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会什么都给你，我还会亲自为你敲响丧钟，汪曼春在心里默默说。突然她就觉得有些失落，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于曼丽不会再杀人的。

　　只是话说回来，这些日本人早就不该归在人的范畴里了。汪曼春在心里自嘲地笑笑，就算要赎罪也没有关系，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她就去陪她。

　　郭骑云的话突然就在她脑子里想起来，恍若惊雷：“她当然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一想到于曼丽，汪曼春只觉得疼痛感从心脏炸开，顺着血液流到周身，甚至连呼吸都带着酸涩的苦楚。但她不能暴露出这样的脆弱，尤其是在藤田芳政的面前，所以尽管她难受得就要倒下，但神色依旧是冰冷而恭谨的。

　　计划看起来进行得非常顺利，明台来翻找尸体的时候被她“恰好”带人巡查的她抓个正着，在牺牲了几个下属的情况下打伤他从而抓到了活口，然后被关押进了七十六号。

　　一切都如此流利自然，没有人会去怀疑，就连藤田都相信了于曼丽身上藏着的情报是真的这件事情。

　　但深究起来，其实一切巧合得比较诡异，因为伤明台的几枪都是汪曼春开的。看似直击要害而去，但因为莫名其妙的一些原因，子弹都只是擦过皮肉，造成的都是很粗浅的皮外伤。

　　不过没有人会来探查这些细节，因为没有人会怀疑汪曼春这个有功之人，也没有人胆子大到敢去怀疑他。更何况，“毒蝎”的落网意义重大到他们不会去管这过程有多么不合理，因为这种收获已经够给始终低迷的新政府打一记强心针了。

　　七十六号的环境极为严寒幽暗，明台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在冰冷坚硬的床头，有冷暗的光从小窗里透进来。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缓慢而有力的“嗒嗒”声，来人应该是穿了高跟鞋。

　　会穿这种鞋子来这里的只有一个人，明台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果然看见了一声军装妆容冷艳的汪曼春正慢条斯理地开着门。

　　进门之前，汪曼春转头交代了跟着的下属去远一点的等着，理由是她要进行一些机密的审问。在下属狗腿地表示担心汪处长的安全的时候，汪曼春冷哼一声，直接拔出腰间的配枪直指在那男人的头顶。

　　“你现在还觉得我没有办法自我防卫吗？”汪曼春冷冷地问。男人没想到自己马屁拍歪，还把自己折腾到了生死的边缘，两腿不住打战：“不……不觉得……但……但是……那个人……很危险……”

　　“有事我会叫你，滚吧。”汪曼春懒得跟他多说，直直地甩出去一句话。下属在汪曼春不耐之前痛快地转身离开，没有敢多逗留片刻。

　　汪曼春走进牢房的时候仔细地关上了门，再转过身的时候没有前进，立在门口的位置，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明台。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还是汪曼春先开的口。她嘴唇缓慢蠕动了好一会儿，才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你去看过她了？”

　　汪曼春没有明说，但是明台知道她指的是谁，轻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汪曼春接下来不知道问什么，她靠在身后的门上，神色染上些许困惑，她本来下意识地就想问一句“她好不好”，却发现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尴尬。

　　明台一向都是能活跃气氛带起话题的那个人，尽管是在这样的时刻。

　　“在她……离开之前，跟我描述过一个人，”明台打量了汪曼春一会，才小心地吐出接下来的话，“是……她喜欢的人。”

 

　　（福利短篇）

 

　　【双曼】夜色

　　入夜之后，大上海处处霓虹。

　　汪曼春面色冷肃，披了一件暗红色的皮质长外套，低着头以致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她听手下说接到线人密报，青楼里可能有抗日分子活跃。

　　汪曼春是不屑于去往这种风月场所的，但是这一趟不得不走，她没带多少人，仅有的几个狗腿子跟在她身后摩拳擦掌。

　　借着出任务的机会正大光明地出入青楼，可不是每次都会有的好事，自然有人殷勤地要跟着来。汪曼春当时目光一移，冷冷地扫过那群踊跃的下属后，不耐烦地挑了其中的几个出来。

　　回来之后再一个个数落就是了，任务要紧。

　　汪曼春进门的时候，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诧异目光，毕竟她一个女人，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

　　汪曼春轻声咳嗽一声，略一抬头，有人认出来了来人是谁，便停了议论，哪怕这么突然停止容易闪了舌头。毕竟七十六号汪处长的名字，许多人都听过，这是个惹不起一定得躲的人物。

　　汪曼春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我行我素地继续走着。认出她是谁之后，也没有人敢拦她，她一路上到二楼。

　　一楼还只是大厅，虽有风月狎昵但也不至于太过放浪，二楼房间居多，一路走过，就有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了。

　　汪曼春毕竟还是个姑娘，乍一听白皙面容之上红霞飞起，但她没有回头。汪曼春脚下的步子加快，仔细从那些□□中分辨出她要找的目标。

　　汪曼春那群手下还一脸兴奋地左顾右盼的时候，再抬头却发现视线里失去了她高挑的身影。一眼望去，走廊里空空荡荡，偶有纱幕被风吹起，一片朦胧的诱惑。

　　汪曼春正走着，突然被一股巧力给拉进一边的房间里，一时不察，想拔枪的时候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止住动作。

　　那双手自她手腕上逐渐游移，划过胸前的时候，汪曼春咬着嘴唇就要再次拔枪。却听见一个柔媚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动。」

　　屋里没开灯，一片黑暗。贴得近，汪曼春能闻到那人身上馥郁却不腻人的香气，软玉温香，夜色撩人。莫名其妙地心里起了一阵涟漪，汪曼春鬼使神差地真的没再动手。

　　「你不知道我是谁？」汪曼春问道，莫名其妙被拉了进来，她仍旧一头雾水。

　　于曼丽抬手之前，反手自她颈边拂了一下，汪曼春正觉得身子莫名酥麻的时候，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她唇上。

　　接着耳畔又响起之前那个声音：「轻一点，我知道。」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汪曼春险些站立不住。她下意识地用一边手肘往后一撑，动作之间背却向后抵到开关，「啪嗒」一声屋子里的灯开了。

　　于曼丽第一反应是去关门，门轻声闭合的时候，她因为动作太过迅速牵扯了腰间的口子，低声闷哼了一声。

　　那声□□听在汪曼春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样。想到之前一路走过来听见的那些声音，汪曼春的脸又有些红。

　　但她顾不上这许多，倒是没管腰间别着的枪，向前一步扶住要倒的于曼丽。女子顺势倒在她怀里，依得很紧，一双勾魂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汪处长不敢与她对视，目光不自然地移开。「你受伤了？」想了想，汪曼春问了这么一句。

　　「嗯。」这句回答带了点鼻音，淡而轻，汪曼春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汪曼春视线游移之间，看到桌上随意搁着的染血匕首，眸色一暗。「你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人，总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

　　「杀人的人。」于曼丽娇声道，这句冷酷无比的话在她口中像是情人间暧昧的调笑。

　　「别这么严肃，」于曼丽揪紧汪曼春外套的领子，继续说，「今晚来的人是要抓我，可惜只来得及伤到我就走了，倒要多谢你。」

　　听到她的名字跑得这么匆忙，估摸着就是她要抓的抗日分子。汪曼春冷笑一声：「往哪跑了？」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于曼丽娇笑一声，手抚过汪曼春的脸颊，「况且这么一耽搁，大概都跑远了。」

　　「你刚才应该大叫，而不是拉我进来。」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断了，汪曼春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

　　「早听说汪处长冷艳非常，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于曼丽语气轻佻。汪曼春面色一变，冷漠道：「少废话，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脸红什么？」于曼丽问一声，轻轻往汪曼春脖颈间吹着气。

　　「汪处，汪处……」汪曼春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她那群手下的声音，她眉头一皱。

　　这群蠢货，这不是直接把她的身份给暴露了么，让人知道她堂堂新政府情报处处长在这里逛窑子，像个什么话。

　　汪曼春想出声斥责，唇上却传来温软触感，她因为错愕而瞪大了眼。

　　在这刹那，她听见喊她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他们似乎不知道汪曼春就在这间屋子里头，而是停在门口：「也不知道汪处去哪了，不如咱们今晚就不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另一个人的话还没说完，就会意似的停了下来，接着便传来压低的猥琐的笑。

　　汪曼春只觉得心里无名火起，这帮蠢货。她下意识地把于曼丽推开，正要转身追出去，却突然因那人莹润的红色唇瓣而失神。

　　「冒犯了。」于曼丽嘴角勾起一抹笑，接着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唇，不知道为什么，汪曼春突然有些失落。

　　「你为什么不让我走？」「怕那个人会再回来。」于曼丽回答得倒是坦荡。

　　「我为什么要帮你？」汪曼春眉再次拧在一起，其实她心内已经有了答案。

　　于曼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眼看着她，眼波流转之间，似有万种风情：「你没有想拒绝的意思。」

　　汪曼春面无表情：「我并没有什么好处，为何不拒绝，你想得未免太好。」

　　于曼丽却从她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慌张，她轻笑一声：「你想要什么好处？我任你予取予求够不够。」

　　「开什么玩笑，我们都是女人，美人计对我不好使。」汪曼春声音冷然，但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一刻她突然想不起明楼俊朗儒雅的脸，满脑子都是方才眼前女人倚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媚眼如丝，体态慵懒似猫，举手投足之间动人心魄。

　　像是有阵风穿堂而过，原先便泛了涟漪的心湖波光粼粼。

　　这种感觉让汪曼春觉得危险，于曼丽上前一步则让她心内这种感觉更甚，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但是腿却奇怪地没有动作。

　　于曼丽的手落在她胸前，正指着心脏的位置，一双如水眸子睨着她，语气轻松：「汪处长快人快语，自然不会口是心非，只是您的心跳，怎么突然这么快呢。」

　　汪曼春哑然，她确实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同平常，这种感觉她很熟悉，之前每次见明楼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她诧异于自己的反常。

　　不是她的原因，一定是于曼丽的问题。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汪曼春下意识想走，但想到于曼丽之前说过的话，不知为何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汪曼春终究没有移开步子，她眼帘低垂似在思考，妆容明艳的脸上神色难以捉摸。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地对她说：留下来。

　　不知不觉间，汪曼春心内似乎生出淡淡的不知名情愫，而她也从最初的震惊间慢慢平复过心情，她并不是经不起什么风浪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汪曼春突然问道，想到进来这么久还没有问过这个人的名字。

　　于曼丽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她身后，汪曼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半空悬着一块小巧精致的木牌，上面刻着“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倒是个好名字。

　　汪曼春视线移回来，正对着于曼丽毫无顾忌凝视着她的眼神，那双眼睛看起来澄澈清明，却因为主人慵懒的神态显得极近魅惑。

　　似乎从窗子的缝隙间进了风，悬着灯的绳子开始微微地有些摇晃，连带着灯一起。于曼丽静默地立在那里，光影斑驳间，更勾魂摄魄。

　　汪曼春的心跳漏跳一拍，那句轻软的「予取予求」似乎仍在耳侧，像有火苗在她心头不住燎烤。

　　眼前人近乎志怪故事里的狐妖，汪曼春觉得哪怕自己是个女人，也难挡她举手投足之间的风情诱惑。只三言两语，便缴械投降，明知或许是陷阱，也难继续保持理智。

　　可这确实不是陷阱，汪曼春或许不知道，在很早之前于曼丽就曾见过她。

　　那时她才知道于老板死了，一人伤心地立在路边，哭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