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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曼丽为什么要去找明楼，直觉告诉她，于曼丽和明楼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情，但这件事情她却不知道。明楼知道汪曼春的心思，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对她说：“她是有事找明台，正好是‘计划’的事，我也在，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不用避讳。”

　　明楼这谎说得面不红心不跳，他已经习惯伪装，所以说这些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反正他的目的是将汪曼春糊弄过去，于是他开口又说道：“正好谈到你的事情，明台去外面招待宾客，她问我计划里是不是涉及到你，我说是，她又问我是不是想设计你。”

　　明楼顿了顿，观察了会汪曼春的神色，见没有异样，才继续说：“说起来她的脾气倒是和你有些像，提到你的时候语气也不太好。”汪曼春听着心里一甜，又觉得于曼丽这样为她顶撞明楼并不合适，担心明楼因此责罚她。

　　明楼看穿她的心思，无奈地摇摇头：“刚才还说我不是那样的人，现在又关心则乱了？说来我问她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时候，她倒答得巧妙，说了一句情敌，教我哑口无言了。”

　　“你说，这是不是亲口跟我说的感情？”明楼问汪曼春，汪曼春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次：“师哥，这是她亲口跟你说的，当真一个字都不差。”

　　“曼春，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吗？”看着汪曼春松动的神色，明楼知道自己成功了。于曼丽和他见面这件事，明楼本身就不打算瞒住汪曼春的，他说的话虚虚实实，几分真几分假，加上他神色诚恳，语气平淡，汪曼春应该看不出来不对的地方。

　　汪曼春现下也无暇思考，对于曼丽直接为她质问明楼这件事，她心里三分紧张三分忐忑三分欢喜却还隐了一丝嗔怨，她知道明楼话没有说完，她不知道他们全部的谈话内容。以于曼丽昨天的状态来看，恐怕之后他们还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但汪曼春不准备去问，知道多了也并无大用。

　　明楼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秒针匀速转着，分针过一会儿才缓慢地移动一格，看着表盘上的时间，明楼眼神深了些。按照时间来看的话，于曼丽就要到王天风那里了。

　　后天就是“死间计划”正式执行的时候，留给他们的时间并没有太多，明楼看着汪曼春，突然不忍心再跟她说更多了。

　　于曼丽走到照相馆的时候，门上依旧挂了那块“暂停营业”的牌子，于曼丽的心跳不由控制地加快了，她知道那扇熟悉的门，这一次再踏进去，和以往都不一样了。因为这一遭摆在她面前的，是生死的一道临界，踏过去之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多选择，她在这一边，汪曼春就得在那一边，太难两全。于曼丽下定决心之后伸手，推开了那扇紧紧掩闭着的门。

　　郭骑云依旧低头专注地摆弄着照片，看见她进门之后，冲她笑着算打了个招呼，接着低声说了一句：“老师在上面，组长还没来。”

　　于曼丽点点头，没有犹豫地就要上楼，经过郭骑云的柜台，却特意停下来问了一句：“她让我问你，照片什么时候洗好，还有，给她洗个小些的，一寸最好，她想放在怀表里。”

　　“可是那样容易模糊。”郭骑云皱了皱眉。“尽量清晰一点吧，就当……给她留个念想了。”于曼丽淡淡地说，随即头也不回地往楼梯之上走去。

　　王天风果然已经等在房间里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于曼丽走进房间，带上门之后低声喊了一句“老师”，点了点头说：“你去找过‘毒蛇’了？”

　　于曼丽神色一变，自己的行踪应该保密了，而明楼也不像是会出卖她的人，王天风怎么会知道的。王天风双手背在身后，想到昨天汪曼春神色突变的那个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的那抹熟悉身影，原本只是想试探于曼丽，却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果然能让汪曼春失态的，也就是于曼丽了。

　　“你以为你昨天偷偷摸摸地去，不会被人看见？”王天风平淡的语气不失凌厉，于曼丽心里不禁生出几丝惧怕。在王天风面前，她总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不容反抗。

 

　　CH 38

 

　　“你去找他，是什么事情？”王天风疑问的语气由不得于曼丽不回答，但她死咬住嘴唇，当真不愿说出一个字。她不想自己的想法暴露之后，连累到汪曼春。

　　王天风看着于曼丽唇间淡淡的洇了血色的齿痕，想到汪曼春来找他的时候决绝果断的模样，心里慨叹一声，面上却丝毫未松动。他双手背在身后，在于曼丽面前慢慢地来回踱着步子：“让我猜一猜，他已经告诉你计划的事情了，你跟他谈的除了计划之外，肯定少不了汪曼春。你去求他救她，是不是？”

　　于曼丽神色沉了下来，她惊疑又惧怕地看着王天风，没有明说过的事实就这样被他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出，而从他脸上却不能看出似乎知晓一切的他究竟内心是如何想的。

　　这也是王天风让于曼丽觉得恐惧的地方，她甚至看不透他的喜怒哀乐，越是未知也越是吓人。

　　于曼丽惊惧交加的神情被王天风尽收眼底，他开口说：“如果我打定主意要为难你，你以为你能好好地进这个门，还能在我面前安安全全地站这么久？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吗？”

　　于曼丽一滞，王天风的语气严厉，是他一贯在军校训斥人的样子。但言语中听不出责备，只能感受到一个老师对于自己的学生不够争气的无奈。反应过来之后，对于王天风的问题，于曼丽点了点头，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个“是”字。

　　王天风对于于曼丽的反应，很是赞许地颔首道：“那‘毒蛇’有没有具体地告诉你，关于‘死间计划’的事情？”具体么，于曼丽想了想，好像明楼只是大概提了一下，倒底要怎么做也没有和他说清楚。于曼丽觉得明楼是会暗中安排之后通知她的，而现在王天风提起来，大概是要和她详说了，所以她对王天风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手上有日军第三战区的具体情况，根据这个我们做了一个情报，大概就是针对其作出的兵力部署，而现在我们需要你们将情报传送出去。出于安全的考虑，情报会分成真假两份，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日本人把假的当成真的，然后做出错误的战略调整。而在我们的计划中，我们会根据他们错误的调整布好埋伏，给这些日本人以痛击。”

　　王天风看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的于曼丽，又说：“所以这个计划还有一个名字——‘丧钟敲响’。”“死间计划”，如它的名字一般，需要有人的生命垫进去，为了数万万人的生，舍弃几个个体的死，似乎是笔值当的买卖。

　　丧钟为谁而鸣？既是为那些侵略中华大地的残暴的日本人们而鸣，也是为这些敢于牺牲的无名英雄们敲响。他们前赴后继地以血肉之躯铺成通向和平未来的康庄大道，名字却可能不会为人所知。历史厚重的书册上，他们可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但就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组成了坚实可靠的基石，衬托出了那些伟大的大人物们。

　　于曼丽心里无比清楚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后果的重要性与严肃性，她端正了态度更加认真地来面对眼前的王天风，尽管心里仍因为挂念着汪曼春而倍感酸涩苦楚，但她明白这一切都不同于儿戏。

　　尽管已经有了周密详细的计划，但于曼丽知道，就像她和明台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王天风说的那样，看似简单的任务实际上背后耗费了许多人的心血努力，他们都是紧密咬合齿轮中环环相扣的那一环，稍有差池所有地准备都将半途而废。

　　尽管在她心中家国大义并比不过那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但当真正面对到那冰冷严酷现实的时候，她内心也是无比谨慎认真的。有人已经死去，有人还在努力，她不能辜负。

　　“原定的计划是，郭骑云和你，各拿一份情报送到第三战区那边。”于曼丽听到王天风的话，心里暗自记了下来，只是“原定”两个字让她感到不解。王天风很快又补了一句：“但是现在计划改了。”

　　“本来我要假装反水，吸引汪伪政府的信任，让他们将假情报信以为真然后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一步自投罗网。但是，现在不必了。”王天风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于曼丽眼神里的疑惑逐渐转为了然，将她心意慢慢说了出来：“有你和汪曼春的关系，她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老师，你们……能保证她的安全吗？”于曼丽去找明楼，委曲求全也不过就是换一个相似的允诺，让汪曼春多些希望好好地活下去。王天风点点头道：“虽然我平时所做之事大多难称君子，但‘快马一鞭’的道理还是懂的。”于曼丽放心地点头应他，眼神里是释然与感激。

　　于曼丽本就所求无他，原本看淡生死，为她怕死贪生却终究得慨然赴死。岁月从来不温柔，夺她所有珍重，那无论如何，能护得汪曼春安然无恙，就够了。于曼丽已经下定决心，去做这局中一步死棋。

　　王天风怎么会不知道于曼丽的心呢，他风雨都经历过，看见自己的学生如今这副决绝慨然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唏嘘。但他也是一名军人，不可能因为一己不舍而干扰整个计划的实施，计划更改之后，汪曼春在军统这边将受到的责难且不必论，她如果要欺下瞒上，那在日本人那边，危险肯定是十分大的。

　　总要有鲜血去作为她欺瞒的筹码，王天风没有告诉于曼丽的是，其实按照原定计划，除了明台之外他们所有人都留不住。但是现在，只要汪曼春能配合好，那就可能不需要那么多的死亡，毕竟这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我们会演好一场戏，能不能骗过日本人，就看配合得够不够好了。”王天风说，这场戏务必还是要演得极尽于真实，军统这边如果有明楼愿意出手帮忙的话，倒是可以让汪曼春顺利地圆过去之后隐居，就算被发现了也能用“有功”的理由囫囵过去，但日本人那边，倘若没有流血和牺牲，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取得信任。

　　王天风答应了汪曼春，在她配合的情况下会想办法帮她好好地活着，但是在汪曼春提到于曼丽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沉默着。所以其实汪曼春都没有注意到，从始至终，王天风答应她的都只是保全她而已。既不违背她的意愿，同时也成全了于曼丽的想法，也算“两全”吧。

　　“老师，”于曼丽的语气有些缥缈，虚虚的踩不实，“这一去之后，前途渺茫，你们要多保重。”于曼丽懂王天风的意思，在她仔细想过之后，也觉得，军统也许能放过汪曼春，但是日本人那边不好糊弄，她会用自己的死去换汪曼春的生，之后如何就看明楼是否守诺了。

　　于曼丽就算不相信明楼，也相信王天风，所以这么想起来，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唯一遗憾的大概是，已然决定踏上一条绝路，临行之前却不能再去抱抱她心爱的人，于曼丽怕自己一去就舍不得走了。

　　王天风背过身去，看着遮住窗子的厚厚布帘，轻声叹了一口气说：“舍不得的话，就去看看她吧，远远地看看，无论如何，留个念想在心里，也是好的。”王天风想到了自己的曾经，最后一次分别之前，知道今生此身已许家国，就站在自己爱人家楼下的阴影里，静静站了一天。直到那个晚上，他们家的灯全部关闭的时候，王天风从阴影走出来，看着偌大的一所陷入黑暗的宅子，静默地转身离开了。

　　自此之后，再无交集。他懂于曼丽的心情，所以他这么告诉她。知道无法再见，就再看最后一眼，也算了了一个遗憾。于曼丽自己琢磨了会后点头表示意会，垂在身侧的手却暗暗握紧。

　　王天风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好的小卷递给于曼丽，语气意味深长地说：“后天就是‘死间计划’正式执行的时候，你手上这份情报就是‘真’的，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安全送到那边去。”

　　于曼丽拿过那份足以以假乱真的情报，从王天风的语气里听出了此行的凶险，接过来仔细放在衣服内侧的小兜中。“去吧，跟该告别的人告别，去看看真正想看的人，不要到时候想见的时候，再没有机会了。”王天风沉声说，字句敲打在于曼丽心上。

　　“嗯。”于曼丽立定，深深看了王天风一眼，身子打直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老师，珍重。”王天风难得的，不愿去看她的眼睛，双眼微闭着说：“去吧，好好保重。”在于曼丽关门离开的时候，王天风睁开眼睛，看着重新闭紧的门，神色像极了曾送明台离开军校的时候，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无声的痛感，一脸坚毅的同时也满眼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