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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部又回：“陛下，南溟成帝殡天，世宗登基后，两朝会盟从未阻断，我大鍖与南溟友好往来，二帝和睦，百姓承蒙天恩，安享太平。然，自去岁秋盟后，绍帝陛下诏旨会盟之事不宜再行，同时，南溟朝廷借以防范蛮夷，保护河道之名，不断向两朝之界淮水边境增兵。”

　　明皓心里泛起凉意，不觉暗暗思来，“难道确如诺儿所忧，南溟蛰伏降尊多年，只为卧薪尝胆，一旦势力壮大必动破坏盟好，侵掠北鍖，一统天下之心？”旋即便明了了宇文诺不顾程鸿苦苦劝告，一味向把守淮水边境的淮南、信阳与淮安三镇增兵之举，确实有其考虑。

　　按下折本国书，女帝又取了世宗与绍帝信函来看，不想竟是幅文书卷轴，中间明黄绸带捆扎束紧，大红火印压在扣结上，翻过正面，卷轴外皮签子上明确写到：“南溟世宗请北鍖绍帝龙恭亲启”。

　　看来这是封不容他人僭越的密信。明皓掂在手里思量须臾，忽而与阶下正发愣走神的女儿命道：“天祈，亲把此信与绍帝陛下呈去御览。”

　　新的名字太过陌生，此方天祈郡主没有反应，咬着笔头仍在胡思着两朝莫名断交必有隐秘。

　　明皓叹气，也顾不得大臣们诧异，起身出了御案，下了御台，走到郡主桌前，换了女儿能听得懂的语言表达方式，“小天，把这封信给你小叔叔送过去，让他自己看吧。”

　　惊魂回神的明小天慌忙“哦”一声，双手接过密信，三步并作两步的从角门窜了出去，怎知身后的皇帝娘亲捡了她花费一个时辰写的两个繁体大字“炎兒”。明皓重重叹气，无奈至极。

 

　　第十五章（2）

 

　　逃到游廊上的明小天，心脏扑通乱跳，虽然好奇心会害死猫，但什么也挡不住素来“胆大妄为”的郡主殿下强大的探奇欲。

　　为解开心中谜团，她躲在游廊后面的避人角落偷看那信。卷轴捆的结实，从南溟世宗的书案传到北鍖绍帝的宫廷，它不知被倒了几手，但是作为两朝皇帝的通信，谁也不敢窥视半个字，更别提打开火印擅自开启。

　　当然，明天不是那种私拆他人信件的恶劣小孩儿，她上下左右的翻腾那卷轴，新奇着古代皇帝的信居然是这种模样，举起卷轴朝向东南的阳光，费尽了巧劲儿拨开卷轴头尾相合的一点点缝隙，挤住一只眼瞄到开头第一字，念道：“诺”。不大明其意，又翻倒过来，去瞄那卷尾最后一个字，“旻”。

　　小天咬着指甲做“数据分析”，“诺是小叔叔的名字，旻是谁？难道是南溟什么世宗的名字？”想到这，腐女的思想洪水猛兽般在脑中萌生，抱起双臂，一个寒颤。

　　重新把松了的卷轴卷紧，还好那火印子安然无恙的死死扒在那里。小天收敛气色，双手捧着，将它送到了叔叔的寝殿病榻前。

　　在明小天的印象中，她这唯一的叔叔总是不大健康的样子。人细瘦，病态的白，五官具有区别于一般男人的细致清秀，显得文质彬彬，嗓音沉着带沙，富有宇文家族的独特磁性，不大爱说话，是个内向文静的人。

　　这样的观感，让小天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将他与“盛世明君”的称誉相联系。在她的眼中，他更像一个忧郁文艺男，是那种特招清新文艺宅女或者，呵呵，腐女们青睐的类型。

　　宇文诺从榻上坐起身，力度有些猛了，轻咳出几声，身旁的艳丽宫嫔扶上帕子服侍着皇帝靠坐在大而暖的明黄龙枕上坐稳。

　　明小天诚心实意的关心，“叔叔，您别着急，好好养病。以前小天得这病的时候，治了快一个月才好。肺炎一定要安心休息，彻底治愈，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宇文诺一改那副“木讷”表情，与她点头笑笑，抬手示意，屏退了妃嫔宫婢太监，屋内顷刻间只剩下叔侄两人。

　　小天把信送到他手里，按照妈妈叶晓凡千叮咛万嘱咐的宫廷规矩，退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与皇帝保持应有的尊卑距离。

　　她眼睛不眨的看着叔叔用右手小指挑开火印，左手小心翼翼的拉开卷轴，一字字看完了这封不短不长的慰问信。

　　从叔叔的神情看来，他丝毫没有被信的内容触动，阅读一遍，便合了起来，放在了龙榻里侧的枕边。

　　明小天好事多嘴，“叔叔不写回信吗？”

　　宇文诺不假思索的吐出三个字，“不必了。”

　　怒意不是看出来的，是听出来的。叔叔这点微弱的“天威”，对于连日来被皇帝母亲强大气场震慑的明小天来说几乎不具杀伤力。她执着于弄清楚自己这一北一南两个皇帝亲戚之间的宿怨，试探道：“叔叔还在生世宗表哥的气？”

　　错综复杂的辈分关系。小天在叶晓凡的帮助下，掰扯半天才搞明白，北鍖皇帝是娘亲叔叔韩王的儿子，是娘的堂弟，自己的堂叔；南溟皇帝是娘亲养父母长女明熙的独生子，是娘的侄儿，自己的表兄。明小天一度赞叹，娘亲真是通吃大江南北“黑白两道”的高人！

　　宇文诺眼中不着痕迹的掠过惊异，却仍沉着脸，没有回应，“喜怒无形于色”是他自小做君王磨练而成的“杰作”。

　　明小天是不管这一套君主威仪的，她历来敢于发表个人观点，“叔叔，既然南北两朝是兄弟之邦，那您和世宗表哥不就是哥们朋友吗？”

　　“朋友？”宇文诺没听说过的新鲜词儿，他不屑道：“你不懂朝政，段旻这人，你不了解。”

　　明小天恍然领悟了那卷尾的“旻”字。她接着好意相劝，“小天也有自己的哥们朋友。朋友之间难免会有误会，甚至矛盾，但是我想，彼此信任始终是朋友相交的基础。表哥往边界增兵貌似要侵略北鍖，说不定他是好意，想替您防备淮河边上的那三镇！”

　　不知这段劝告里的哪句话，哪个词刺激了她的小叔叔，宇文诺忽起一阵费力的咳嗽。小天赶忙过去给他递水顺背。

　　宇文诺喘着气，心有所思，斜目看看小天，又拾起被自己弃在床头的卷轴信，与她说道：“你且退下吧。”

　　小天不敢再胡说八道，听话的站起来往外走，跨出门槛的一瞬，她忍不住回头……只见宇文诺又展开了卷轴，凝望着怔视前方，眼眸里浸满了思绪。

 

　　第十五章（3）

 

　　这日上午的毓霞宫里，懿德娘娘叶晓凡送走了前来例行问安的皇后与高矮胖瘦各色大小嫔妃。

　　兼具“上皇后”与“皇嫂”双重尊位的她，日日疲于应酬这些高级内命妇们的宫廷虚礼，反感她们的矫揉造作，又不得不随波逐流的一同上演后宫和睦的大戏。

　　宫婢们收拾了茶碟杯盏，晓凡坐在宝座上，长吁着气放松自己，嘘声里充斥孤寂无助的垂头丧气。

　　一双锦绣宫鞋端着步子走近身，臂肘伏枕的叶晓凡抬头瞧去，竟是显庆郡主明月穿了精美宫装礼服，高髯金凤的笑看自己。

　　叶晓凡又惊又喜忙起来迎上。明月却驻了足尽显仪态的，与她屈膝行礼问安，“显庆恭祝懿德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这位娘娘尊主还不知月儿故意臊自己，恼得上去掐她，“死丫头，少与我来这套，成心的不是？！”

　　明月女干计败露，不住的笑，把眼前的姐姐拉着转个身，上下扫一遍，啧啧盛赞，“哎哟，瞧瞧咱们凡儿姑娘，真有个母仪天下的风范，再不是那乡野丫头咯。”

　　晓凡羞的啐道：“你莫不是早回来了？怎现在才进来瞧我，也不提前言语招呼，我这正心烦的闷呢！”

　　“就知道你在这等我来‘探监’。两日前我便回了洛阳，可不巧炎丫头闹了病，生怕招上你。昨儿见她大好了才敢来，我刻意没让太监禀报，不然哪瞧得着你这般可怜模样？”惯爱挖苦讽刺的明月，少不得嘲笑凡儿一顿，转脸唤了程炎进来，与姨娘见礼。

　　正殿外侯旨待召的炎儿踏了漆红门槛莲步婀娜，周身打扮的分外隆重，行至娘娘衣摆之下，端端正正的屈膝宫廷礼，朱唇皓齿，“外甥女给姨娘问安，姨娘凤体康泰，洪福永年。”

　　叶晓凡上去扶住，责她多礼多事，细描她清丽五官在浓墨重彩妆扮之下，娇艳的只让六宫粉黛颜色尽失，不怪自己女儿爱上她，连自己都喜欢的紧，牵了她手与自己同坐在正位宝座上，又与月儿看了座，再好一番打量，诧讶的念叨：“怎么瞧着炎儿越发像她亲姨娘了？”

　　明月夸她眼光好，喜意盈腮的品口茶，“可不是，我生的丫头自然与我那双生姐姐一个模样，正经是天下少有的美人胚子。”

　　晓凡羡慕坏了，酸溜溜的直说可惜了自己不得生育，若能给阿皓生个一男半女，只不知得漂亮成什么样子。

　　月儿玩笑着糗她，阿皓那样能干的人，少女时就用内功把每月癸水之事生生逼停了，还怕她哪天不会再长个本事让您怀个身孕？

　　凡儿啐她当着黄花闺女的面口不择言，忙捂了炎儿耳朵，“好丫头，快别听你娘混说，弄脏了咱们。”

　　炎儿不知怎的一懵，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那害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的“色棍”，和她挑逗自己的放肆情话与急色□□，身上忽而止不住的热。她心慌的用帕子抚住羞面，霞红飞到了耳朵根。

　　叶晓凡把这等娇态全看在眼里，猜度着外甥女的小小春心，揉着她的嫩手葱指，轻语说道：

　　“你小天姐姐正在乾元宫陪她娘亲上朝听政，少不得你得多等一会。天热起了燥气，你别陪着我和你娘在这憋着，毓霞宫后寝殿边上有个不错的小园子，回廊亭阁的有些惬意，你带着丫头们去那玩会，待小天回来，我立时遣她去找你说话，好吗？”

　　程炎举目对望叶晓凡的眼睛，那慈和的双目中充满着对自己的宠爱，如同亲女。

　　炎儿识体的含颌应了，又问过母亲，明月也笑着许了，这才脱了姨娘的手，起身行礼，由尚宫云裳亲自上来扶住，往后园子散心去。

 

　　第十五章（4）

 

　　此时那位让程炎大病一场的明天郡主，从叔叔的寝宫出来哪还肯乖乖回沉闷无趣的御书房“受刑”。

　　她一路鬼鬼祟祟隐人耳目，又偷溜出了宫城，到了皇城脚下的御前卫衙署找师父徐达学艺。进了正堂并未见徐统领踪影，倒是鲍副统领正在那办理衙署手头杂务。

　　鲍远跪地行毕了礼，回禀道：“徐统领受了密令领人马外出办差，具体去哪了，属下不便知晓，殿下莫怪。”

　　小天丧气的骂天，不知今天倒了什么霉运，在正堂僵坐着等。碍于那场混乱透顶的破屋遭遇，她与鲍远实在两相尴尬的话不投机。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眼看着妈妈规定的“放风”时间即将用尽，明小天只得悻悻然与鲍副统领告辞。鲍远不能免俗的亲自将小天殿下“遣返”回了毓霞宫外。

　　明小天脑子进水的无事生非，与他胡乱客气，“鲍大哥何不进去坐坐，这个时间云裳姐姐肯定在。”

　　一听这个，鲍远只当郡主有意试探，脸色刹那黑得如吃了炸雷，乱了方寸，单膝跪地，“殿下莫再嘲弄属下，后宫何等尊贵重地，属下哪敢范雷池半步？！殿下若不肯饶恕，鲍远九死不冤，只求殿下宽恕云尚宫，她实乃被逼委身于我！一切罪责皆在我鲍远‘坏了暗卫规矩’，请殿下明察！”

　　明小天哭笑不得的直扯嘴，想来是这人脑子有问题，还是自己说话有问题？自己说什么了，他激动成这样？！

　　小天眉头结成了疙瘩，挠着头苦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也很喜欢云裳姐姐，我祝福你们，希望你们能终成眷属。”

　　“啊？？”鲍远嗖的抬起脸，黑脸瞬时变红脸，不可置信，这主子到底和凡人不一样，不愧是传说中的“奇人”！

　　明小天大口倒着气，和鲍远道了声“大哥，拜拜”，游神似的自行回了宫。

　　懒得走正门，实在对妈妈那里每天上演的后宫嫔妃争宠戏不感兴趣。她钻进角门，从后花园子迂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