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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情况陷入僵局之前，汪曼春笑了笑，好奇地问了明楼一句：“听说明台就要订婚了，是真的么？这可是你们家的一桩大喜事。”

　　明楼面色不变，点了点头：“是的，我大姐还在和苏医生那里商量具体事宜，只是大概定了个日子。”说到这里，明楼看了看汪曼春，神色忽然有点为难：“曼春，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

　　“是，我们这种打打杀杀的人，向来是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的。”汪曼春轻松地说，她想到于曼丽肯定也不会去，明家的大好日子，她们可以好好地呆在一起久一些，她心里就觉得很高兴。明楼刻意的商量口吻让她顿了片刻，接着又说了一句：“替我向明台带句问候，就说没有什么礼物好给他的，让他以后小心些，不要再惹祸了。”

　　“你汪大处长开的口，那小子怎么敢不听呢？”明楼爽朗一笑，又有些愧疚，“曼春，明台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给我添麻烦倒不要紧，我还能好歹给你些面子，千万别折腾得动静太大，闹到上面那些人那里去了。”汪曼春的话里带着深意，她委婉地表示了自己退让的立场。

　　明楼不傻，能听出汪曼春的话外之音。但性格所限，也由于对汪曼春的一些成见，对她的话他不敢全信。高处不胜寒的代价，就是草木皆兵，连一点细微的错误都不能有，稍微留了一点破绽，都很容易万劫不复。

　　明楼总是想着，再多给一点时间去看汪曼春的转变是真是假，他对于她或明或暗的示好总是保有怀疑的态度，但其实深思熟虑如他也算不出来时间流逝的迅速。他想得挺好，但是时局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明台那边，会请什么人么？”心里惦念着于曼丽，汪曼春问了这一句，虽然她也清楚，于曼丽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出现在明台的订婚典礼上。但是已经下意识出了口，就不忙着收回了。

　　明楼看着汪曼春的脸，妆容明丽，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别的意思，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恰到好处地有几分疑惑，似乎是真的在好奇。倒不知道汪曼春还会这么关心明台的事情，明楼想着，滴水不漏地打了个太极：“不太清楚，应该会有一些同学朋友的。”

　　汪曼春低头笑笑，打趣说：“倒不知道明小少爷相谈甚欢那些红粉知己们，有没有这个福分。”

　　明楼手握拳凑在唇边咳嗽一声，脸上也现出和缓的笑意，似乎被汪曼春带出的轻松情绪感染：“你又拿他开玩笑了，别的我倒不清楚，他这要真出什么乱子，大姐那里怕也不会饶他。”

　　汪曼春轻笑出声，眼里的轻松却逐渐消去，转而呈现一片清明，隐隐地有些雀跃。都去不了了，王天风的脾气，估摸着一定会去远远地凑个热闹，没有人管束着，看来是真的可以和于曼丽好好地待会。

　　忙忙碌碌，尔虞我诈，温情的时刻，实在是太少了。

　　于曼丽跟郭骑云上了楼之后，进了他们平时接收电报的那个小房间。她搬开椅子坐下，戴上了接听讯号的耳机，在信号传进来之前，觉得痒一样，用手指勾着散出来的鬓发匀到脑后。这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熟悉而生硬的电流声。

　　于曼丽手还在耳侧，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挺起来，腰背打得笔直，凝神从杂乱的电流中捕捉自己需要的信息，另一只手拿着倒在一边的笔在纸上快速勾勒记录着。

　　于曼丽淡而纤长的眉逐渐蹙起，神色陡然有些恍惚，随着白纸上出现的字符越来越多，她的动作也不大稳了。等到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她定神看着自己刚才涂鸦过的白纸，眼里的神采逐渐地散开。

　　她是一个人的，郭骑云看她开始工作之后没有多呆，他的工作本来就和她的不太一样。在郭骑云下楼去招呼可能有的顾客维持着门面的时候，狭小的电报室里只有于曼丽一个人。

　　时间已是春末，也不知道是不是随着暴雨而来的最后一波陡峭春寒在作怪，在门窗基本都紧闭的室内，于曼丽觉得透骨生寒。

　　军统给的命令是“利用南田死后新来的藤田对于汪曼春的猜忌，设法击杀汪曼春”。如果说王天风不知道这件事情，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命令，无论如何王天风和明楼都应该会知道。

　　明楼那边的态度让于曼丽寒心，她没想到在明楼心中，汪曼春已经是这样的弃子。但是王天风，于曼丽捉摸不透，他现在人在上海，或许没有办法修改曾经按照计划已经定好的命令。

　　于曼丽赌的是在知道和汪曼春的消息之后，王天风的行动多少会有改变，当他说出“勾引利用”这样意思的话的时候，虽然心下气愤，但于曼丽心里清楚好歹自己赌对了。

　　眼下，上层命令是直接格杀，这是于曼丽没有料到的。她不知道军统对于汪曼春的处决竟然严厉至此，那她猜得没错，即使汪曼春表现出来了愿意放手的意思，就凭她的累累罪行，上面也绝对不会轻饶。

　　但是，这么快就要她汪处长的命，于曼丽始料未及。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似乎接收到情报的人，只有她。王天风不知道，郭骑云不知道，明台也不知道，如果她能够把命令拦下来，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那么……

　　在军统的铁令面前，谁都无能为力，即使是王天风也不敢轻易地反抗。只是，如果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的话，于曼丽心里，隐隐地有了一个决定。这是一个疯狂而决绝的想法，于曼丽甚至可以猜想到汪曼春知道她这个想法之后的百加阻挠，但是她不会给她知道的机会的。

　　军统需要一个交代，给那些无辜牺牲的特工们鲜血的交代，但汪曼春也需要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好好做人享受生活的机会。于曼丽看着纸上那道残酷的命令，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她这样的人，风尘里打滚后又在军校苟且偷生，什么本事都没有学好，偏偏总能一语成谶。

　　有些事情明明才刚刚开始，却已经可以预料到最后的结局。说没有不甘心是假的，但是再不甘心也无能为力，只能好好地享受当下。

　　汪曼春回家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对，接着便看见了站在屋檐阴影里的于曼丽。于曼丽是个风情妩媚的女人，总是把自己收拾得招人眼球，她始终是自在而从容的，至少在人前。

　　除了最开始路灯下看她为明台和程锦云携手在一起的黯然失色，汪曼春没有看过于曼丽这样失落的样子。汪曼春看着于曼丽身上被飘着的雨打得略微透湿，水从她鬓边流下，顺着她曼妙的身段汇集滴到地上，心里一阵抽疼。

　　汪曼春以很快的速度开了门，然后站在门里招呼于曼丽过去，她看着于曼丽沉默阴郁的样子，尽管心痛，但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是明台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听着汪曼春柔软又谨慎的语气，感受到她明明心里失落但还是努力克制住的心情，于曼丽心里一酸，从收到命令自己内心下好决定之后积攒着的酸涩和痛苦爆发在了这一瞬间。她没有回答汪曼春，跟着她进门之后，随手将门用力地带上，然后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住汪曼春。

　　汪曼春被于曼丽这陡然的爆发惊吓住，于曼丽身上还是湿的，潮湿而寒冷的感觉同样地沾染到了她的身上，但同时还有于曼丽温热的躯体紧紧地贴着她。于曼丽的头埋在她光洁的颈间，看得出来她在尽力隐忍着什么情绪。

　　汪曼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于曼丽没有回答，以为她默认了。空荡的失落感充斥着她的心房，但她还是很心疼这样的于曼丽，就算她是为明台而伤感，但她汪曼春的心里却是真真切切地因为她而难过。

　　想到之前和明楼的对话，想到明楼让她多提防自己怀里这个脆弱无助的女人，汪曼春心里就很酸。她不知道说什么，碰了碰嘴唇最后轻声说了一句：“没事呢，不要紧，我还在呢。”

　　于曼丽没有时间去管汪曼春的误会，她从汪曼春的肩上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汪曼春。汪曼春的肩颈间也有她留下的水迹，寒气透着周围的衣料似有似无地影响着她的躯体。

　　但是那都不重要，汪曼春看着于曼丽认真的神情，看着她褪去风尘的清秀面容上满是雨水，下意识地想抬手替她擦去，却被于曼丽的凝视定住所有动作。

　　她分明从她眼底看见孤绝，那是一种让她恐慌的孤注一掷，在汪曼春害怕得不愿多看就要移开目光的时候，于曼丽的脸上显出很浅的笑意。

　　她在汪曼春视线转移之前，倾身向前吻住了她。

　　【-Tbc-】

 

　　CH 26

 

　　这是一个缠绵的吻，于曼丽紧紧地拥住汪曼春，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彻底失去怀里这个女人一样。时光仿佛静止，汪曼春没有质疑于曼丽突如其来的近似失控的举动，她在略一惊诧之后就选择相信，并温柔地回拥住于曼丽。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探寻，于曼丽的这个吻炽热而不顾一切，像一场掠夺。于曼丽灵巧的舌抵开汪曼春的唇齿，找到她的舌头狠狠地彼此纠缠着，汪曼春被她带引着，略显局促地回应着。

　　当汪曼春的呼吸开始渐渐急促的时候，于曼丽从她唇上离开，但她没有后退，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蹭着汪曼春的脸颊与肩颈。她越是沉默，汪曼春就越是心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于曼丽变成这个样子。

　　汪曼春不敢乱动，她紧紧地拥住于曼丽的腰，她比于曼丽要高上一些，于曼丽蹭她，她便轻轻地低下头让于曼丽能更舒服一些。

　　听着汪曼春慢慢恢复正常的均匀呼吸声，于曼丽空荡荡的心逐渐感受到被充塞的饱满感，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知觉和心跳。她将唇贴近汪曼春小巧精致的耳垂，很快便感受到汪曼春耳饰的冰冷坚硬。

　　于曼丽拥紧汪曼春，贴着她耳朵低声喃喃道：“曼春，我爱你。”五个字拼成简短的一句话，她似乎是被什么魇住一样，反复在汪曼春耳边重复着这五个字。

　　温热的气流拂在耳朵上，敏感处一再被这样刺激，汪曼春只觉得双腿一软，好在她背抵着墙。她维持着紧紧拥着于曼丽的姿势，咬着牙将身体大半都靠在墙上，让自己不至于就这样跪倒下去。

　　于曼丽柔软的声音仿佛变了调，反复喃喃这句话让她的嗓音很快变得低沉沙哑，听起来她似乎想要哽咽，但是又狠绝地把所有的哭意都忍住。这样子刻意的隐忍，让汪曼春心里更是难受，尽管她对于发生了什么，依然一无所知。

　　汪曼春知道这个情况，不好去问。于曼丽状态不对，甚至可以说很糟糕，她能做的只是去抚慰。但是汪曼春现在满头雾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抚慰。

　　汪曼春只能在于曼丽每一次低声重复的时候，小声而快速地跟上一句“我也是”。

　　她们就像在斗嘴争吵的孩子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又像两台早已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反复地重复着这个循环步骤，谁也没有因为厌烦而先停下来。

　　直到最后，先停下来的倒是于曼丽，她的情绪慢慢恢复了，刚才的爆发耗费了她太多气力，索性顺势依在汪曼春怀里。

　　汪曼春看着于曼丽恢复了一贯的样子，风情又慵懒，像只猫咪，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她心好歹放下了许多。紧紧环住于曼丽的腰，完全不顾她已然湿透的衣服。

　　于曼丽动动嘴唇，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小舌轻轻在唇上舔过一圈，给色泽暗淡的双唇填上一层莹润的水色。好在这个角度，汪曼春并看不见她，于曼丽这个无意的动作，带了致命的诱惑感。

　　想来想去，于曼丽说出一句：“有你在，真好。”她像是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懒懒地不住往汪曼春怀里缩，似乎世界都是一场冰冷的噩梦，唯有拥住她的这个女人才是唯一温热的真实。

　　这一切都像一场爆发于无声无息间的闹剧，但汪曼春选择了全盘接受。她没有多问，轻笑一声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于曼丽湿透的鬓发，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又像一颗□□，撩动着于曼丽脆弱而紧绷的神经。她靠着汪曼春，很想问她如果有一天她迫不得已地丢下她，她会不会恨自己。问题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于曼丽觉得，汪曼春大概不会恨，但是她肯定不会原谅自己。就算她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就算她清楚，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她好。

　　换作汪曼春，遇见这种事情，选择大概跟于曼丽没有什么不同。于曼丽想到这里，扯出一个寡淡的笑容，她突然觉得有些庆幸，先知道这一切的是她于曼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