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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女相gl 作者:欢喜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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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学习能力自来厉害,明了要点之后,第二日再去寻求有实践经验的工臣商讨求证,更是一番启发。如此,对筑修之事,虽没有动手之能,但一眼可看出其中些许门道,还是可以把握的。
  师流洇早在晏子鱼吩咐下先退了朝服,换了桃红半染的便服等着,等到有人吩咐她过去,才带着明小行(xing)一同往出走。
  明小行是明见无的妹妹,十五岁,跟在师流洇身边,是照顾,也是学习。
  两人出府,马车已经候上,晏十一见师流洇出来,上前请道,“师大人,请上车。”
  师流洇见是晏十一,只怕晏子鱼已经在车上了,暗暗静了心,踩着马蹬上了车。
  上了车,果见晏子鱼坐在里面,正是行礼,晏子鱼拦住了她,道,“直接坐。我有些累,小歇一会儿。座上是中月北上一年写回来的信,有些是给你的。我这个做姑姑的,又是你的上司,不能徇私,算着等你把府学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再拿给你,没什么不当。你若不想看,那便不看,权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给她挡了。若是看了,好歹回封信给她,我让人加急了送过去。”
  师流洇坐下,果见旁边有小厚的一叠信纸,再抬头,晏子鱼一双眸,平静见深地看着她。
  这还是第一次,她们如此接近距离,师流洇不免想起垣市,滑开眸,淡道,“臣下与林将军并无私事,此信,怕是寄错了的。”
  “如是寄错,权当看个笑话,路上无趣,流洇可用来解闷。”晏子鱼轻屑见笑,不知其意地看了师流洇一眼,眸底敛上,倚在软座里小憩而歇。
  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师流洇看上的意思了。
  师流洇不能抗命,遂捡过那一叠纸信来看,一看还真是有些头疼,原来又是林中月鬼画符一般的爬虫之画。全部简单翻着看了一遍,大约画的是她这北上一年过的情况。
  北地之行,行军阵中,险之又险,好几幅,都是林中月险中受伤的画面。
  师流洇将受伤的几幅捡了出来,大伤小伤,竟有五幅之多,而每一幅下面,皆是画了一个小小蹙眉的笑脸,应该是不想让她担心,笑脸的勉强,正是突显了这一点。
  而其它的画上,无论是平常时日,还是小立胜仗,其笑脸,尽是欢喜雀跃的。
  师流洇想想,对林中月最后的样子,是自己用纹笔将她颜颊上那一个奴字描成了两条殷红的双鱼。双鱼缠绕极尽画面之时,两人的颜,凑得也是极尽。奴字,一女一又,双女成双,以女成鱼,不辨雄雌,阴阳互绕,这便是师流洇在林中月脸上纹下的纹样。
  提笔将离时,林中月捉住了她的手腕,醉酒的呼吸贴得更近,让她捻笔的指尖颤动,锋锐的刀笔锋锐便点出了一点儿殷血,顺着林中月半颊明艳的脸滑了下去。
  本该是用棉绢去试血的,可迎着林中月那醉意明亮的眼,师流洇脑中一下子如同那一双挤进来的眼,也挤进了无数的过往画面。
  林中月是垣市也管不了的赖皮性子,见到当年便明艳万分的师流洇独立台上走戏步,一个没忍住,人便跳了上去,以一身杂七杂八的胡乱手段劈了上去。
  一个是没什么正规章法的胡乱,一个则是戏骨根底的巧手灵肢,闪躲腾跃之间,师流洇愈发灵动不可捉,而林中月,则是气喘吁吁难奈何。
  林中月何曾吃过亏,索性耍其无赖,用起阴招,师流洇不小心中了招,为林中月一掌拂过了已有曲线的身前,霎时羞恼见怒,拐了林中月腿弯一脚,令她站立不稳地扑下去,跟着便是一脚踩在她背上,气道,“小王八蛋,若是可以,我定会砍了你的手!”
  那时,垣市已经找到林中月,林中月有垣市撑腰,自然骄横,反驳道,“反正我也打到你了,你也不算真有本事,有本事,我们三日后再比,看谁砍了谁的手!”
  师流洇想到此处,轻然笑了一声,她与林中月,好似自打见面遇上,便是斗来斗去,及至临别,还是在斗来斗去。
  那夜,也不知是她心软在了何处,林中月面上的纹绣,让她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人是上了九鼎山那样拔寨灭族之地为她寻亲的。
  一句帮她纹绣的话说完,林中月亮了眸,拽着她跑到了一个无人的偏院,松开她,摆起架势,扬眉道,“师流洇,我可能要北上了,回林家。今夜一别,不知再见何时,你若归家省亲,莫要提及我,我怕他们会不开心。”
  师流洇见她起势,便知是要和当年一般比试一二。她心中本有垣市嫁出的郁结,当下不多言,折过发带将长发束起,收袖挽口,清淡道,“林中月,你想要什么,我师流洇有的,以恩做偿,都给你。但,你带不走我。”
  林中月眸底僵住,随即莞尔仰颈一笑,回转之时,眉峰凛冽,人已经扑了过来!
  师流洇还如当年一般步履灵动轻转,纵使无技击出招之可能,但是避开林中月这个醉鬼,自然轻巧容易。林中月酒蕴深藏,一阵轻踏捉人,酒劲散发出来,人越来越热,眼前也越来越模糊,跌下去的时候,权以为会撞到冰冷的地面,倒是想错了。
  师流洇揽住林中月,一阵如旧时一般的斗趣,郁结发散,心底反而是空了,坐在地上,将林中月平缓地放在怀中,满眼的,都是林中月那荼蘼盛放的纹绣。
  在越州的时候,她心情不好,或者登台受挫,心底难受之时,林中月都好似知道,都会来陪她走上几步,有时为了哄她开心,不惜挨上几掌。
  明知道她技击已经很好,明知道她是有心让自己发气,师流洇还是只认为她是个满嘴没个正经话的胡闹孩子。
  四年经别,她倒是真的长大了……
  那一个‘奴’字,愈发刺眼了。
  师流洇拍拍林中月的脸颊,“走,现在回去,我替你遮奴。”
  林中月似乎听清,似乎又没听清,翻身歪进师流洇的腰怀中,几近撒气般道,“不去,不回去,姑姑,中月不回去!”
  师流洇算是听了个明白,心下没个什么动辄,扶起林中月往外走。
  回到暂居的别院,师流洇趁着林中月醉酒,挑着刀笔给她纹上了,方是挑了色添上,林中月眯怔地醒了,于是坐起来,痴痴怔怔地看着师流洇挑色而纹。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而诡异,直至林中月见师流洇想退,率先发难捉住师流洇的手,刀笔尖儿一颤,殷红漫来,妖冶至深的某种触动便是打开了。
  师流洇锁住林中月的眸,心口深深起伏了一下,道,“林中月,我知道,你想要我,我给你。”不等林中月眸底半醉半醒的惊怔燃起,师流洇已经欺近,舌尖贴过颊上的血色,卷进了唇底。
  不过是偿还。
  清醒的林中月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但此刻的她,没有选择余地。师流洇这样告诉自己,压着心底隐隐不可碰触的放纵。
  垣市与她,无可能,她还有什么可以保留?
  还了林中月,与她,也算了偿心结与恩情。
  算起来,到最后,还是她赖不住,要了某个醉鬼。
  所以,这到底是偿还,还是欠债?
  师流洇想着想着,望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总觉得林中月那一张脸,就跟小狗一样的蹲在自己面前笑着,于是,头更疼了。
  
 
  ☆、戏说阁
 
  抵达雉眉山庄,晏子鱼醒了,见师流洇捏着信纸发呆,未说一言,径直下了车,师流洇跟上,进了山庄。
  师流洇尚是第一次来到雉眉山庄,当然,听过其传闻,经江心逐修葺之后,更有传闻其比江源当初之设计还要精妙,今此一观,却是发觉所处所景,皆是一般无二,若非……
  “走了这么久,有何之感?”
  晏子鱼的突然出声,像是恰到好处地掐住了师流洇的心弦,令她一瞬间的想法落到了实处。
  “风,不同。”
  师流洇认真答道,“雉眉山庄依据传闻之言,是万无一失的防护之地,每一处,每一地,不可察觉出任何不同。但流洇感觉到了一路走来,除却所见所象没有差别,风的走向是不同的。”
  晏子鱼侧首回望了师流洇一眼,淡道,“你感知不错,如此细微的变化你都感觉到了。”
  “不是流洇感知如何好,而是每走一段距离之后,风向的变化会突然容易察觉,故而才有此感。”师流洇轻显疑问,“似是,刻意而为?”
  “你说的不错。”晏子鱼道,“阿市本给了江心逐机会,但她不知好歹。雉眉山庄内部修葺完全没有问题,她却是把数十里之外的林木重新做过布置了。江源原以林木过风的程度不同,种植的数量与面向角度亦不同,但她借着修葺名义给统一休整成一般无二的存在,如此一来,挡风之势再无所存。敏锐者,入庄之后,自可以此而辨方位,折镜之护,形同虚设。我先时不知,后来出过几次事,方才怀疑到此处。这些日子跟工臣修葺府学院,看了几本书,便是查到原因在此。此女巧心巧手巧算,是个能人。但她做出如此之事,再是能人,我都容不了她。”
  “晏师何故与流洇说此?”
  晏子鱼杀心既动,便无转圜,但不该是当着她师流洇的面前来说。除非……
  “你是聪明人。”晏子鱼淡淡言来,薄言沁寒,“中月为阿市疼惜,人受了欺负,我不可能不管,留你至今,你可知为何?”
  “流洇还有留下的价值。”师流洇安静跪下,“艺府之断,断了五十余年,流洇辨识辨艺,值得留。”
  “仅此而已?”晏子鱼反问,忽而笑来,放眼一观,眼前毫无区别摆置的各方山林水景,廊檐飞阁,道,“中月说过,你与她曾同见佛冢。”
  “是。”师流洇应道,“流洇北上前,中月曾在山中发现一处僧佛寂灭之地,带我去看过。”
  “她倒真是个山中的小猴儿。”
  晏子鱼抿笑,眼底有了温意,“当初玄道祸国,王女将一众僧道尽数赶往未曾开化的越地,不曾想,还留有如此地方。中月说过,那地方,几乎占据了半壁山峦,千步阶梯,百丈洞穴,壁画所述,世间万象,皆可囊括。”
  “的确如此。”师流洇回想道,“流洇所见,最震撼者,莫过于大佛两侧,万具枯骨,其中亦有坐化僧众,未曾腐烂而为风化跗骨的枯寂之象。当时所想,人死后,端其涅槃姿态,面目同一,到底是该有此相,还是为人刻化引有此相。”
  “现在想来呢?”晏子鱼颇生兴致,噙趣问来。
  “流洇未解。”师流洇仰头,迎眸对上晏子鱼,道,“其后,我观其佛理,通透本心,还是猜不透。世间所象,当具万物之形,是为本性。但佛众教化,令其面目同一,是悲悯,还是可叹,流洇一直未曾明白佛心到底是规劝同一,还是保留其本性而为。本心本性,饿鬼与女,是该如何为存?”
  “这个问题,既然是你的问题,那便不该问我。”
  晏子鱼眸底清淡,续道,“我之一生,身处万象,行万象,尊世间之本性,保自己本心便足矣。论万象,我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不该自扰。但你有此心,大可一试,我也给你这个机会。”
  “晏师何意?”师流洇更是不解了,原以为了解几分晏子鱼,可真正交锋,才发觉完全不能了解。
  “此处既然不安全,阿市不该留此处。我将它空出来,交给你。”
  “予我?”
  “是。”晏子鱼点头,“府学建立,各地文述,需要整理,最好的留存之法,莫过于书册成章,流传百世。我身处朝堂,所思所虑亦是朝堂,无法得以纯粹而观,纯粹而辨。你既然连玄道偏学都能通透一二,想来对世事之理,端持不偏,由你来监督此事,自然不拘于自身个人眼界,再为公正不过。”
  “晏师是要流洇主持编史?”师流洇惊然,“此等大事,非流洇可为。”师流洇叩首,心底着实难以平静。
  “无妨。”晏子鱼道,“你最初的本心便是论事论戏不论人,这样的人,如果还做不到客观而辨,那世上,再无言说之理。至于史,我可未说让你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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