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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你的伤心事了？”汪曼春顿了顿，有些紧张地看着于曼丽的神情变化。“没，”于曼丽淡淡回答说，“就是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想探讨，反正无论家乡在哪里都回不去，现在我家在上海，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汪曼春心跳漏了一拍，于曼丽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她欢喜地借眼角余光看了看此刻像猫一样自在倚在沙发上的女人，将心里噼里啪啦炸开来的小情绪一点点收好，小声地附和了一句：“我也是的。”

　　“明明是决定看你病怎样了的，还说你如果好一点立马就走，”听于曼丽这么说，汪曼春的心情有些失落，以为她是为了避嫌而不得已为之，却又听于曼丽怒其不争似地叹了口气继续抱怨道，“没想到看见你，就想多和你待一会儿，多说些话，这一定是你的问题。”

　　“……”汪曼春被她哽得过了好一会才反驳道：“这怎么又怪到我身上了，我有什么问题，你无理取闹。”汪曼春的指责义正词严，不自觉间带上了汪处长的风度，盯着于曼丽的眼神一动也不动，指望以她一贯的威压让她就此屈服。

　　于曼丽看她的小动作不禁莞尔，眼睛里复又透出汪曼春惯见的那种猫一样的光，她总是不自禁地调戏经不住戏弄的汪大处长：“你魅力太大，这可不是你的问题么？”

　　“你……无理取闹。”汪曼春的控诉听起来有些无力，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处在一个被绝对压制的地步，这种地位似乎还让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想她汪曼春哪怕对着明楼甚至明镜都没有这个感觉，却在于曼丽面前被吃得死死的。

　　于曼丽似乎知道她所有的软肋，看上去柔媚可欺，实际上不知道心里有多少主意，不自觉就戳中她最柔软的点，一下子卸了她所有的力道，让她无法还击。更何况，这样的情话她似乎随口都能说出来，而且本来都是好好的，从她口中说出来，莫名其妙地都带着暧昧的味道。

　　汪曼春决定，尽量避免和于曼丽谈这样的情感问题，她们可以谈谈正事。

　　比如现在，她就一脸严肃地，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地开口，试图把话题引到正轨上：“接下来你决定怎么办？”于曼丽似乎也没有打算继续难为她：“不知道，等任务安排。”

　　“你的任务是？”“明台会告诉我，然后我们碰头商量具体。”“那下一次会是什么事情？”汪曼春觉得自己的话题已经引得天衣无缝了，心里正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于曼丽看她的眼神有些情况。

　　费了很大力气把那句“你为什么看着我”吞下去，反正得到的也不会是什么能听的回答，汪曼春觉得自己很聪明地平淡地问了一句：“嗯？”轻轻的鼻音，疑问的意思却十足明显，汪曼春觉得自己似乎不会处于劣势了。

　　于曼丽看起来饶有兴味的样子，一扫一贯的倦媚阑珊地好心提醒汪曼春道：“汪大处长你这是在套我的话么，嗯？这次不用严刑逼供，改用美色引诱了？可惜，我就吃你这一套。”

　　汪曼春：“……”怎么什么话题都能被这个人引到调笑上，不过，她一直能清晰地感受到于曼丽身上说不出名字的香气。和她爱上浓妆不一样，于曼丽不太爱用脂粉，脸上一直都是干净清秀的，哪怕是在烟花间都没有太多的妆容修饰。明明是清水里的芙蓉，却硬生生用妖娆风情来伪装自己。

　　不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心疼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用可怜的外表欺骗了自己，实际上内心恶劣得很。

　　“汪处长怎么不说话了，嗯？”同样的一个音节词，于曼丽的语调轻而慵懒，妩媚勾人。汪曼春：“……”妖精，她肯定是在勾引自己，不要理她，不要破功，要沉着淡定。她一边想着，一边保持着从容淡静的神色，淡淡地睨着于曼丽。

　　“你想知道什么，不如亲自来问我，我都告诉你。”于曼丽开口，听起来像是蛊惑，汪曼春觉得自己要被说动了，她在心里默念着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绝对不能再中于曼丽的招，不然自己就万劫不复了。

　　世上永远没有稳赢不输的局，想不输得太凄惨的方法只有一个——从最开始就不要入局，眼下汪曼春似乎就决定采取这样的策略。

　　于曼丽轻轻地挑了她一样，眼波流转之间万种风情，汪曼春心里痒痒的，但她还是保持着淡漠没有开口。于曼丽没有等她的回答，语气轻软地开口说：“下一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大概上面也还没有决定。刺杀了南田之后，还会有新的布局，更何况在上海不止军统一家，□□也要小心。但是我知道的是，似乎和□□有着合作，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上一次明台帮的人似乎是□□的。”

　　汪曼春想起了上次明台去偷的明镜的东西，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却没想到明台果真胆大。自己也是想给明楼一个面子才直接作罢，让明诚把明台带了回去。看起来明台的战战兢兢和不知所措都是装出来的，汪曼春皱了皱眉，明家人一家似乎都是伪装的实力派。

　　不过，想到明镜向来喜怒形于色的模样，汪曼春心里暗暗地道，他们家也就这么一个真性情的了。其实明镜是红色资本家的迹象很明显，但是她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再加上总有明家三兄弟在中间周旋，以及汪曼春卖明楼面子，所以至今都还没有出什么事情。

　　从前不愿管，汪曼春现在也不愿管，她对杀人和报复已经再没有那么热衷。她现在所想的，无非是好好地等到所有的战争地过去，她可以主动地认罪，争取除了死亡之外的责罚，无论多重的苦，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们还好好地活着，那来日方长，一切都会有可能。

　　既然有些路一经踏上就永远不能回头，那就跟着身边并肩同行的人走一步再走一步，哪怕过去走了弯路，只要现在珍视所要走的每一步，那么结果也许都不会太差。

　　只是，无力反水的汪曼春，在76号这么充满罪恶的地方，在情报处这个已经满是腥臭血腥的牢笼里，想做一些好事，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讽刺。

　　汪曼春心里一刻不停地在想，这些想法都是稍纵即逝的，都很快，所以于曼丽在她回忆推敲的时候继续说：“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无论如何你都小心一点，怎么样对你来说都没有好处。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曼春？”

　　于曼丽叫了汪曼春的名字，调笑的时候她一般都爱叫她汪处长，带着笑意喊她的身份，总是让汪曼春觉得莫名的羞涩。眼下自己的名字从她口里被吐出来，轻轻的淡淡的，是于曼丽的柔软语调，唇齿之间厮磨轻擦吐出的两个字，明明是她最熟悉的两个字，明楼也喊过许多次，汪曼春却觉得自己第一次因为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心里酥酥麻麻的。

　　不知不觉还是着了她的道，汪曼春在心里痛恨着自己的临阵倒戈，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轻唤，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于曼丽。

　　“你就这样直接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担心么？你不怕我真的将枪口指着你，把你们都抓起来献给日本人？”“你人都是我的，我想这些做什么。我不觉得汪处长是那种，做生意会让自己亏本的人，只是想抓反政府分子而已，还没必要献身吧。”

　　汪曼春：“……”这个人真的是，说句话都这么的□□。相较于明楼的婉转正经，于曼丽总是这样直接和大胆。面对着明楼汪曼春还能不甘示弱地回个一两句，换他一句笑眯眯的“点到为止”，在于曼丽面前，汪曼春真的完全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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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 17

 

　　“那……万一我就是一个这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呢？”汪曼春问。“那既然是你这么做，我自然是甘之若饴。”于曼丽伸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回望汪曼春的时候眼底神色坚定：“我说过的，如果有一天，非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我希望是你亲手杀了我。”

　　“我师哥劝过我收手的。”汪曼春突然不想再谈“死”这个沉重的话题，突兀地接了一句，于曼丽没有在意她别扭的转移话题的技巧，顺着她问道：“什么时候？其实他对你也还是有心的。”

　　汪曼春瞥了于曼丽一眼，见她神色淡定自若就没有太多担忧，继续说道：“叔父被杀害后不久，我心如死灰，他等在我跑步的路上，和我说了许多，然后劝我收手。”

　　“那时候我遇见你也没有多久吧？算得上是第二次见面以后？”于曼丽略一思索，想到除夕夜里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站在路灯下吹着寒风，本来以为汪曼春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举动，却没有想到她约她去喝酒。她能看出汪曼春神情里的不自然，大概是想对自己用手段的吧，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拙劣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汪曼春总说自己是一个残忍自私坏事做尽的女人，其实她自己不知道，她温暖善良得如此别扭。

　　汪曼春点点头，她似乎也想到了她们的第二次相遇，对于自己当时的同情和好奇，汪曼春觉得有些羞涩。她低了头继续陈述着明楼对她的劝告：“他说新政府风雨飘摇，不确定是不是能一直稳定，我应该收手，不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于曼丽点点头，她知道汪曼春必然是没有答应的，可是她想听听她倒底是怎么想的，于是她接着问下去，“那你又是怎么对他说的，他还能为你这么着想，心里感动么？”

　　汪曼春咬着唇抬眼睨着她，于曼丽倒不像是打趣或者说气话的样子，神色认真地陈述着明楼对她的好，没好气地直接回答了最后一句：“我心里感动因为他收手了，你开心么？”

　　于曼丽挑挑眉，眼神刹那间凌厉起来：“曾经，想能有叫他一声‘大哥’的身份，但是现在你这么说，倒想直接忽略掉他是我上司的身份，只当他是新政府的高官要员。”语气淡而娇柔，先前慵懒的眉梢眼角间却有溢出的杀气。

　　汪曼春用手随意理着自己的散发，应声道：“那不就是了，之前说他对我有心的时候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不是在说正事呢么，关心一下你，你们女人真是复杂。”于曼丽笑着凝视着汪曼春，神色自得。

　　汪曼春：“……你不是女人啊？”于曼丽无辜地耸耸肩道：“刚才说到哪里了？嗯，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汪曼春懒得理她太多，想了想继续说：“嗯，我跟他说，当年他一声不吭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上海，我跟了南田课长学习做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天地，他在这个时候让我收手是没有为我想过。而且，收手回家，我哪里还有家。”

　　说到这里，汪曼春停下来，手伸上前握住于曼丽的，她的手有些凉，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的温度中和着，慢慢地变温热起来。“当时，觉得他说的毫无意义，现在却突然觉得，应该收手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是我的家。”

　　“ 嗯。”于曼丽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她手上点了点头。

　　“南田死了，但是她之前给我留了一枚暗棋，叫‘孤狼’。师哥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倒是你，要小心一些。毕竟她表面上说是为我所用，现在南田死了，我也不知道她倒底会有什么变故，小心为上。”汪曼春叮嘱着于曼丽。

　　“你这样把这些都告诉我，其实不就是已经被‘策反’了么？你这样子，自己会不会有危险。”汪曼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没有反水，只是向你‘投诚’而已。”明楼那边不会容她，汪曼春原本就没有对所谓的日本皇军尽忠的义务，她担心于曼丽，所以希望把复杂的情况尽量向她说明清楚。

　　“更何况，你刚才不也向我说了你们那边的局势么？”汪曼春平静地问。对她有恩的一直都是南田洋子，眼下南田洋子已经死了。那些残忍的手段往往都是汪曼春亲手来实施的，南田的作用只是教会她各种能力然后把她推到这样一个位置上，实际算起来南田倒也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尽管她的国家罪孽深重，所以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归咎。

　　既然没有南田洋子，那么日本人怎样，对汪曼春来说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