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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明台从吃早餐到换衣服出门，一直都是一副轻松随意漫不经心的态度，没有疑惑和不解，也没有难以抉择的纠结和痛苦。直到他出门之后，明楼才回过头对明诚说：“你看看他，白养了他这么久，养不熟。”

　　明楼的声音里带了隐忍的怒气和不满，明台果然根本就不在意他这个大哥，这样冷静淡定地就准备执行这个任务，也不回头问是否合适。明诚皱了眉头说：“大哥，也许明台是有自己的考虑，别生气。”

　　“他能有什么考虑？无非就是想大义灭亲。”明楼冷哼一声道。明诚拿过一旁椅子上的西装，让阿香过来收了桌子，和明楼出门往政府办公楼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明楼依旧是沉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明诚从后视镜里看到明楼肃然的脸，虽然按照计划今日执行任务中的明台和明楼应该不会有直接接触的可能，但是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危险，然而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明楼的神色是十分失望的，他有多疼爱这个幼弟他心里明白，大姐的慈爱让他必须严加管教，毕竟明家的孩子不可以太无法无天没有规矩。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因为明台逝去的母亲于大姐有救命之恩，他们家一直都将明台视若己出。

　　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他和明镜在漫长的年月里一直扮演着红白脸的身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样寄予期望的幼弟，在王天风那个疯子的教导之下，竟然能如此自然地将枪口对着自己。

　　哪怕只是一个试验，结果也早有预期，收网的时候明楼依旧觉得有些心寒。

　　于曼丽走到郭骑云的影楼与他们回头的时候，看见门是闭着的，上面挂了个“店家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于曼丽没有迟疑地推门走了进去。窗帘是拉着的，桌上上了盏灯，明台穿着贴身的深蓝色西服，神情专注地擦着手里的枪。

　　于曼丽试图从明台的脸上找到一丝痛苦和纠结，但是没有，他的神情轻松又愉悦，仿佛这次任务的目标不是他敬畏着的大哥，而是随意一个微不足道的伪政府小官员。明台是从容而淡定的，于曼丽却有些迟疑了。

　　她看着桌上摆着的另外几把光滑铮亮的□□，看郭骑云正随意把玩着一把，也走上前去拿了两把惯用的藏在身上带好。“什么时候行动。”于曼丽低声问。

　　既然捉摸不透，她索性也不再猜。明台是行动组长，她需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和以往出任务不一样，她现在或多或少地还想要一切都做完之后回家。她承认，她想汪曼春了。

　　想她懵懂又青涩的神情，想她含着水雾的眼睛，还想她清秀温柔的笑容。

　　脑海里突然又回想起王天风那句话：“你要是一把枪，而对于枪来说，这个地方应当是冷而坚硬的。”于曼丽想到王天风的手指狠狠指在她心口，言辞灼灼，掷地有声，突然就为自己因为汪曼春生出的这些旖旎情思而感到惊慌失措。

　　在她失神的时候，突然听见明台不放心的轻声询问：“曼丽？”于曼丽缓过神来，摇摇头将自己的那些柔软杂念全部清空，问道：“刚才没听见，能不能再说一遍？”

　　郭骑云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明台有些奇怪地看了于曼丽一眼，还是给她复述了一遍：“我们会开车过去，潜伏在政府大楼旁边一栋废弃的小屋子旁边，按照行程，明楼从政府大楼中出来的时候，我站在制高点开枪，而你和郭骑云就在楼下呆在角落里，打明诚以及其它人。明白？”

　　明台说得轻描淡写，于曼丽从他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一丝感伤，她开口问：“这次的行动代号是？”“锄女干。”

　　听起来，明台似乎是真的想开了，决定为了家国恩怨牺牲自己的亲人，于曼丽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记忆里的明台热血赤诚，第一次杀人都要端着枪犹豫很久，他不会是这种冷血的人。

　　“走吧。”明台似乎终于擦好了手里的枪，又熟练地将它拆分开来装进一旁的小箱子里，拎着站起身来。于曼丽和郭骑云对视一眼，都拿好了自己的兵器跟在他身后。郭骑云把影楼的门小心锁好，又将门上的牌子摆正，低着头上了车坐到驾驶的位置。

　　明台带了帽子，似乎是怕被人认出来，帽檐压得很低，拉开车门和于曼丽一同坐到了后座。车窗是摇起来的，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动静，明台才略略把帽子往上拉了一点，长吁出一口气。

　　“你真的决定了吗？”于曼丽轻声问，郭骑云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却十分注意身后的动静。明台的语气跟平时一样的自在随意：“老师在学校里教过的，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既然穿了这一身军装，就不能对不起它。”

　　听上去似乎足够的义正言辞，明台的眼色依旧快活，气氛还是轻松的，于曼丽的心情却复杂起来，因为那个人是明楼。

　　她所错过的所有的汪曼春的过去，那些明丽的少女的过往，明楼却都经历了。他那样随意却又不容忽略地出现在汪曼春的少女时代，并从始至终地贯穿了她整个青春年华。他们曾经那样相爱，却又因为时光浪潮与家庭阻碍不得不分开。即使是明楼离开之后，汪曼春还是不折不扣地深深爱他爱过这些年。

　　尽管汪曼春亲口承认，对她的喜欢并非是出于同情，但她偶然也会想，是不是在明楼那边碰壁太久太频繁，才会从她这里去找久违的回应和温暖。也许汪曼春并不是爱她这个人，只是她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她生命里，而换一个人来也可以。

　　既然只是渴望温暖，那怎么会是非她不可。于曼丽陷在这样的情绪里，不受控制地又失落起来。

　　坐在办公室里的汪曼春，没来由地又心神不宁起来，她撑着自己的额头，指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第一反应是于曼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明楼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汪曼春也就谨言慎行地没有去触他的霉头，只是他们晚些还要和南田课长一起出席一个重要的会议。汪曼春看着墙上悬挂着的钟，想着时间就快到了，皱着眉觉得一阵腰疼。

　　身上还是酸酸软软的，人前依旧端着一副高贵冷傲样子的汪处长，人后眉却锁得死紧。咬着牙叨念着于曼丽的过分，却又不由自主地想那个人。

　　有敲门声响起来，汪曼春不耐地问了一句：“是谁，什么事？”门外响起明诚低沉浑厚的声音：“汪处长，明先生让我来叫你，该去周佛海先生那里了。”

　　汪曼春看了看钟，叹口气想，明楼果然还是有着提前的习惯，撑着桌子站起身，边披衣服边说：“你让师哥去下面等我吧，我马上就出来了。”

　　“明先生已经先行准备了，我是来接您的。”明诚没有走开的意思，他的声音仍旧从门口传过来。可能是明楼发觉自己今天的不大舒服，特意细心地让明诚过来看看他，他对她总是不缺这样细节上的关怀。

　　汪曼春当初就是被明楼这样的小细节给打动，后来久了才发现，这只是明楼出于个人性格的一种习惯而已，他对大多数女人基本上都是这样一碗水端平。

　　怕的不是人冷漠，怕的是他对谁都好都温柔。

　　下楼的时候，汪曼春看见明楼站在大厅里远远地对着自己微笑，同时也冲她身后的明诚点了点头。“师哥。”汪曼春故作欢欣地喊了一声，她分寸拿捏得很好，语气里满是喜悦。

　　明楼赞许地点点头，用他一贯的深沉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汪曼春，汪曼春却很难再有以前那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于曼丽现下就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汪曼春在心里笑自己思虑过甚出了幻觉。

　　于曼丽这时候却确实在他们办公楼的附近，神色冷漠又平静，明台的家事她不愿意cao心太多，那不是她可以置喙的内容。站在这座建筑物旁边，看着来回巡逻的卫兵，于曼丽的心却飘到汪曼春身上，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好。

　　她现在应该和明楼在一起，想到明楼，于曼丽冷淡空茫的眼里掠过一丝伤神。郭骑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专注地看着明楼和汪曼春车应该经过的地方，早春时节，风里依旧留有残冬未曾撤尽的寒冷，于曼丽用力地按着腰间别着的枪。

　　汪曼春离明楼越近，突然越觉得一阵头晕，她想到是不是之前喝下的水有什么问题，可是那水由她的秘书亲自倒好给她送过来，按道理不会有他人经手。快到明楼身边的时候，“师哥”还没有强撑着喊出来，后腰一阵酸让她不由自主地脚下一软，明楼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明楼看着晕倒在他怀里的汪曼春，对明诚点了点头，随即有些痛心地说道：“曼春，曼春你是不舒服么？你不要不说话。”这时候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带着日本腔的不大自然的中文：“明先生，汪处长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晕了，恐怕是天气冷感冒了，我先送她回家。今天的会议……”明楼起初语气还是担心的，后来语调放缓而神色愈加为难地看着南田洋子。

　　南田洋子倒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在他和汪曼春身上扫来扫去，一副善解人意的口气：“我让阿诚先生陪我去就好了，明先生还是快带汪处长去看医生吧。”明诚看了一眼明楼，明楼的神色无差，明诚便站在了南田的身旁。

　　明楼小心地让汪曼春靠在自己身上，没有走办公楼的正门，而是改走了一旁的侧门出去，因为正门口停着的原本是由明诚开的他们的车，而刚才明诚已经通知人叫了一个伪政府的司机开车停在侧门那里等明楼了。

　　明楼扶着汪曼春上车的地方正好离于曼丽在的位置不远，汪曼春在明楼怀里，她看不真切她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汪曼春像是乖巧地依偎在明楼怀中的。

　　就好像最坏的那个预想成了真，楼上潜伏的明台却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似乎笃定明楼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所以才能心无挂碍地拿着枪站在那里盯着办公大楼的门。

　　于曼丽突然觉得手脚冰凉，明台柔软深情的眼神和下意识的躲避又在她眼前浮现，她看着明楼扶着汪曼春上了车，汪曼春依旧顺从地靠在他身上毫无动作，咬着嘴唇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踏入了一个无尽的轮回。

　　扶在腰侧的手被慢慢放开，放枪的地方被勾出一个明显的轮廓，于曼丽看着载着明楼和汪曼春的车倒车之后缓慢开走，明楼目光直视着前方，汪曼春却没有感觉一样依在他身边，甚至都没有转头的动作。

　　没有太多光的角落里，于曼丽垂着眼睛默默地冲他们离开的地方伸了伸手，手只伸到一半，手指半收地停滞在空中，没有再伸远却也没有收回。

　　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想触碰却又不得不伸回手。

 

　　CH 13

 

　　车子在路上渐行渐远，于曼丽的手也就停在那里，之前被焐热的枪又恢复了冰冷的无温度状态。一片死寂里，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接着就有跑动声和嘈杂的喧哗声，于曼丽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枪按在手心，她知道大概是明台下手了。

　　明楼已经走了，明台肯定知道他的真正目标不会出现在他眼前，才能放心地执行任务。于曼丽沿着墙边往已经隐藏在一边的郭骑云那边慢慢移过去，想着任务的前因后果，突然一道白光划过她的脑海，于曼丽突然想到，如果明楼不是真正应该对付的对象，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大概是军统里的人。

　　而如果他是军统里的人的话，他和汪曼春这样的亲近，肯定是有图谋。看上去的温柔深情，极有可能是别有用心，于曼丽开始担心汪曼春的安全，有些心神不宁。

　　郭骑云一枪打爆了明诚他们那辆车的左前胎，车身由于受力不稳开始晃动往一旁冲去的时候，明台眯着眼睛透过半开的车窗一枪击中了南田洋子的头部。南田眉心间炸开一簇血花，没有任何挣扎就垂下头。于曼丽开枪射杀惊恐的司机之后郭骑云趁着明诚所在的一侧车厢晃到自己这个角度的时候冲他开了一枪聊作表示，明诚的胸前也渗出血痕，只是郭骑云刻意避开了心脏的位置，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致命。

　　本来司机应该是明诚的，可是明诚婉转地表示了自己的身体也不大舒服，想随南田洋子一同坐在后座。南田知道他是明楼的人，有心拉拢也不愿过于勉强，想想也没有什么问题就很爽快地同意了。所以在司机和南田相继毙命之后，明诚只是中弹失血而倒在后座之上，被赶来的卫兵火速找人送往医院并通知了明家。

　　明台做了个手势，郭骑云和于曼丽隐在暗处小心地撤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于曼丽没有把疑虑问出口，明楼和汪曼春的另行离开，明诚跟南田一起出席以及明诚没有如寻常一样地担任司机的位置，无不恰好的令人怀疑，这样的巧合倒像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