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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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被书桌后一双棕色眸子逮个正着,她在那道闪耀着金色斑斓的浅笑目光里,灰头土脸地跑开了。
以后,她尽量绕着议事厅走,避免在被当成偷窥狂。
现在,她生活在这座王宫中,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然而,在这里多待一天,她离自己原来的生活就远了一步。
这种远离,让夏月白感到了很强烈的恐慌。不是因为无法回家,而是因为想念……只是想念了,已经不会如当初那样锥心刺骨的痛。
图萨西塔已经将手机还给了她,手机里存着很多家人朋友的照片,可是在没有电力的时代,这部轻薄的智能手机还不如一块石头有价值。
坐在池边,小腿以下浸在清凉的水中,丝丝的凉意浸透皮肤,舒缓了夏天的炽热。
沙漠边缘的国家,意想不到的高温,却止步于这座王宫高耸连绵的围墙,翻墙而过的热风,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情万种的女人,摇摆着它轻盈妩媚的身姿,捎来了尼罗河上空的清澈凉爽。
“小姐。”
“嗯?”五指探入水里,来回划动,看着平静的水面在手里乱成一片。
“找你一圈了,王要见你。”
“见我?”缩回手,看着身旁的佩妮,讶然。
伸手扶起她,佩妮掏出方巾弯腰擦去夏月白小腿上的水,扶她穿好鞋子。“对,在议事厅的南苑。快走吧,别让王等久了。”
点头,被佩妮拉着,一同离开幽静的庭院。
★★★ ★★★ ★★★
南苑与议事厅是两座相连的宫殿,相比议事厅一丝|不苟的严谨气氛,南苑显得更加随意舒适一些,平时图萨西塔都在南苑待着,只有发生重大事件,她才会在议事厅召集大臣。
拐过一方水池,沿着走廊向前,就看见南苑那道飞云般浮雕着伊西斯女神的精美大门,佩妮停下脚步,催促夏月白赶快进去。
跨入门槛,抬眸就看见了马里埃、巴哈里和霍克提莫斯也在,另外还有几个眼生的大臣和将军装扮的人静立一旁。
“图萨西塔。”走上前,没有顾忌,她用中文念出她的名字,当着众人的面。
扬了扬眉,图萨西塔还在适应这个异域风情的发音。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众人的眼前,双手环胸,抵着桌边一靠,不紧不慢地宣布:“从今天开始,马里埃除了担任第三军团统帅一职,还要负责夏月白的安全。”
有惊,有惑,有怔,有诧……屋内二十余张脸,轮流晃过这些表情,
“我……”这个字在夏月白的嘴里转了半天,终究没了下文。
马里埃跨前半步,梗起的脖子泛起青筋。“王,这----”
“不愿意?”
“不,臣不敢。”
“图萨西塔,我……不用人保护。”很小声地,不想让旁人听见她的拒绝。可惜这完全是徒劳的举动,此时的议事厅实在□□静了。
“王!夏小姐,她、她好像直呼了您的名字。”巴哈里躬身,表情严峻的开口。
夏月白走进议事厅,喊了一声什么,他并没有听懂,但是总觉得发音有点熟悉。刚才细听了一下,除了一句埃及语,她还说了一个古怪的词。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巴哈里好像辨出了“图萨西塔”几个音,这个小姑娘也太胆了,竟然直呼埃及法老的名字,这已经构成对神不敬的死罪。
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我同意的。”
“您同----”惊睁着眼,没说完的话,咽在梗塞的喉头。
包括巴哈里在内,所有人都一幅骇然惊悚的缺氧表情,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夏月白会忍不住笑出来。
真不明白古代人的观念,一个名字而已,至于这样心惊胆颤吗?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下。马里埃,以后月白的安全就是你的职责,明白吗?”
“是……臣明白。”
“都下去吧。”
众人朝着桌前的人影躬身,倒退着安静有序地朝大门退去。转眼,不大却很舒适的屋里,只剩她们两人。
“我住在王宫里,这么多侍卫日夜值守,不需要马里埃保护我。”真是多此一举,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皇宫,这世上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给他一点教训而已。”轻牵嘴角笑了笑,垂下手臂,反手撑在桌沿。
刚才看见马里埃就觉得奇怪,他应该被禁足将军府,才过了三天,人就出来了。“你减轻他的处罚了吗?”
“否则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笑的眉眼,有层殿外阳光都不及的流金浮影。
“谢谢。”笑靥如花,迎上对面那抹笑容,在那双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眼眸注视下,夏月白笑得很放纵。
“客气。”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夏月白如此无所顾忌的笑容,原来她在真正开心的时候,目光像抹了一层糖晶般甜蜜。“你欠我一个人情。”
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是一个,是两个。”
“没错,是两个。”转过身,肩上的发丝在转身时,滑出一道弧线,挡住了她眼底深处一束幽亮的光芒。
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回头,问:“识字吗?”
这算什么问题,她可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石陵市数一数二的大学。不过,说到古埃及文,她只会说,另外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埃及文不太认识。”
指着桌后的椅子,她又拿过一张空白的纸莎草纸,将两张并排放在桌上。“过来,坐下。”
些许意外,些许害怕,些许兴奋……那把乌木描金的椅子,虽然不是真正的王座,可也是埃及女王办公专属的位子。
见她没动,图萨西塔循着夏月白略微呆怔的视线望去,目光停在桌后那把宽大的椅子,无声地轻笑。“把这个抄一遍。”
接过来,扫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抄这个?我不会写----画。”这些文字,分明就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图案,有水纹,有鸟兽,有看不出意义的符号。
“我看你平常经常画画。”歪着头,她笑的玩味,透着一丝调侃。
“不是,那不是画画,那是设计图……反正和这个不同,这个是象形文字。”懊恼,解释不清。两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一个是绘画,一个是文字,差着十万八千里。
“象形文字?”轻挑眉头,平静的目光像片静止的湖水,深渊般一眼望不见底。“我们的文字,在你的世界被称作这个名字,有意思。”
“不光是古埃及文,很多古代文明的文字,只要是这种形态字,都被叫作象形文字。”蓦地,想到了什么,轻咬嘴唇,仿佛害怕碰伤了花瓣上的晨露,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图萨西塔,你……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
“问什么?”
“埃及的未来,你的……未来。”一直以来,她都在等着图萨西塔开口提问,问那些自己知道却很难说出口的事实。
“因为你来自未来的世界,所以我就要问你那些?”
茫然地点头,在图萨西塔似笑非笑的平淡目光中,夏月白突然觉得自己又犯傻了,她干嘛要蠢到提这个问题,真恨不得吞下自己那根不太听话的舌头。
“如果我不想知道呢?”淡然到几乎带着一丝冷漠的态度,室内的空气不动声色地滞缓下来。
突兀不安的心情,不语。
少顷,夏月白走到书桌后轻轻地坐下,视线扫过桌上两张纹理清晰的纸莎草纸,朦胧的黑眸,模糊了纵横有序的植物纹理。片刻后,抬头的瞬间,她笑的恬淡,褪去了伤感的眼底,荡漾着烟火般璀璨的光芒。
“抄完这张,你来教我认埃及文吗?”
轻挑眉梢,图萨西塔伸手抓过一个厚厚的卷轴朝窗旁的软榻走去,并未回答夏月白的话。
叹息,目光重新回到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古埃及文的纸,从笔架上取出一支包裹着金色外壳的芦苇笔,细腻的雕花爬满细长的笔杆,光是一支普通的书写工具,都称得上是一件完美无缺的工艺品。
沾了一点盛在金碟中从植物里提取的黑色液体,夏月白茫然地看着纸上的第一行字……应试从右边起头,还是从左边,懵了。
“从左往右。”冷不丁,随风飘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一下子被人看透心思的难堪,错愕地抬眸,看向窗边榻上的人,黑色的眼底闪过恍惚的惊艳。
一身干净简单的白衣,图萨西塔斜靠窗前的榻上,微风纠缠着她四散飘扬的黑发,她低头专注于卷轴的内容,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能从那片柔软的唇上辨出一线云卷云舒的弧度。窗外的天空很美,由浅至深的青白及湛蓝,搀杂着淡淡的几片云丝,干净得没有其他的色彩。
她亦很美,在这么美丽的天空下,美得干净而纯粹。
耳畔,无声地响起一些声音。
“图萨西塔,第十二王朝的第三位法老,也是埃及的第一位女王。”
“在位前期,扫除异党,平定埃及内乱。于第二年向叙利亚发动了战争,做为埃及历史上第一位御驾亲征的女王……”
“在位的十年,国内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内战……”
“帝王谷中的黄金棺内,只有一副她生前穿过的……”
那些资料,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叙述,寥寥几笔就将她身为王者的一生概括的完完整整。
“关于图萨西塔在位的记载,停止在公无前XXXX年,根据当时的年份可以判断出,她死时不到三十岁。”
不到三十岁……
她在人生最绚烂旺盛的时候,突兀地凋零了,像一朵尼罗河畔迎风摇曳的莲花,以她清高孤傲的姿态走完了一生。
心,忽然钝钝地一痛,没来由地。
迟缓地移开视线,眼角有丝胀痛,或许是盯着窗边看得太久了,被明亮的晴空刺痛了眼睛。
可是……
为什么连呼吸,都在微不可闻地扯痛着,一下一下,很轻,无法忽略。
★★★ ★★★ ★★★
一辆马车停在底比斯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前,深夜的城市很安静,没有灯火,没有人声,除了夜风低声呜咽地飞翔在纵横交错的街道,这座庞大的都城完全陷入了沉睡状态。
车夫放下缰绳,走到车旁拉开车门,下来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风帽拉的很低,完全遮住了那人的脸,他朝车夫说了一句,车夫颔首。
紧裹着黑斗篷,往小巷走去。
快速地拐了几个弯,走在迷宫似的巷子里,他的脚步完全没有停顿。
一扇普通的小门在夜风的大力推搡下,发出吱呀的怪声,黑斗篷靠近门边,极有节奏地轻敲了几下。
片刻,门呼啦一声打开,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朝黑斗篷看去,斗篷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门里的脑袋缩了回去,斗篷一阵风似地飘进门里。
“不是说过,没有急事不要见面吗?”窗边的阴影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屋内的光线很暗,一盏小油灯勉强撑起一小片光亮,借着火光依稀看见窗边的轮廓是个男人。
“当然有急事才来见你,你以为我冒着风险来见面,是为了玩吗?”
“是不是图萨西塔又搞什么花样了?”
“最近没有,她已经为利比亚的事情焦头烂额了,要不然也不会答应巴比伦的联烟请求。”斗篷男人站在桌边,始终没有拉下风帽。“她最近有了一个新侍寝,那个女孩很受宠。我私下查过,她说自己来自克里特,我觉得她不像那边的人,我想让你查清她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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