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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愁的表情终究是没绷住，清浅的笑容从脸上逐渐漾进她一双清澈眸子里，周身郁郁寡欢的气质也被柔和转而替代：“或许真的是疯了，但是我不后悔，很幸福，也很满足。”

　　“万一她想害你？”郭骑云苦口婆心地继续说着，但是看着于曼丽少有的外显的幸福模样，其实担忧也被打消了很多。

　　“那你觉得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相信她，她什么都可以给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如果只是为了想害我，想害我们，没有必要牺牲自己这么多。”

　　“你们……”郭骑云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于曼丽的神色变得暧昧起来，打趣的目光在郭骑云脸上晃来晃去。这小半刻工夫里，她又很快恢复了人前那副妩媚慵懒的样子。

　　郭骑云觉得，既然对于曼丽并没有什么危害，她也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作为一个不相关者，他并不好插手太多。毕竟，能硬着头皮阻止王天风的进一步追问，就已经是很大程度上出于私心的袒护了。

　　希望于曼丽，可以不要让他太失望。

　　“郭师兄，”在郭骑云放弃追问的时候，于曼丽突然摆正神色，语气笃定地问，“我可以要你一个允诺么？”

　　“什么？我不会帮你做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党国的事情。”郭骑云下意识地表态。于曼丽摇摇头：“不是。知道的我想就只有你了，希望在将来，如果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演戏。”

　　“她无论问你什么，都不要告诉她，一口咬定我都是在骗她，哪怕是以恨我为信念，也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曼丽，你……”郭骑云不明白为什么于曼丽在刚才的深情告白后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真的觉得，老师来上海，目的会那么简单吗？”于曼丽反问一句。郭骑云其实也不痴傻，知道王天风肯定是为了什么事情，才会离开军校只身赶赴上海，但是于曼丽刚才那段决绝的话让他觉得事情比他想得要复杂好多。

　　“别多问了，我也只是怕一个如果，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到来，按我说的做。”于曼丽斩钉截铁地说，想要郭骑云一个肯定的答案。

　　郭骑云为难地看着于曼丽，于曼丽对他点了点头，神色无悲无喜，眼底满满的安然，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他一个许诺。

　　“好，我答应你。”于曼丽听到郭骑云的这句话，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蓦然间觉得鼻翼有些发酸。

　　她这些打算，肯定是不准备告诉汪曼春的。不是她不信汪曼春对她们的爱，她不信的是她们的家国。她们对立的身份决定了她们的路注定走得不长远，不知道会终结在哪个瞬间，就只能抓住当下放肆炽热地去爱恋。

　　所以哪怕时间并不长，但因为这样，所以爱得仍旧刻骨铭心也难舍难分。

　　但是，总得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有一天，她们之间不得不有一个人得先走。于曼丽希望那个下场凄惨的人是她，哪怕再舍不得先走一步，她也希望汪曼春能活得好好的。

　　远离那些权谋和争斗，远离那些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好好地过一过她自己的生活。哪怕有一天她把她给忘了，有了新的家庭，那就最好了，免得孤苦伶仃颠沛流离，和能爱她的人相濡以沫白首不离，到老的时候子孙绕膝。

　　这样美好的画面，是于曼丽内心最后一步暗棋不得不走下之后的一个隐藏的幸福结局，但那是假想中汪曼春的人生。如果真有那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一个叫于曼丽的人陪在她左右，所以越幸福想起来就越像一场凌迟。

　　虚构的每一个汪曼春幸福的笑脸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精准凌厉地从于曼丽心上划过，留下的只有千疮百孔。

　　“曼丽，曼丽。”在郭骑云急促的小声叫喊中于曼丽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眼眶里已经盈了泪。对郭骑云抱歉地笑了笑，于曼丽仰了仰头，将没有流出的眼泪尽数忍了回去。

　　郭骑云看着她刻意压制后依旧湿漉漉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不要想太多，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呢，先一步一步看。”“嗯，让你看笑话了。”于曼丽极力做出平时的轻松样子。

　　郭骑云摇了摇头，没有忍心再去揭穿她，想让她自己慢慢调整，只是似乎无意地转了转话题：“老师一来都耽搁了，好像有新的电报要来，我们上去看看吧？”

　　于曼丽跟郭骑云上楼的时候，站在明楼办公室的汪曼春打了一个喷嚏，她刚刚到政府大楼，突如其来的大雨干扰了她的行程，车子因为怕打滑都不敢开得太快。

　　从车到政府大楼间有小段路，风卷着雨往人身上刮，这个时候伞的作用也不太大。刚到办公室就有人通知她，明长官让她赶紧去办公室一趟，来不及收拾就火烧火燎地往这边赶，正好她也有些事情要跟明楼说。

　　风衣的下摆被打湿得很严重，有水珠滴在她暗红色的长靴上，跟已有的一些水珠汇成一股流在地板上。肩上突然一沉，汪曼春感觉到温暖，明楼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了责怪：“病才好没多久，怎么就打了喷嚏，这么急做什么，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

　　虽然知道或许是假情假意，但是对于明楼的关怀，汪曼春心里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一暖，她紧了紧明楼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摇着头说着“没事”。

　　“师哥，刚到就听说你让人找我过来，所以就……”明楼听着汪曼春的话，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汪曼春的额头，神色间似乎有些恼：“那你也不用这么急，身体要紧。”“知道了。”汪曼春低着头，像是被训斥的小学生。

　　不得不说，就算明楼这样是虚与委蛇，汪曼春心里也完全怨恨不起来，她也招架不住。明楼的戏演得太好了，好到她分不出来究竟是真还是假。只要没有牵扯到情感上的利益关系，汪曼春就毫无顾忌地接受着，哪怕心底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于曼丽。

　　但这些温暖，哪怕是虚构出来的，也是她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深情。

　　只是再怎样，汪曼春心底的弦也始终绷紧着，她无意再去算计明楼，却也不想明楼算计到她。无论如何，她都需要好好保全自己，而不是如过去一般将自己放逐在爱和恨之中不愿自拔，毕竟她不再是一个人。

　　依旧是老规矩，明诚恭敬地弯腰行礼之后将门带上，真正进了房间内的只有明楼和紧随其后披着他温暖外套的汪曼春。

　　“如果不是刚才那个喷嚏，你看起来倒真的很好，气色很好。”明楼盯着汪曼春看了一会儿之后说了这样的话。汪曼春今天的妆化得淡，唇色都没有一贯那么鲜艳，但是不用打腮红，她的皮肤自然地透出一种红润，一双眼睛也清澈动人，漾着淡淡的水光。

　　经历□□之后的女人总有一种独特的美丽，当然这种魅力生发出的原因明楼肯定不会想到，他只当是汪曼春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那我也就放心了。”明楼又说了这一句，神色间也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了宽慰之感。汪曼春没有回答，满足地笑着点头附和着他。

　　“怎么不说话？”明楼开口问，皱了皱眉，“平常你可不是这个性格。”

　　“在师哥面前，多说多错，不如保持沉默。”明楼被汪曼春这个回答勾得笑了出来，笑声低哑醇厚，像上了年代的老酒，莫名醉人：“你倒总有这种小聪明。”

　　“师哥，”汪曼春开口喊了一声，接着又一副好奇的样子问，“你这么急着找我来，可不只是为了关心关心我的身体吧？”明楼无奈地看了汪曼春一眼：“你啊，当然不是，可是你也不用这么快就拆穿我。时间不是不够，我们可以慢慢地说嘛。”

　　“师哥平时很忙，我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汪曼春笑得守规守矩，一副自己是在为明楼着想的样子。

　　于是关怀点到即止，在汪曼春的话后，明楼也直接地说出了找汪曼春来的主题：“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明台身边的于曼丽，我们怀疑她可能是重庆分子。”

　　汪曼春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看着明楼坚定冷肃的神情，确定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从他的表情之中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已经确定明楼是军统人的汪曼春，内心打起了鼓。她强压下内心的诧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师哥，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听说你和她走得很近，”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楼探寻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移到了汪曼春身上，语气也更低沉了些，“曼春，要担心，这些反政府分子都很狡猾，他们很有可能只是在利用你。”

 

　　CH 25

 

　　汪曼春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看着明楼坚定冷肃的神情，确定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从他的表情之中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已经确定明楼是军统人的汪曼春，内心打起了鼓。她强压下内心的诧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师哥，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听说你和她走得很近，”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楼探寻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移到了汪曼春身上，语气也更低沉了些，“曼春，要担心，这些反政府分子都很狡猾，他们很有可能只是在利用你。”

　　“师哥，我心里都清楚的。”汪曼春似是感动地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们总是在揣摩，哪怕是她愿意示弱，也不愿意缓和，还要试着来挑拨。

　　心里刚刚荡漾出的一点柔情，也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好好地查查她。”明楼一双深邃的眼睛藏在反着光的眼镜片后面，汪曼春与他对视，却读不透复杂之下的真实。

　　究竟是要怎么样。是因为她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怀疑于曼丽，还是只想挑起她们的矛盾，来一出鹬蚌相争的戏。世事总是如此艰难，哪怕你心无恶意，别人也会来算计你。

　　“你知道的，人会有很多面，不要被伪装出来的表面所欺骗了。”明楼深沉地说。汪曼春硬忍住了问一句“那你呢”的冲动，她已经习惯了，明楼总是可以义正言辞地去指责，哪怕他自己也有其中的某些行为。

　　汪曼春不去回应明楼，只是依旧“热忱”地望着明楼，希望从他身上找到哪怕一点不对的地方，可惜没有。明楼笑得温文儒雅绅士风度，举动言行之间满是为她考量的意味，戏演到这个份上，也是足够了。

　　“我会小心的，谢谢师哥。”汪曼春的心里只觉得悲凉，她比相信自己更多地去相信于曼丽。她的托付和承诺都不是意气用事，她想认真地把自己的人生交给她，可是看起来，明长官似乎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我要的幸福你给不了，为什么在别人伸出手的时候你又要横加阻挠呢。字字句句都是情深意重地为我好，那为什么又要一步一步推我往绝路上走呢。

　　汪曼春开始学会在明楼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从之前开始就是这样，曾经无话不谈，如今虽然不至于相逢陌路，但是却也心有隔阂。

　　明楼永远都是谦恭有度，于曼丽不是。她会强硬会诱人会妩媚也会可怜，她能引人发狂也能教人心疼，她会直接地告诉她她在生气，汪曼春觉得有安全感是因为她能看到于曼丽的感情。而不是无论走得多近，心都像被隐藏在迷雾之下，无法摸透。

　　和明楼的感情越来越像棋手之间的对弈，倒不一定是汪曼春技法不够高超，只因为她爱得更深，所以失了先机，难免这么多年来，步步看起来都像是输。

　　这样子久了，也会累的。

　　每次与明楼见面，交锋到了这样的阶段，汪曼春都会很想于曼丽，想她妩媚横生的眼波，想她柔软温热的躯体，想她语调温软的耳边呢喃，也想她周身萦绕不散的清香。

　　就算是逃避吧，面对着世界的试探与恶意，从前的汪曼春总是尝试着凌厉地反击，遍体鳞伤之后她更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躲好，再也不和这些锋利的刃相交。

　　尝过了细水长流，就不想再深陷于那些尔虞我诈的轰轰烈烈。十多年了，她累了。

　　汪曼春不知道于曼丽和王天风的对话，不知道知晓真相的郭骑云和于曼丽的约定，她只知道明楼正一点一点掐灭她心底的温情，教她学会漠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