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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曼丽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女人了。汪曼春的智商和情商，远比她想象中的，或者说远比她呈现出来的，要高深得多。这也就是说，汪曼春甘愿在她面前装傻，伏低做小地窘迫羞涩，只是因为喜欢，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这样的深情，于曼丽觉得自己无以回报，唯有更加倍地去爱她才能还。

　　但是，还会有机会么，她也不知道。

　　于曼丽腾出一只手，捏住汪曼春还放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握紧，指尖温热柔滑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放开。她不是一个爱许诺的人，现在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汪曼春说着：“曼春。”

　　“嗯？”“想要一栋很大的房子。”于曼丽轻声道。“啊？这栋房子不好吗？”汪曼春自小长在汪公馆，这栋房子住了这么久，听于曼丽的描述，似乎也很贴合。

　　于曼丽摇摇头，又说：“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噢。”那这里确实不大适合，虽然不是处在闹市之中，但是偶尔也会有人往来，清静上面确实不够。汪曼春皱着眉思考了一会说：“我还有些积蓄，我们去乡下置一处房产吧。”

　　“嗯，想养一只狗。”于曼丽说，另一只手从汪曼春身下抽出来，在她眼前大致比划一下说：“不要太大，大概这么大，抱着很可爱的那种。”“嗯……买一只，”汪曼春有些好奇，“怎么突然提起狗了，你很喜欢狗？”

　　“之前看过人家手上抱着，乖乖巧巧挺萌的，听说猫狗有灵性，养久了跟孩子也差不多。”“啊？那你想的话，”汪曼春顿了顿，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赶到一丝羞涩，清清嗓子接着说，“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一起住过去？”

　　“我不喜欢小孩子。”于曼丽的声音很轻，汪曼春急忙亲了亲她脸颊，说：“那就不要了，我们去买一只狗，一起。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在周围散散步遛遛狗，挺好的。”

　　“要种花，那种小的，各种颜色的都种一些，绕着房子，再开条小路出来。”于曼丽耐心地描述着，汪曼春也仔细地听着，等于曼丽说完的时候点头应声说一个“好”字。

　　这么说着，汪曼春还在耐心地等，却听不见于曼丽的声音了，头稍低着去看她，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大眼睛轻轻地闭着，长睫毛盖着眼睛，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

　　于曼丽一只手握住汪曼春，另一只手自然下放，却揪着汪曼春的衣服，揪得挺紧。汪曼春倒不心疼自己被捏出褶皱的衣服，她心疼的是于曼丽这个沉睡中不知觉的动作，连带着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觉得心疼。

　　如果汪曼春的直觉没有错的话，于曼丽这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因为并不放心，所以一反常态地跟她说了那么多对于未来的期待，因为隐隐地害怕什么，所以会捏住她的衣服只是因为害怕她离开。

　　汪曼春曾在书上看过，在一段感情中，一个人无论性格怎么样，如果主动地跟你谈起了未来，那个未来里还有你，就说明这个人做好了和你共度一生的准备。那些期待，都是她心底最深沉心事的折现。

　　大概是因为不信任环境的原因，于曼丽很少跟汪曼春谈这些具体的事情，以及对于未来的看法。今天却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没有现在她揪着自己衣服的动作的话，大概汪曼春会很开心的吧。

　　汪曼春苦思间，感觉到于曼丽握住她的手陡然抽紧，去看于曼丽，见她似乎又在做噩梦，睫毛微微的颤抖，隐隐要睁眼的样子，口里喃喃念着“不要……不要走……”汪曼春的心也随着她动作抽紧，一阵一阵的疼。她轻轻拍着于曼丽的后背，柔声在她耳边说：“不走，不走，在这里，我在这里。”

　　最后于曼丽似乎是听见了，不安的举动停了下来，力道又恢复之前的温柔和缓。只是她最后安静下来的时候，很快地说了一句什么，汪曼春含糊间听见她好像说的是“对不起”，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看着于曼丽复归沉静的睡颜，汪曼春觉得自己应该去找明台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CH 37

 

　　汪曼春还没看到明台，第二天就被明楼叫去了他的办公室。汪曼春被明诚请进门的时候，明楼端正地坐在案前看着文件，一边看一边提出有问题的地方，桌子前面，几个秘书站得规规矩矩的，手上不停地拿着笔在本子上记述着明楼提出的意见。

　　汪曼春轻轻喊了一句“明长官”，明楼的声音突然停了，秘书们因此得了空，寥寥记完最后一笔后匆匆抬起头来，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好奇和八卦的渴望，可明楼只是对他们摆了摆手说：“好了，我和汪处长还有事情谈，你们先离开吧。”

　　在秘书们陆续收拾东西的时候，明楼又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句：“跟外面的阿诚说一声，不要大意了，像上次一样，什么小孩子都闯到门口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刺客要来。”“是是是。”秘书们连连点头。

　　明楼这句话话里有话，表面上是让他们提醒明诚加强警觉，实际上多少有点警告的意味，让他们不要听墙角。明长官和汪处长的会面，是76号里最引人遐思的话题，上一次他们吵得激烈的时候，他们几个在外面听墙角也听得很起劲，虽然事后被知道的明长官痛斥了一顿。

　　这次多多少少都不能再听了，看样子明长官和汪处长有大事要谈，单看现在明楼笑得不温不火却依旧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们就不敢再次挑战他的权威。秘书们陆续地走出了明楼的办公室，带着一颗对八卦渴求的心。

　　明楼抬眼去看汪曼春，问：“来了？”“嗯，师哥有什么事找我？”汪曼春言语间小心翼翼，尽量避免与明楼的过多周旋。想到不久之前她对明楼还痴痴恋慕，满溢一颗□□，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唏嘘。

　　“你是真的想收手吗？”明楼想到于曼丽的嘱托，低声问了这一句，眼中隐隐流动着期待的光。汪曼春疑惑明楼突然间的探询，言语之间留了三分余地，淡淡地回答道：“说什么呢？明长官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是想要试探我？”

　　明楼看着汪曼春无意之中做出来的防备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我是问你，是不是真的想收手了。”汪曼春下巴微收，盯着明楼看了一会儿，声音低沉轻缓：“不知道明长官说这话的时候是以怎样的身份，是以我的上司的身份还是，军统高层？”

　　明人不说暗话，明楼点点头说：“你果然知道，后者。”“哦？”汪曼春的语调拉得有些长，唇角勾勒出一个弧度，“我以为以你的身份，是比谁都希望我入死地的，却不想师哥你还‘顾念旧情’，知道问一问我的看法。”

　　汪曼春的话听似真挚，实际满满都是讽刺，一字一句尽往明楼的脊梁骨上戳。明楼毕竟是明楼，看着她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甚至还有些追忆起旧事的温情：“你果然还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一句话都不舍得让人。”

　　汪曼春的脸色变了，笑出声来，为了怕人听见却还是压着声音：“明长官，你总是这个样子，高高在上地俯视我，觉得自己能看透我的一切，然后替我去安排你计划里的事情。我的一切努力，在你面前似乎都毫无作用，你有你的计划。”

　　“但是，”汪曼春话锋一转，倏而变得凌厉起来，“如你姐姐说过的，过去的事情，还是让它过去的好。”

　　“你对我这么说话，你不怕我因此处分你？”明楼问，语气并无苛责。汪曼春笑得了然，眼神里滑过一瞬的自信：“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有恃无恐，”明楼摇了摇头，“你一直是这样，没有变。”汪曼春的凌厉还未尽数褪去，她提醒了一句：“还请明长官话语间少提旧事，如今曼春，已有眼前人。”

　　明楼刻意装出三分惊疑，目光在她身上停了许久，接着又故作试探地问道：“于曼丽？”果不其然的，他看见汪曼春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汪曼春惊惧之下出口，满心都是对于曼丽的担心，和自责自己一时口快说出自己已有新恋情的事实，担心他们因此去寻找于曼丽的麻烦。见明楼没有说话，汪曼春一急又道：“错都是我的，罪也该我担，她始终都是你们的人，不曾背叛，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不要为难她。”

　　听着汪曼春低沉却越来越快的语调，明楼能感受到她的焦急。汪曼春果然还是这个样子，看着临危不乱，实际上凡事一旦涉及她的软肋，她就变得束手束脚，人也容易冲动。明楼摇了摇头说：“曼春，要学会冷静，很多时候，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个地步，就不要先失了分寸。”

　　“明长官这是又在教育我，我收下了，刚才说的话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有什么过错我一人承担，与她无关。”汪曼春斩钉截铁地在明楼面前许诺道。明楼看着神情异常坚定的汪曼春，想到了于曼丽来找他的时候，眼神给人的那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明楼心里喟叹一声，虽然之前并不觉得，但如今看来这两人也是真般配，至少在这些事情上，都能保持着微妙的一致。

　　“你想收手，是因为于曼丽？”“是。”汪曼春听见于曼丽的名字，回答间，眼神里压不住的，是满满的情意。明楼少有地沉默了，他看着汪曼春这样的眼神，回想起以往无数次她看他的时候。

　　如今汪曼春再见他，眼神里已再无那种湿润的滚烫的感情，取而代之的是警觉和猜疑，还有强装出来的欣喜与期待，其实明楼都看得出来，但他没有指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已非当年少男少女，执着这些，徒惹尴尬罢了。

　　况且，明楼承认，之前对汪曼春，他或多或少存在着利用的目的。毕竟，明楼也有一颗羞惭之心。

　　“那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明楼开口，简单的话语之间，似有无尽深意。汪曼春听他这句话，抬起头来，疑惑间期待倒不像作假的了：“师哥的意思是？”

　　明楼抿紧唇淡淡地笑着，神色间偶有悲悯。因为有人愿意用她的命来换你，这句话，明楼说不出口。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也想顺手去帮帮于曼丽，可是很可惜，有些事情，连他也无能为力。

　　总有人要去顶那个缺，为所有的罪孽做个结算，这世间有谁会愿意轻易为了他人求死呢，唯有至亲至爱而已。明楼知道于曼丽不会告诉汪曼春，他也会替她好好地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汪曼春不得不自己知道的那一天。

　　尽管答应了于曼丽，其实他能做的也不多。他也许可以侥幸护得汪曼春安然无恙，但他或许防不住她得知一切后的万念俱灰。他知道于曼丽都清楚，可还是固执地希望汪曼春好好活下去。他敬佩于曼丽的这种勇敢决绝的深情，同时，就当偿债一般，他答应了她。

　　至于之后的事情，但凭天意。其实以明楼对汪曼春的了解，他大概可以猜到事情的结局，但是出于对于曼丽的尊重，他会好好地践行自己的诺言。

　　汪曼春只见明楼又露出了他惯常的那副怜悯的神情，过去他曾觉得那是对自己爱意的体现，如今去看，却觉得不舒服起来。就真的好像他是高高在上的，而他们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就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样。

　　在汪曼春生气之前，明楼开口说了一件其实汪曼春已经知道的事情：“我们会有一份‘死间计划’，想活下去的话，需要你好好配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只是在诈你？”汪曼春已经知道，为了不让明楼清楚这件事，她故作猜疑地问道。

　　明楼的回答和王天风如出一辙，他摇了摇头说：“就算你在诈我，你舍不得于曼丽。”“你为什么就敢肯定我们之间的是真感情，仅凭推断？”汪曼春还是不信任明楼，同时又觉得危险，担心他是派人跟踪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

　　对于自己的安全，汪曼春倒不怎么担心，她忧虑的是，这样会间接威胁到于曼丽的安全行动。

　　明楼摇摇头，沉声道：“她亲口跟我说的，所以我信。”于曼丽亲口跟明楼说他们的感情？汪曼春如蒙雷击，来不及去思考此举的不可思议之处。她想到于曼丽昨天的情绪不对，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和明楼之间的过节，而自己还认为她只是吃醋，被她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