开山伯。坐到床上去。她悲悲切切地哭起来,边哭边诉:
“你真让人伤心。我从省城回来嫁你。相中你忠厚老实,是个通情达理知疼知爱的好人。没想到头一晚上你就故意刺伤我的心。昨天的事是我迁就他,给你说清楚这事应该完了。可你又说我‘丑事’还多哩,有啥凭据?谣言害死人。你想想,我若不爱你,为什么不在省城嫁给别人,却回来嫁你?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样待我,让我怎样作人?怎样活下去?我今也盼,明也盼,好不容易盼来这一天,你看看,我盼来的是如此羞辱!呜,呜,我白天想你,夜晚念你,魂都扑在你身上,要不是我脸皮薄,我早来找你。可是一想我们没有结婚,我不能像巧灵那样下贱风流。今天咱结了婚,是大喜日子,可是你,你是这样对待我,污辱我,呜,呜,我命好苦哇!呜------呜------”
云英哭得伤心,说得委屈,一脸泪水,一片“赤情” 。她独自坐在床沿上,抽抽答答,颇是可怜。
山伯眉间疙瘩慢慢松开了,一颗僵硬的心开始软化。他何尝不爱妻子?她文雅端庄、稳重大方,通达事理,又钟情于他。她放弃省城青年不嫁,执意嫁他,使他颇受感动。当初的定情谈话,几次来家的表现,都给了他极好的印象。她是百里挑一、人人羡慕的好姑娘。她那甜甜的笑容,她那熠熠闪光的双眸,她那动听的声音,她那飒爽的举止,都使他深深迷醉。他是多么焦急地等待这一天,他是多么渴望这一夜,他是多么热切向往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他是多么希望马上和她抱在一起,亲亲热热地交谈,甜甜蜜蜜地亲吻。他看看妻子华衣革履的高贵衣着,悲悲戚戚的幽怨面孔,簌簌流淌的晶莹泪珠,油然生出隐恻之心。心头一阵发热,周身的血汩汩流动,猛然有一种男子的冲动驱使他扑上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呼一下站了起来,但脚还没有迈动,他又坐下。这时有个幻影,突然又出现在面前:那个丑恶的“刀条脸” ,正一臂搂着她的脖子,用他那一圈小黑胡子嘴咂她的嘴唇,她却一动不动,甜甜地笑着,歪着脑袋任他咂!腾!他眼中似乎冒出火。啪,他的巴掌用力向桌面拍去。桌上的纸笔和茶碗,一跳老高。他大声吼道:
“简直是男盗女娼!无耻流氓!”
云英猛一抖,吓呆了。她没想到这个温厚的山伯会如此暴怒。她既惊慌又懊恼。她暗暗埋怨自己。不该让卜三跟自己回家来,惹这个好人生这样大的怨气。自己太不是人了,自己太鬼迷心窍了。她停上哭泣,慢慢走向桌前,好言抚慰山伯:
“唉,都怨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我写。”
云英铺上纸,拿起笔,趴在桌上写起来。
杨山伯没吭声。他两手捧腮,呆呆望着那正在流泪的红蜡烛。
云英想想写写,写写又想想。吃顿饭的工夫,两页稿纸写满了。她恭恭敬敬交给山伯,脸上还带着悲凄的泪痕。
山伯的两眼好似被巨大的磁铁吸着。这两张纸好像变成了卜三和云英的**的影幕。他想从这两页纸里看见种种丑事儿。云英恭顺地坐在凳子上,不错眼珠地瞅着他的表情变化,希望他“回心转意”。可是山伯看完她的“检查”,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盛怒地把纸摔在桌上,大声骂道:
“狡猾,玩人,撒谎!你光跟他亲了一次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在你家住了这么多天,到底来干什么?你们从省城来时在汽车上怎样?初五你俩去县城干什么?你别瞒我。我啥都知道。你在省城二年,都跟谁“过”了?都过了几次?你跟这个丑八怪共“过”了多少次。统统写出来!不写过不了关,别想滑过去!”
云英一炸一惊,马上又恢复平静。她也把桌子一拍:
“你别欺人太甚。我好言好语劝你是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你却不识好歹,一股劲糟踏我,污辱我。当初怨我瞎了眼,找了这样一个不懂事的男人。你叫我写,我就写,写了还不行?你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求好,没有好,随你的便。说离就离,说散就散。我不怕,更不后悔。”
她说罢,便上了床。拉过一个被子,拿过一个枕头,连头带脚盖住,合衣而卧。
杨山伯连看也没看她。他仍呆呆坐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粗气。他坐了一阵感到不对头。这是他的家,他的床,他的被子。她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为什么自己却傻愣愣地坐着?难道不知道躺着比坐着舒服?于是他也躺在床上,蒙住了头。
洞房内阒无人声。一切器物在跳动的烛光照耀下闪着凄惨的光。画中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也好似黯然伤情。
桌上正在燃烧的红蜡烛,越来越短。一串蜡泪慢慢滚下。滚热的泪,含血的泪,辛酸的泪,为谁而流?为忠厚耿直的山伯?还是为“枉自多情”的云英?为山伯的婚姻不幸?还是为云英人生的坎坷?
蜡烛终于燃尽,昏黄的烛光摇晃了几下,熄灭了。
洞房内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第73章 “魔鬼”挟恨害“仙女”
十二点钟声敲过。华荣药厂的工人潮水般往外涌。
物以类聚。人同病相怜。刘关希和尚金方总爱在一块谈论。两人嘀嘀咕咕走在最后。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看,这四个工作队都是冲她姓文的来的。政治问题、经济问题、作风问题、生产管理问题,效益工资问题、奖金问题,大家都有意见。打击老干部,上头也不同意。现在有工作队作主,谁不给她塞几条。哈哈,还不够她喝一壶的!”
“人家是按承包合同办事,有啥违背法纪的地方?”
“欲治其罪,何患无辞?任何人在一分钟内都可找到她十条被杀的理由。中国的宪法和党章还能修改,何况一个工厂的承包合同?昨天是对的,今天就是错的。谁有权谁有理,自古如此。”
“凭良心说,她的作法有的是对的。对国家对职工都有利而无害,可是有违现在当权者的利益。这就是改革难以顺利进展的最根本的一条。世上的人谁也不愿自己刮自己的肉。你硬逼他,他便给你闹翻。可是有些傻瓜,认为念上两条子‘经’,讲上一通‘理’,或下发一个‘文’,他的下级便顺顺溜溜地‘简’自己的政,‘放’自己的权,‘让’自己的位,高高兴兴地‘改革’了。如果这些人不是傻瓜,便是自欺欺人。”
“要想让孙圆和拥护厂长目标责任制,那就得让公鸡下蛋,草鸡打鸣。可是有人硬说,‘绝大多数’干部欢迎改革,这是官僚主义者撒呓症,说梦话。”
“中央已经发现了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作法,不是正在批判吗?”
“别忘了,人间杀头的买卖有人干,赔钱的生意没人作。”
“现在人都骂‘有奶就是娘,有权就是爹’。可是他一边骂着一边去托后门,现在哪个“官”不是靠关系“上”的,哪个彩电不是开后门买的。”
“所以她文翔英要倒霉,她的出台既不是合适的时间,也不是恰当的地点。她找个将要倒闭的小厂去‘闹改革’,闹好了,可以一鸣惊人。她偏不自量力,硬在这万人大厂逞能。碰上压下,硬和一帮老家伙抗膀子,那还不是自找倒霉。”
“听说四个工作队观点不一样,有‘反’有‘保’。”
“有一半反对她。她也干不成。”
“可是工人群众都拥护她,有群众基础呀!”
“群众?群众还不是当官玩弄的木偶?啥事还不是上头说了算。现在最聪明的人,宁可维护一个官,不去为大家办好事。上头的‘官’一句话,一个纸条,能使你升官,保官,荣华富贵,群众能给你啥?”
两人边谈边走,慢慢来在大门口。大门口一旁挤着那么多人,伸长脖子看什么,后面的拼命往前挤,里面的又用力往外挤,纷纷议论:
“咳,又是一张布告,抓了一个流氓集团。第一个叫王豹,真他妈的胆大,把一个女大学生骗到野外**,还把一个十五岁的小妮儿,掐昏扛到房上**半夜,还结伙偷盗,诈骗财物,拦劫行人。他的同伙叫高才、朱民、还有两个女的。一个外号叫“十里香” ,一个外号叫“雪花膏” ,几个人在一起鬼混、偷摸、掏兜、诈骗……事多啦。”
“喂,判几年?够上枪崩了不?”
“太宽大了,姓王的和姓高的判十八年,姓朱的判十五年,那两个女的才判两年。留着这些坏蛋干什么,都‘嘎沟’了他们算了,就当避了几个孕”
“都是咱厂建筑队的临时工,从乡下来的,没人教没人管的。”
“他们的爹妈省事啦,有地方管吃管穿管教育了。”
卸任的刘、尚二位科长,刚刚忘掉此事,现在又被布告倒腾出来,真他妈的倒霉丧气。两人不敢在此停留,匆匆骑车回家。
刘关希一进家就发脾气,对着老婆粗声大气地喊道:“看你那弟弟多有能耐,偷、抢、砸、搞流氓,今天布告出来了。判他十五年。这下好了,有吃饭的地方了。”
忠厚而贤惠的老婆埋怨他:“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姐夫?孩子出了事不管。光说风凉话!平时你为什么不管管他。整天穷忙你那“官”,现在让人家扒下来,还有脸说个葫芦道个瓢,谁有你脸皮厚!”
“你,你,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光提别人的‘漏壶’你还会干啥!”
刘关希气得大脸盘发青,一咕噜躺在炕上,呼呼长喘气。
尚金方却乖得很。回到家对老婆只字不提布告的事。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茶不思,饭不想,心中暗暗难过。今年冲了什么鬼,光走坏运气。可是说真心话,撸他的科长,他着急而不伤心。他知道他八年来都干了些什么。若抓走他老婆,他会欢欣鼓舞,离姐娶妹,进入幸福天堂。可是天不如他愿,既免了他的科长,又抓走了他的情人。猴一般的“小个子”生气着急加难过。
自高才被抓走后,高才妈天天哭,这是哪一辈子造的孽呀;老高杰天天骂老伴,对儿子瞎亲不管教。岁月在老两口的哭哭啼啼、骂骂咧咧中流逝过去。今天高杰得知儿子判了个“18年” ,好像当头挨了一铁锤。他急忙走回家来,一头栽到在床上,再也无力爬起来。老伴惊慌失措,连声问他怎么啦,他只是两眼紧闭,什么也不说……
那王大力,听说他心爱的儿子竟被判了“18年” ,这等于要他家断子绝孙。不知是他憎恨公安局,还是怨恨儿子,他瞪着大眼,咬着牙根,手提明晃晃的刀子,一口气刺死四口大猪。
在陈氏建筑队的松散组织里,当初二歪依仗他姐夫赵至的门子,自视为首领,大家也公认他为头头。他第一个有希望成为S市的公民。他有着很高的优越感,也有很大的号召力。哥儿们、姐儿们都唯他是听,唯他是从。他对自己的前途有着美丽的憧憬,对人生有着极大的兴趣。姐儿们把一切都主动地献给他,以取得他的欢心为快。他是三个女性争夺的“最佳目标” 。三个年轻的女性都热切地期望成为他正式市民的妻子,以永远摆脱使人饿怕了的农村。他曾答应给云英办户口。云英曾赤心与他相依为命。在建筑队,他不干活也可以拿全部工资。在组织内聚餐、跳舞、看闭路电视、看电影、逛公园,他大多以“首长”姿态参加。他感到快活、自在、振奋。后来云英凭着刺腿苦功、办事“才能”和“勇气”颖脱而出,再加上她二姐就任药厂厂长,她的地位一下被推到顶峰。他佩服她,由爱到敬,由敬到宠。她成了众男子追逐的“公主” ,她最有希望第一个成为S市正式市民。她第一个有希望成为华荣药厂的正式工人。他们的乐园正在欢腾,他们正在追求各自的美梦,他们的人生电影正在放映。但那一个暴风骤雨之夜的万钧雷霆,摧毁了他们的乐园,打破了他们的美梦,掀翻了他们的安乐窝。一个夜晚,使他们绚丽的美梦变成囹圄之苦。二歪有幸,预先听到了信息,早早潜逃。但他们的“组织”彻底瓦解了,覆灭了。他恨得咬破了舌头,摔了十个碗,连骂了一百个“**妈” 誓死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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