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起(GL) 作者:叁仟ML(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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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培边走,边双手插在衣袋里,很是无奈地耸耸肩,“情况允许,家属要求。生死面前谁也淡定不了,特别像钱总那样外刚内柔的人,一方面是悲痛,另一方面是失望,平时积压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刚才哭得几乎要断气。那针没多大副作用,让她休息一下缓一缓也未必是坏事。这种情况我们见多了,有些人若哭得太厉害还会留下后遗症。上星期有个快两百斤的大男人因为死儿子哭晕过去,醒来就失聪了,这会儿还在接受物理治疗呢。”
林森柏被李孝培吓得不行,心跳越来越急,脚步越来越快,到了病房外,她也顾不得徐延卿钱大筠和陈兴国就在那加床床沿直直一溜狼狈不堪地端坐着,只对站在床头的端竹僵硬地笑了笑,而后便在简陋的铁架床边袖手站定,冷静地看着咪宝憔悴苍白,泪迹斑驳的睡脸,十几秒后,她转头询问正在与美貌小护士交头接耳的李孝培:“李医生,单人病房能调出一个来吗?需要打点疏通也没关系,她总不能睡在这儿。”
李孝培略微想了想,取过护士手里的卡板哗啦啦一翻,说还有一个被预定了的,病人大概晚上才住进来,掐时间的话,应该够。徐延卿在旁,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森柏一眼横得噎了回去——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就没有必要担心会开罪丈母娘了,“徐阿姨,您别操心钱叔叔的治疗费用,钱叔叔能撑多久,ICU就供他住多久。我现在帮钱隶筠转房间,这样您老也可以坐得舒服一些……”这头林森柏正朝徐延卿说着话,身后便轰隆隆跑来一打活人,统一穿着源通男性售楼员的普通西装制服,然而高矮胖瘦各有千秋,实话实说便是长得都不怎么样,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能做台前销售的货色。
有个无论相貌还是身材都只能用“中不溜”来形容的男人取了个立正的姿势,在林森柏背后昂着不屈的头颅,低声说:“林董,我们来了。”
林森柏桃花眼一眯,柳叶眉一挑,转身,冷脸道:“医院里,跑什么?”她颇想顺口加一句“奔丧么”,但又觉得时机和场合都不允许,唯有作罢,“劳你们去一个,回酒店找前台把我要的那三份粥带过来,剩下的陪客人们去吃饭,”她搞敌对的立场已是明确,既然无论如何徐延卿和大筠也不会接受她和咪宝的事情,那她只好来硬的,源通大把公关专员,她不爱用,偏偏让“反恐精英”来接待徐延卿等人,以防大筠发起飙来真的要打断她腿,“招待好,不然饭费自理。”随后她额线一抬,骤然换起一副明显就是要让人看出敷衍的笑脸,面向徐延卿等人,口气热情地说:“徐阿姨,钱大哥,你们也累了,吃点儿东西,回上次您住过的那间酒店休息一下吧。钱叔叔刚进了ICU,暂时不会允许探视,稍候我会派人过来轮岗值守,一有事情我立刻通知您。钱隶筠我也会好好照顾的。请你们放心。”
徐延卿因钱五行病危之事受了点儿意料之中的刺激,现在又被林森柏搞出来的诡异阵势吓得有些发懵,老脑筋一时做不出反应,便只呆望着大筠,似乎想让大筠拿主意。可无奈是大筠同样受了点儿意料之中的刺激,同样被这等阵势忽悠得天旋地转,他脑袋里那一根直不隆冬的钢筋且捯着呢,根本来不及往同性关系上想,更何况林森柏的话有里有外,有礼有节,周到贴心得让人挑不出理来,他沉思片刻之后,便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传统思想,欣然接受了林森柏的提议,扶起徐延卿,招呼着陈兴国,被人客客气气地领往酒店,这天之内,没再回来,只是还时不时往医院里打个电话,尽他身为孝子的最后一点义务。
“端竹,你看,这就是人。”下午三点,林森柏和端竹一左一右地坐在咪宝病床两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等待咪宝苏醒,“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放之四海皆准。”林森柏放下水果刀,将半个削好的桃子递给端竹。
端竹接过桃子,答谢,可也不吃,就那么拿着,看一眼咪宝,再看一眼林森柏,一如既往地认真道:“但咪宝阿姨不是那样的,咪宝阿姨很孝顺,她说就算倾尽所有也要让钱爷爷多活一天。”
林森柏闻言,无奈摇头,轻轻拍着咪宝的手背,嘴里发出一个哭笑不得的呵音,“她能比别人强些,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她今天之所以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一来是因为她没有长期在侧照顾病人,心中还对病人保留着非常敏感的感情,二来是因为大家一直瞒着她,不让她知道钱爷爷的真实病况,事情突发,远不在她意料之内,于是激烈一点也属正常。可如果她长久而无望地每天照顾钱爷爷,时至今日,或在不远的将来,她也会像徐奶奶和钱叔叔那样觉得钱爷爷的死是一种解脱——这点不因善良与否而有所改变,今后你就会懂的。”想想,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懂得这些的呢?是从爷爷病重那年开始?又或者是在更久远的之前?
“林小姐。”端竹疑惑地看着林森柏。
林森柏歪着头应一声嗯,眨眨眼,等待下文。
“林小姐是不是认识老爷爷呢?”
林森柏不解,挠头,“啥?老爷爷是什么?圣诞老爷爷?”
端竹掐着桃子摆手,那急于澄清的样子,跟林森柏学了有七八成像,“老爷爷就是郝君裔的爷爷。他也告诉过我这个,和你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他还说,养儿防老不如积谷防饥,做人只能靠自己,其余靠谁都不着调。他让我今后多看一些生老病死,所以郝君裔最近带我去参加了很多丧礼,不过我真的看见了在灵堂里哭得呼天抢地,一出灵堂就对着手机有说有笑的人。老爷爷说应该把每个人都想象成这样才不会对别人抱有希望。不对别人抱有希望,就不会让自己失望。可我想知道,是不是人人都会这样呢?”
“这个……”为端竹着想,林森柏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背后反驳郝老爷子的话。但她又觉得很有必要告诉端竹,人生在世,若是对任何人都不抱有希望,生活就会变得像白开水一样乏味,纵然再多的惊喜也不过海市蜃楼,因为只要没有想要的,那就等于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要的人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林森柏可不想让端竹变成师烨裳第二,恰巧她俩在某些方面像得出奇,貌似很有这个危险。“世事无绝对,无绝对,”林森柏呵呵干笑,边笑边把咪宝的手塞回被窝里去暖着,“要说‘人人’的话,那不符合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嘛。对吧?对适当的人抱有希望还是挺好的,比如说,我对你咪宝阿姨,你对郝君裔,那不都得抱希望吗?没希望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林森柏自信满满地以为端竹会苟同她的观点,谁知端竹听了她的话,竟苦恼地低下头去,喃喃答:“郝君裔让我别对她抱希望,她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希望是什么。”
255 咪宝斗富
傍晚时,李孝培在席之沐的武力镇压之下,想方设法给咪宝弄了个舒服的老干部疗养间。
三十平的病房,一米五的病床,沙发彩电微波炉,家具一样不缺,家电一应俱全,浴室和卫生间还是相互独立的,有阳台,更有日光椅,无论设备和环境都比林森柏生病时的豪华病房还要好,羡慕得林森柏差点就不惜工本将它长包下来,以应不时之需,不过,她希望这个不时之需中最好不要再包括死爹妈,于是也就悻悻放下了这桩很触霉头的愿望,只拜托李孝培去将疗养部的管事者舒舒服服地疏通了一顿,省去日后调房的麻烦。
端竹在林森柏的坚持中,心不甘情不愿地先开着林森柏的车子,回家了。
其实她很不想走,但林森柏理由彪悍,她不得不走——“等你咪宝阿姨醒了,我们要做些儿童不宜的事情,你要观摩也不是不行,但你观摩完今晚睡不着觉可不关我事。”林森柏边说边假意女干笑,但等咪宝真从悠长睡梦中幽幽转醒,她又只是轻手轻脚地将咪宝扶坐起来,难得有条不紊地在微波炉中转热肉粥,小媳妇样地坐到咪宝身边,开始了一项无比雷人的运动,喂饭。
“哎呀,无论如何饭也还是要吃的啊,现在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了,”瞧人家林森柏这能耐,硬是能把某篇纯纯的GL清水文往生子剧情上掰扯,若她不说后半段,闻者大概都能联想到咪宝挺着大肚子,饿一顿就得一尸两命那方面去,“你要替我想想啊,对不对?你饿着肚子,我多心疼啊?你爸爸在天有……啊呸、呸、呸、你爸爸如果清醒着,也一定不希望看见你虐待自己的嘛。来,听话,吃一口。”林森柏自顾自地说着恶俗的台词,殊不知这等戏码在零六零七短短两年中已经上演过整整两遍啊两遍:汪顾喂师烨裳一遍,以自食恶果为结束。咪宝喂她一遍,以她饿虎扑食为终点。这一次到底能否顺利成就你侬我侬的甜蜜喂饭场景尚且不知,但古老的哲人说过:喂饭不是错,萌喂饭更不是错,错的是那些喂一口才吃一口的人——那种鸟人,饿死算了!
“林森柏,谢谢……你及时帮我垫上爸爸的治疗费。”咪宝抱着被子失神地坐在床头,就算悲痛,她也不想让林森柏为难,听话地张开嘴,但林森柏喂饭的技巧远比□的技巧差得多得多,勺子,那简直是喂饭专用的勺子,完全不是放在咪宝唇上,而是抵在咪宝鼻尖,害得咪宝只好抬起下巴去够她的“爱意”,临了还被她用那薄铁长柄勺的锋利边沿捅伤了上颚,喝粥不成丢层皮,堪称人间一大惨剧,“阿乖,还是我自己喝吧,你那爪子太不言情,再搞下去会变喜剧。”
咪宝无奈接过碗勺,食不知味地往嘴里瓢粥。林森柏则很有自知之明地端起另一碗粥,熟能生巧地自己喂自己,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咪宝聊着无关紧要的事,以舒缓咪宝可能出现的悲伤情绪,“听说肉粥配肉松很美味,下回要试一试,又咸又甜肯定好滋味。啊!对了对了,今天我看了个笑话,说给你听,听好啊,小熊和小兔在森林里大便,小熊问小兔‘你掉毛吗’,小兔说‘不掉’,于是小熊拿小兔擦屁股。嗯?不好笑吗?那还有还有……”咪宝面部抽搐,强撑着听了二十分钟的冷笑话,本就纷乱的情绪被林森柏弄得更加糟糕,终于,她忍不住地放下碗勺,拉开被单,前倾身子,跪坐而起,勾住林森柏还在摇摇晃晃的脖颈,用力地吻了下去。
话说林森柏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白痴,但她没办法不白痴。难道咪宝不笑她就不讲了,放任咪宝沉沦于即将丧父的哀伤中?那更白痴,会连前面下血本讲的熊熊兔兔都亏掉,这可是她下午在等咪宝睡醒时上网翻查出来的。七八百条笑话,她一一读过,特意精选出五十二条,为防忘词,她将它们逐字背熟,就为等咪宝醒来逗咪宝开心。好在她即将要讲第五十二条时,咪宝的吻,如那天外飞仙,脚踏七彩祥云,闪耀奥运圣火,热情洋溢地降落人间,不然她可要尴尬冷场了。
嗯,没错,林森柏的一贯想法就是:士可杀不可辱。作为一名合格的女干商,她宁愿被框框,也决不能让人知道她从小看不懂笑话的笑点在哪儿,所以但凡一说,就都是冷笑话……这样。
“阿乖,你的好意我懂,可我真的笑不出来,笑话留着,以后再讲,好吗?”一吻终结,咪宝倾身搂住她,并想要长久地搂住她,让她放心,却无奈她俩一跪一坐,甚有距离,拥抱之时身体形成一个大大的倒V字,姿势实在别扭得难受,于是只好作罢。“我想去看看爸爸,你陪我,嗯?”咪宝在林森柏颈窝里问。
林森柏与咪宝脸靠着脸,轻轻点头,可转瞬又犹豫劝道:“你……别太伤心,他老人家还在世,你应该高兴才是,你要是在他面前哭晕过去,他走也走得不安乐。”
“我不是哭晕的。”咪宝起身,颓萎地翻身坐回床间,将后脑勺抵在雪白的墙面上,仰脸看着天花板,“我只是觉得失望。我想去替我爸交费,可我妈我哥都拉着我不让我去,我妈说我有钱可以留着结婚,留着养老,留给孩子上学,何必把钱往爸爸身上砸。我知道我妈我哥都是为我好,可我还是生气,我想不到他们会把爸爸看得那么淡。林森柏,”咪宝慢慢转头,眼神发空地看着林森柏,“你难道就不觉得,如果我没有尽力帮他撑到他实在撑不下去的那一秒为止,那就等于是推他走向死亡吗?”
可惜林森柏的铁石心肠并不会因咪宝的善良纯真而化为绕指柔。
她依旧觉得钱五行是个大祸害,她半点儿也不希望钱五行再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说白了,她恨不能拐弯抹角地送钱五行去死,就算为此损失大笔钱财也无所谓。若放在平时,她一定会用这个典型案例劝告咪宝不要把人都想得太好,特别是亲人,毕竟信得越深,伤得越重。但她也决不会在这种时候冷血地去劝咪宝放手,因为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便等于是亲手摧毁咪宝的最后一个依靠,陷咪宝于孤身奋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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