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作者:党凤田
Tags:强强 都市情缘
新娘啊,泪水满面的新娘,透过冰凉的泪水,穿过迷茫的原野,看见了!她看见了山伯,看见了正在奔来的山伯,看见了正向她招手的山伯。她周身奔涌着欢愉,她忘情的迎他奔去,她去拥抱他,吻他,跟他高高兴兴回家去。旧事永不再提,“误解”一笔勾销,一切从零开始。她又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要他来了,说明他爱她,他需要她。她还是他喜爱的妻子,他还是她称心如意的丈夫。我发誓忠于你,永远忠于你。卜三、二歪、高才、朱民我都不要,永不再搭理他们。她飞跑着,上气不接下气,她不肯放慢脚步,她多么想一步跑到他面前,哭诉她饱受折磨的心,殷殷思念之苦!
她离杨家寨越来越近了,村庄的轮廓已看清楚。唉,村边杳无一人。她飞跑的脚沉重起来。她抬头望,苦苦的望,他在哪里?哪里有他?她站在雪地,看不到他的影子。他,根本没出来追她。空的,一切物象都是假的。英俊的影子没有了,脑中的“天堂”倾塌了,美好的希望破灭了。她傻愣楞地站在那里,重感幻灭的痛苦,痛苦的幻灭,难耐的空虚,空虚的难耐,难忍的寒冷,寒冷的难忍。
慢慢地,扭回头,回转身,一步步向前挨。
浩瀚的原野,一眼看不到边。脚下的路,被皑皑雪花掩藏。眼前的空间大地,似乎变成白茫茫的苦海,又似乎变成冥冥地狱。
两只穿着棕色高跟皮鞋的脚,在洁白的雪花覆盖的小路上,踆踆行进,仍然是三步一驻足,五步一回头。眼眶的泪水溢出来,又满了,满了,又溢出来。被风雪打疼的脸,红一阵变白,白一阵变紫;她的心怨一阵,恨一阵,痛一阵,悔一阵……
铅色的天,骤然黑下脸来。寒风的呜咽变成呼啸。飘旋的雪花愤怒起来,疯狂地撞击着人间万物。仿佛天在摇、地在晃、苍茫大地在颤抖。
悲怆欲绝的云英,伤透人心的新娘,孑然一身,在暴怒的风雪中彷徨。渐渐地她的身影模糊了,隐约间可看到她那乱发的飘动,大衣的翻卷。
在她身后,留下两行脚印,两行浅浅的雪坑。那漫天的雪花,争先恐后的挤进去,刹时间,脚印消失了,仍是一片惨白。好像人间根本就不曾有过这两串脚印……
第75章 女干夫巧扮干儿子
从省城冒雪赶来的卜三,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急急穿过十八户短短的街道,贼一般的跨进杆儿叔的大门。他擦一把挂在鼻子下面的清鼻涕,咯吱咯吱踏着院中的积雪,走到北屋门口,摘下栽绒帽子,抖抖上面的雪花,又抖抖大提包上的雪花,跺跺两脚,扑拉扑拉肩膀,甜甜地喊一声“婶子,”便揿开破旧的棉门帘走进屋去。
坐在炕头上戴着老花镜,正在低头做针线的俏婶,从镜片的上沿往外一看,哟的一声,从炕上脱溜下来。她的白脸笑得红润润的:“哟,我那老皇天爷,怎么这个天气你来啦?路上能走吗?横是冻坏了,快上炕头来暖暖。”俏婶趿拉着鞋,接过卜三的提包,赶忙用笤帚扫卜三身上的雪,又慌忙给他倒水,催他赶紧上炕,比对云英还亲。
卜三笑嘻嘻的,一副亲切稳重的样子,操着省城的口音说:
“婶子,我不冷。今天这雪下得真大。若不是想你老人家我就不来了。今天做买卖路过县城,我便赶回家来。”
“哎哟,真是好孩子,你时时想着我老婆子。世上哪里再找你这样的好心人?你在省城帮她姐妹俩,又给我家买这买那。我们全家啥时也忘不了你的恩德。”
俏婶的眼圈红了。
“婶子,你这个人太好了,善良、厚道、讲仁义,你们云英盼弟都是好妹妹,可是太贫寒了,在省城孤零零的,缺粮少煤,连点青菜也吃不上。谁管,谁周济?我这个人,别看横样不咋样,可我有个好心眼儿。一看见穷人就心疼,一见人有困难不帮忙心里就不得劲。我天生就是这个脾气。”
“你出好心,必有好报。世界上的事,还不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我能有你这样的儿子多好!”
“喂,婶子,你要个儿子不行吗?”
“我才不要哩,你没看见,十八户哪个小子不是上月娶媳妇,下月和老子分家,哪家不生气吵架?”
“……婶子,你猜我这次给你们带来啥东西?”
俏婶客气道:“看你这孩子,怎么又花钱买东西!上次来留下一百多,这,这,你叫婶子怎么谢呀?啧,啧。”
“孝敬你老人家是应该的,不知这些东西你们相中相不中?”
卜三打开提包,一边拿一边说:“这一丈五灰的卡是叔叔的;这一丈五藏兰的卡是婶子你的;这丈三天蓝针织和丈四花的良是给云英和五妹的” 。卜三将布料展览在炕上。
俏婶感到眼花燎乱,心中阵阵发热。这些东西又要花一百多呀!平时就沾人家光不少了,现在平白无故怎能收人家这多东西?
“你把这些布还装起来,婶子怎能老财迷,要你这么多布料,回去时你一定带走。”
她见卜三不动手,她便上前收拾。但是,卜三把她拦住了,他诡秘地说:
“婶子,你先别收拾这布料。你听我说,我这次来办大事,要不拿东西,怕你不答应”
“看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只要你有用着婶子的地方,天大的事,我也替你办,说吧。”
卜三神秘地笑了:“叔叔没在家?五妹在哪里去了?云英明天来吧?”
“看不起婶子不是?不敢给我说?”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把他们都叫来。”
“真是,你这孩子有意思,你快说吧。说了我赶紧去办。”
“你不叫云英他们,我不说!”
“好,好,我去,我去。”
俏婶连大衣都没顾得披,两手抄进袄袖里。咯吱咯吱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摇一晃地走出去。
屋内只剩下卜三,他脖子一缩,哧的一声笑了。
一刹时,俏婶把在牛棚喂牲口的杆儿叔和在前院作针线的五妮找来。父女两看到炕上的东西,又看到从省城来的贵客,比看到卜宁和山伯还亲热,三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卜三。杆叔眯着眼儿,张着大嘴,呵呵傻笑。五妮红着温厚的秀脸,崇敬备至的啃着手指头看他,俏婶亲热地问:
“你不是说有大事托我们办吗?人都来了,说吧。”
卜三故意难为情,他挠挠头,呲呲牙,似乎实难开口。
“怕你不答应。”
“你求我的事。还会不答应?”
“……我,我,我想认你作干娘,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三个人都怔住了。
杆儿叔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腼腆,手指头挠着后脑勺:“这,这……”
俏婶可高兴坏了:“哎哟,你是省城的贵人,我是乡下土老婆子,我怕担当不起哟。你愿意,就是我们一家的福,我还能不愿意?”
“愿意就好,我这趟来就是为办这事。明天云英来了,我给你们二老磕头。举行个仪式。”
“磕头不磕头我不争。我要的是你一颗好心。”
“今天是婶子,赶明儿就是“娘”,这些布料不说不要了吧?”
卜三把他带来的布料,一样样地介绍给杆儿叔和五妮。
俏婶在家是绝对权威。大小事全由她作主。
“孩子,你的孝心,我不能不领。可我不能收你这样多东西。我和你叔的衣料我留下,云英五妮的衣料你拿回去。临走时我给你买套像样的衣服。”
“咹?怎能往回拿?两个妹妹喊哥哥。我不能空着手“唉”呀,多少得有见面礼呀,下这么大的雪,赶明儿云英怎样来呀?”
杆叔用他那乌黑的手指,摸索着干儿子送给他的灰的卡,感到真比“龙袍玉带”还贵重。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卡”布。听说这布又结实又舒展。他结婚前穿的衣服是用古棉织成的布,用胶泥水染的色。连一件洋布衣服都没穿过。如今却要穿“的卡”了,他慌惑地说:
“咱摸牛屁股的人,穿这样好的衣服,怎样走路呀!”
五妮看到大闺女小媳妇,都有“的良” 、“的卡” 、“针织”衣服,听说还有什么“尼” 。她馋得心慌,自夏天云英给了她一套的良衣服,她严严实实包在包袱里,总舍不得穿。现在“卜哥哥”送来了“的卡”和“针织” ,她高兴的只想连喊三个“哥哥” ,这是她生来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拿起“的良”放在腿上,左看右看;把“针织”又按在前胸,在镜子里照了又照。
俏婶是当家人,既没时间回忆过去的褴褛衣着,又没时间欣赏新衣料,今天卜三来认亲,明日云英回娘家,要改善生活,吃顿饺子。
杆儿叔要去乡里买肉。他撩开门帘看看天,鹅毛大雪飘得正紧,院里,积雪是有半尺厚。啊!过道口是谁?他探出脑袋,眯着眼细看,不觉惊愕地喊出声:“云英!怎么今天你来了?怎么不进屋来?”
屋里的人好似听到地震,呼一下跑出来。
云英靠在过道口墙上。头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雪,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大雪人。两眼痴呆,看见人也不吭声。俏婶一家又惊又奇又慌又怕。卜三一看到此情此景,内心明白了一半,他的脸刷地黄了。坏了!东窗事发,丑事败露,这可如何是好!他料到结婚前他和云英的疯狂鬼混,山伯家必有所知,一定不会放过她。她一定受了委屈。幸亏我来认干娘,遮人耳目,堵人口舌,出入此家名正言顺。再和云英“接触”便是“兄妹”,光明正大。他装作吃惊的样子,爱怜地问:
“你这是怎么啦?快进屋去,快进去。”
卜三哄小孩般拉着云英的手,接过她的提包一同进屋去。卜三帮她脱下大衣,替她脱下皮鞋,把她扶到炕头上。她坐着被卷儿,两眼对着窗户黯然泪下。
俏婶看出云英在婆家受了气。怪!结婚没三天,她会有什么不是,还是她男人不是玩艺儿?她坐在炕沿上,耐心地问:
“按规矩,初六结婚,应该初十回门。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下着这么大雪你回来,他们也没送你?是你惹人造孽,还是他家刁难找事?你卜三哥来了,咱没作没理的事,可不能受他们的窝囊气,说吧!”
杆儿在破凳子上坐着,卜三、五妮在屋地上站着,人人的心收得紧紧的。
云英咬了咬嘴唇,哇!趴在窗台上哭起来。
闺女娘,心相连,俏婶激动了。云英的恸哭,使俏婶钻心的难过。她大声问道:“怨你,还是怨他们?”
云英实在不好开口。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自己丑事的。她若说人家不好,就得再一次坏良心,而且她还希望和好;如果把气挑大,只能使关系更僵,造成她和山伯的离婚。年纪轻轻的她,就顶上了“二锅头”的帽子。那将是一辈子的羞辱。自己被休回娘家,必须编个说法,拿出个可信的理由。前思后想一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偷盗砸抢都干了,和那么多人都“睡”了,还讲什么良心!一不作,二不休:说他一家是畜类,不懂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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