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起(GL) 作者:叁仟ML(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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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小姐,咱不管她,咱先吃。”汪爸爸把海鲜们端上桌,招呼师烨裳坐下,“没办法跟大澳龙,波士顿小龙比,可我们这边菜市场卖的海鲜还蛮新鲜的,螺啊,贝啊,鱼啊,都是活的!”
师烨裳从小喜欢吃海鲜,各式各样的海鲜她基本吃了个遍,现在虽然失去了味觉和嗅觉,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海鲜的热情,她指着那盘毛蚶客气地问汪爸爸:“伯父,请问这是血蚶吗?”
汪爸爸吃惊她居然会认识毛蚶这种东西,更吃惊她晓得毛蚶的俗名,连忙回答:“是啊,是啊,难得师小姐也知道这个。”
师烨裳接过汪爸爸递给她的一大碗毛蚶,抓了一把,又把碗放回原处。汪露的妈妈看她掰贝壳时熟练的样子,忍不住赞她是个生活家,而她,确实不赖。
天色全暗时,汪顾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六支干白和两支贵腐酒,一进门就嚷嚷着找不到师烨裳要的那支德国Riesling。师烨裳说家里的白葡萄酒全放在酒架顶上三层,按理不会找到贵腐,却还找不到它。汪顾也郁闷着呢,师烨裳家的酒因为有专人打理,酒目对应酒架标号全是一目了然的。师烨裳给她酒单,指明九瓶酒分别都要什么年份什么牌子的,其余八瓶她均能按图索骥地顺利找到,就剩一瓶Riesling,大概是录入的时候出错了,她在酒窖的查询电脑里输入酒名,答案居然是空。
她汪顾不是个容易气馁的人,她相信以师烨裳的记性绝不会搞错事情,干脆搬了梯子直接上架找。然而近五米长的三排酒架,林林种种上百瓶白葡萄酒,连雨果世家的酒她都找到了,却就是找不到那支师烨裳说要让它当主角的Riesling。
“找不到就只好下次了…伯父伯母,真是抱歉。”师烨裳笑得有些无奈,她想用最好的东西来表达自己对汪家二老的感谢,可终是未能得偿所愿。
汪妈妈汪爸爸吃毛蚶吃得满手满嘴都是红液,听师烨裳这么说,汪妈妈连忙捏着毛蚶贝壳摆手,“别别别,快别这么说,你好意,我们明白,我们喝不出好酒和更好的酒有什么区别,你不嫌弃的话,今后常常来看我们,我们就很高兴了,你比好酒重要多了。”汪妈妈说话,风格往往比汪顾还彪悍,经常会说出一些感情外露的话来,这在她那一代的国人里,并不多见。
因为吃饭的人多,汪露的妈妈和在座的另一位阿姨又都是能喝的人,汪顾便一气开了三瓶酒。全是干白,没有醒酒的必要,师烨裳细心地让她连酒具一齐带了过来,金色的酒液注入六支白葡萄酒杯中,在无风的夏夜里愈显芳香。
“来来来,我们欢迎师小姐今后常来,也欢迎大熊汪汪入住,今晚我借花献佛,喝师小姐的酒,说主人的话!”汪爸爸端起酒杯,按照南方礼节,高高地举着杯子。
“是啊!常常来,最好每天来!不不不,最好住在这边!这样我们就不会三缺一了!”三个麻将婆婆打了半天牌还不过瘾,一个劲儿撺掇师烨裳入住汪家。
好在师烨裳应付人的功夫不比谁弱,一举杯子,她笑得很真诚,“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一定。”
一时间,饭桌上觥筹交错,一仰一干,悠悠干白葡萄酒也喝出了堂堂二锅头的气势。
师烨裳因身体缘故,近段来酒量一天不如一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随便就能干掉三瓶红酒的人了。等五瓶干白喝完,席间各人醉话早是纷飞,她也惝恍有些蒙。汪妈妈酒精过敏,滴酒不沾,宴到过半时就着烛光见她越喝脸色越白,便提出请她进屋喝杯茶。师烨裳本不爱扫兴,但知道自己再喝下去明天一定无法办公,于是只得向席间道声少陪,与汪妈妈一齐走向汪顾所谓的VIP套房。
葡萄酒的酒劲远比啤酒白酒冲,师烨裳知道自己将醉的时候,为时已晚。她的步子还是稳的,但头开始痛,意识也不复清明,坐进沙发里,她头一件事就是将手探进外套内兜翻找止疼药。汪妈妈取茶具时听见身后有一声金属撞地的清脆响动,回头去看师烨裳,她依旧一脸云淡风轻。
汪妈妈担心师烨裳茶酒撞,所以将梅家坞龙井泡得很淡,茶沏出来盛在青瓷茶盅里,喝惯铁观音的师烨裳还以为那是白开水。她偷偷含在嘴里的药片都快化了,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端起杯子稍微吹凉一点就牛灌下去。
“谢谢伯母。”师烨裳咽下药,觉得安心许多,可酒精上头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她再想说些什么话来表示感谢,舌头又不利落了。
汪妈妈拍拍她的肩,取过她手里的茶盅,替她再满一杯,“师小姐,你身体是不是不太好?气色很差的样子,下星期我带你去看中医吧?”
师烨裳的苍白是显而易见的,脸上唇上都不带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像能透光,颈间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像普通人手背上的一样,看得见,数得清,隐隐浮出,被她每一个动作牵动,竟有一番病态的美感。
罕少有女孩子像汪顾一样能没病没灾从小健健康康丝毫不让大人费心地平安长大,每每汪露的妈妈在汪妈妈面前提起汪露那个病秧子,汪妈妈就会觉得很庆幸。当然,这里庆幸的并不是汪露生病,而是汪顾没病。
师烨裳想睡了,眼皮子一合就再不愿抬起来,可当着汪妈妈的面,她不好与在自家一样,说倒就倒,唯有强打精神应付着,“我没事的,从小就这样,”只是最近更严重而已,“让您担心了。伯母,我去洗个手,失陪一下。”汪妈妈忙说没事,她便起身进了浴室。
海鲜吃完手上总会有难闻的腥味,汪妈妈理解,自己虽然已经洗过一遍手,但还是忍不住想把手捂到鼻子前闻闻。
还好,新的洗手液去腥还是蛮不错的…
她很满意超市售货员的推荐,刚打算替院子里那几位喝得正HIGH的人沏点茶,茶壶一抬,却发现茶几下有个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弯腰捡起,看清是一个贝壳形状的黑丝绒小盒子。
盒子很小,大概只比一元硬币大些,她无意识地开启盒面,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一枚简环铂金戒指上,居然并排镶有两颗光彩夺目的硕大钻石,一颗方形黄钻,一颗方形蓝钻,两颗钻石均超过三克拉,紧紧挨在一起,做工极尽细致,市价何止千万。此外,盒盖里,还藏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纯纯一身白,坐在午后大窗前,藤制沙发间。笑,笑得满脸戏谑。
阳光撒在她身后,照得她满身明黄。
照片虽然小,但由于光影用的好,面部细节得以尽数呈现,汪妈妈乍一看,以为那是汪顾的照片,心里想着俩孩子感情真好,可仔细一瞧才发现,相片里的人,明显比汪顾年长,鼻梁也不若汪顾直挺,最重要的是,因为逆光,她很轻易地看出了那人长着一双标准的尖耳,并不是那只被自己教养长大的小飞象。
103——破——
师烨裳从洗手间走出来,一眼就望见了汪妈妈手上那个常年放在自己心口捂着的黑丝绒盒子。
因为不是Tiffany,不是Cartier,不是Harry Winston,也不是VanCleef&Arpels,所以连一个不带托撑的小盒子都必须订做。戒指上两颗彩钻,一颗出自九七苏富比珠宝专场,一颗出自千禧佳士得秋季拍会,黄钻大些,蓝钻小些,分别于入手当年重新切割镶嵌。
黄钻之前是颗马眼裸钻,知道师烨裳不喜欢泪钻马眼钻之类的弧角异形钻,张蕴兮拍下后,不远半个地球的距离,亲自带着它去了趟比利时,硬是把一颗七点九克拉的马眼黄钻打磨成了未足四克拉的方钻,等于完全剥落了马眼原钻的外皮,生生折损了这颗异形钻原有价值的一半。
张蕴兮说:“只有一颗彩钻配我的宝贝,太孤单了,来年有了好的彩钻,再加一颗,两颗在一起,我才放心。”九七年,即将于次日度过二十岁生日的师烨裳,正伏在张蕴兮身上,用手一点点剥落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无论多么习惯说长句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理清词语间的顺序,所以张蕴兮只能磕磕绊绊地说出上面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谁说□的时候不要东想西想坏气氛的?嗯?”
师烨裳“年轻”的时候,脾气比现在刁钻古怪得多,她可以不要什么狗屁生日礼物,但她不能忍受张蕴兮在□时想着钻石,而不是她。
三年后,张蕴兮如愿以偿地在另一场拍卖会上高价入手一枚古董蓝钻戒指,当天,它被送入钻石切割基地,蓝钻脱离黄金抓爪,移镶到师烨裳的戒指上,毫无艺术感地与那颗黄钻并排放置。整个工艺过程仅耗资六万美元,但破坏掉的艺术价值高达百万。镶钻的工匠动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她们是否真的要废弃那个做工精良历史悠久的黄金戒托,张蕴兮毫不犹豫地点头,一个劲儿催促他快一点,因为她还要赶第二天的航班送师烨裳回校考试。
一枚永远不可能为人称道的戒指,保有的只是相恋的两人间极尽默契的恶趣味。
二十四岁前,师烨裳从来没想过要摘掉它,可如今,它只能静静地躺在华丽的盒子里,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它一眼。
“这相片里的人,跟小顾长得很像。”汪妈妈捏着盒子的手有些抖。
师烨裳知道再无隐瞒的余地,唯有默默移步汪妈妈面前,取过盒子,咔吧合起,重新放回自己的外套内兜里,在汪妈妈身边坐下,无关紧要地笑着说:“您若想知道她的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汪妈妈嘴角扯出一线苦涩的弧度,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头,“认祖归宗也是汪顾应该做的,我们从收养她那天起,就已经预备了今天。”
在福利院里,第一次见到小小的汪顾时,汪爸爸刚满二十六,汪妈妈将近二十五。
两人结婚四年,膝下无子,原因是汪妈妈先天子宫畸形,无法孕育。之前保育员提供了厚厚一册备选婴儿及幼儿的资料相片,两人看得眼花缭乱,窝在家里认真地研究了四天三夜,还是拿不定主意,于是打算到福利院里亲自找找最有眼缘的那个孩子。
福利院的幼儿部与婴儿部是分开的,处于福利院两头,以防幼儿喧哗打搅婴儿睡眠。汪爸爸与汪妈妈当时都在中学任教,本认为还是三岁以上的孩子好一些,毕竟不用喂奶哄觉换尿片了,但福利院里三岁以上的幼儿基本都会多少有些坏毛病,看过几个,两人觉得很失望,刚打算暂时回家,深入征求父母意见后再做决定,穿过廊道时突然听到一阵咯咯哒哒,像是母鸡下蛋般的笑声,两人不由收住脚步,好奇地往笑声来处瞧。
笑着的婴儿正趴在窗边小床上,一个人握着只会叫的黄色橡皮鸭子玩得很开心——她捏捏,鸭子叫叫,鸭子叫叫,她笑笑。
黄毛丫头个子很小,当时谁也没想到她会在短暂的青春期内蹿高到一米七。
汪氏夫妻控制不住地往婴儿保育室里走,对年长的保育员说明来意,保育员很快拿来了黄毛丫头的资料:出生未足周便被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男人抱来,身上只穿着普通的婴儿装,从上到下没有一件能够在日后证明身份的信物,似乎是个来历相当干净,日后也不会引起纷争的孩子。
汪妈妈走到婴儿床前,鞠下身子去看那个屁股朝天的小娃娃。小娃娃自顾玩着,没有理她,还在捏那只善心市民捐来的旧玩具鸭子。鸭子叫“叽”,她笑“嘎嘎”,叽叽,嘎嘎嘎…汪妈妈征得保育员的同意,轻手抱起她来,她毛毛的脑袋因为缺乏营养,还不能自主控制得很好,有些耷拉向后,可是一双猫爪子样的小手皮得要命,一下去摸汪妈妈的鼻子,一下又在汪妈妈面前显摆她的鸭子。
保育员说这孩子很乖,很聪明,吃饭睡觉都不让人费心,哭得也少,就有一点不好,到手的东西会牢牢抓着,谁抢跟谁急。汪爸爸觉得这样的孩子不错,至少不会乱丢东西,于是想试试娃娃是不是真的像保育员说的那样,“谁抢跟谁急”。
他朝娃娃伸出手去,指着她手上的鸭子,做了个“可不可以给我”的动作,没想到娃娃居然咯咯笑着真把鸭子给了他,气得保育员在一旁直骂“二五仔,正一冇良心”。
人呐,就是一种喜欢专属,热爱特权的动物。保育员一骂,汪爸爸反倒开心了,边握着鸭子自己捏响逗娃娃笑,边对汪妈妈说:“乖女,真喺乖女嚟咖,你睇佢笑得几得意。”
汪妈妈也很喜欢这个不哭不闹的小娃娃,抱着她就不愿放下,汪氏夫妻一直在保育室里待到福利院接访时间结束,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早已熟睡在汪妈妈肩头的娃娃,缠着快下班的保育员带他们去办领养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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