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作者：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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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枫树没有追问这件事，似乎不是很在乎，和许岸在一起的时间，吃饭居多，她已经正式到银行报到了，开始六个月的岗位培训。她被分配到离总行大楼最近的一个小营业所，小得只有八个人。以夏枫树的智慧应付培训内容并不困难，难的是她对这些毫无兴趣，和超市收银不同，必须深入思考才能完成现在的工作，机械的看那些数字是不行的，随后她还有几个证要考，眼前这一堆事情交给许岸就太轻松了，像高中生做小学生数学题一样简单，而夏枫树的数学概念还停留在小学，她就是个小学生，现在要做小学作业，不认真思考是不行的。
而许岸正在翻越两万大元的高山，去哪找钱呢？她能想到的是爸爸。就在她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爸爸打来电话问她工作的事情，许岸简单答复几句后，便说要用钱，两万。
从她跟了奶奶，就没再和爸爸要过钱，爸爸有点惊讶，“你咋跟我要钱？跟你奶奶闹别扭了？”
“算我借的。”
“你惹你奶奶生气啦，你这死丫头片子，你奶奶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啊！”
“爸，你别打岔，我要用两万块钱，跟你借。”
“用这么多钱干啥？你奶奶知道不？”
“不想让她知道才跟你借。”
“你不说干啥我能给你拿钱吗？”
“我不是做坏事。”
“那也得告诉我啊，两万，不是两百。”
“行了，当我没说。”许岸负气要挂电话，她气的是为什么不能把夏枫树说出口，这么正当的理由她怎么就说不出口。
“你别跟我掉小脸子，行，爸支持你一把，你回来拿钱吧。”
“为什么要回去啊，你汇到我卡上就行了。”
“不是借吗？你得打借条。”
许岸一愣，又好气又好笑，“爸，你让我给你打借条？”
“那是，啥事都整清楚点好，就算你将来不还我，我也能拿着借条告诉你奶奶，我不是没养活你。”
“行，我写个借条给你寄回去。”
“不行，必须当面写。”
“爸，你怎么这样啊。”
爸爸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钟说：“我有个事儿让你帮我，你回来一趟。”
“什么事？”
“爸爸生意上的事儿，我和老何合作生意，眼看两年多了，你帮我看看帐目上有没有出入，我总觉得不对劲。”
“爸，你让我当审计啊。”
“公司现在的大会计是她女儿，我能不防着点吗？你回来帮爸把把关。”
“你给我打电话就为这事儿吧。”
“我是你爸。”
许岸没和夏枫树说要回家，中午一起吃了牛肉米线，穿着银行制服的夏枫树很工整，工作给了她一种倦怠，无法不加思索地面对着什么，她不谈论工作中的事，她们好像没什么话题，许岸也不打算说回家的事，她不想被人知道是用这种方式获得那些钱。或许，夏枫树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对所谓的出版抱太大的希望。许岸一心要做成这件事，似乎已成了对感情的一种交待。承载了许许多多的她们的爱需要一些证明，来紧紧地契合她们的人生。
“这衣服有点松，没有合身的吗？”
“这样好些，自在。”夏枫树挺了挺胸，那衣服仍未见任何曲线。
“今晚不去你那睡了。”
“嗯？”夏枫树微怔，黑漆漆的眸子映着许岸的脸。
“不习惯了？”
“你跟姑姑讲合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姑姑在别扭。”
“不难猜吧，连续四天住在我这，和家里电话都没有一个。”夏枫树垂下眼帘，长睫毛瞬间盖住了许多。
许岸的嘴唇微微嘟起，有些撒娇又有些无奈，想了想才说：“你都不问我。”
“想问来着，但是……又怕原因是我。”夏枫树拨弄着筷子，柔肠百转的厮磨。
许岸拿筷子轻轻碰触夏枫树的，筷头相接微微着力，正负极般吸引在一起，“不是你想的那样。”
出了餐馆，正午的阳光正透过云层吃力地笼罩大地，许岸不想郑重其事地道别，而夏枫树只是和她挥挥手，便各走各路，一个想着晚上能再见，另一个则天真地认为，几天后就能再见。
那些坚持和倔强在命运看来是多么可笑和幼稚啊。竟有种夸父追日般的遥不可及。即使那勇气和信心传说成美德，但是在短暂的人生中，被现实无情地切割是多么可怕的痛苦。
许岸在火车站给姑姑打了个电话，是姑夫接的，淡淡地说了几句，姑夫说：“小岸，姑家啥时候都是你的家，早点回来，你姑惦记你。”
许岸苦笑，她当然知道姑姑惦记她。
空调车厢里凉得像个大冰箱，许岸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心情枯燥，她想给夏枫树发条短信，又拿不准分寸要怎么说，总要告诉她自己要回老家吧。
人生的转变就是几个点，点的排列是直线，你的路就是直的，点的排列是弯的，那么路就是弯的。每当面对一大堆数字和表格时，夏枫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迫于生计这个词。她的理想是每个月能寄一千块钱回家，给妈妈还债和生活。算计着工资，节省一点她做得到。
终于脚踏实地了，这感觉真好。
再遇到童展夏枫树并不意外，同一个大屋檐下总有碰头的时候，年轻的行长助理光临只有八个人的小营业所，是要引起小领导的强烈重视的。
是女人就会重视她。夏枫树的淡漠反而格格不入了，世界就是如此，主流不一定代表正确，却一定是蜂拥。对很熟的人装作不相识不太容易，需要城府。
夏枫树做到了，不太容易她也做到了。好在童展只是偶尔出现，不是朝夕相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这是夏枫树心中幼稚美好的希望。
第35章 第 35 章
不知为何，许岸的脚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就沉重无比。爸爸开了辆帕萨特车直接把她送到家，然后她看到奶奶。戴着花镜，坐在炕桌上算帐。
“你咋回来了？”
“爸让我回来一趟。”
许岸的家是个套院，前前后后有八间房，是最老式的起脊砖房，奶奶说这些房子都是爷爷一砖一瓦盖起来的，盖盖停停用了七年时间，转眼二十多年了，窗还是木框小格的，上过漆换过玻璃，墙还是红砖水泥，加固过没罩过面。周围平房越来越少，左邻右舍都敲锣打鼓地买新楼房迁新居，社会在进步，一切都在变化，奶奶能固守的陈旧越来越少，而那些陈旧在不断地累积和增加，包括年龄和老化的身体。
这一次，许岸和奶奶的对话异常严肃。
“许岸你掂量掂量轻重，再说你的决定。”
“我有点后悔，没和姑姑否认，或许那样，大家都好受点。”
“承认是对的，一意孤行就大错特错，奶奶不能完全理解你们这一代的追求，但你这种行为，我绝不允许。”
“奶奶，你不知道我多喜欢她。”
“作孽！”奶奶拍桌子了，愤怒聚焦在她的眉心，拧成一个谁也解不开的疙瘩，“别说我还活着，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同意。”
“我不求您同意。”
“那你回来干什么，干什么！”
“回来做自己的事。”
“你不和她断，别指望我再给你一分钱，我还要把你名字收回来，你不配叫许岸，不配做我孙女。”
“奶奶，虽然这是你们不喜欢的，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从小到大我都听你们的，
你们不能让一次步吗？”
奶奶沉默了好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岸不敢看奶奶的眼睛，她怕看到眼泪。“对不起，奶奶。”
对话在沉默中静止，许岸知道，矛盾并没化解。
若不是亲眼看到，许岸真不相信爸爸会搞起那么大的公司，部门齐全，办公室装修够豪华，在爸爸的引见下，她见到了何百万，皮肤黝黑，高大夯实的一个老头，他的女儿和他一样黑，叫何严，二十九岁，财专毕业。这种学历在别的公司能做出纳算有门路，但是在这里，她却是说一不二的财务主管。
许岸遇人不多，但一向与人为善，尽管这位何主管摆着架子说话，她并没有任何抵触情绪。仔细想想，何主管不爽她也不是没有原因，爸爸把她的会计师挂在嘴边，那过分得意的口气对方听了肯定别扭。
只不过，天下最正直的吹嘘便是父母以孩子为荣，即使语言很浮夸，即使能听出虚假的成分，善良的人们还是会抱以赞许的态度。
爸爸称呼何严何主管，何严叫爸爸老许。
许岸总觉得爸爸有点奴相，仰人鼻息。打开帐本许岸大吃一惊，即使是练习帐也不会搞得这么乱，这么脏。
爸爸在一旁叮嘱说，再过两天税务稽查要来，你好好看看，这些帐目有没有什么漏洞。
许岸说：“你在电话里不是这样说的。”
“傻丫头，我跟他们说你是会计师，帮公司的帐目把关的，查出问题在稽查来之前就解决了，不然哪方便这么查帐啊。”
“爸，这公司你占多少股？”
“三成。”
“可你们不是股份公司啊。”
“当初合伙的时候，还没有公司，我出了三十万，他出七十万，后来有规模了，就成立公司，说办股份公司麻烦，就没搞那么多，不过我有老何写给我的字据，我问过律师了，有效。”
许岸觉得不妥，一时也不方便多说什么，用了一下午时间翻看了所有帐本，看看窗外，黑蓝色的夜空下，小镇的灯光稀稀落落地亮起，她怀抱着失望拿出手机，想听听夏枫树的声音。
夏枫树正在下班的路上，即使在有些嘈杂的电话里，也听得到另一头的繁华，而夏枫树，似乎和她一样累。
“夏枫树，你想我吗？”
“一点点。”
“怎么是一点点？”
“我只有一点点空闲的时间。”
许岸笑了，温柔一点点驱散疲惫和失望，这时，爸爸进来了，问看得怎么样了，许岸说：“爸，你快点撤股吧，迟早要出事。”
爸爸慌了，追问许岸为什么，许岸随便翻开两页，就挑出三个问题，“我还没看票据，估计问题会更多，就是开杂货铺也不能这么记帐呀，我粗略算了一下，至少有十五六个税要补缴。”
爸爸连忙打电话，五分钟后，何百万和何严都来了，说话的腔调都降下来，三句里面有两句是表扬许岸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地列出来，说得越多，何家父女脸上的笑容也越多，当然，那是堆起来的笑，话里话外都是对许岸的阿谀，好像她是救世主，能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似的。
许岸不明白，随便找个老会计，都能看出问题来，而且比自己看出的还要多，毕竟自己的经验少，他们何苦要等稽查上门时才想起找个人来看看帐呢？
说了近两个小时，何百万说：“就得麻烦大侄女你给重新做一套帐了，差多少税告诉我，我明天就去补缴。”
许岸说：“这不合适，我不是公司的财务人员。”
“有啥关系嘛，我一句话你就是了，你是老许的闺女，说你在公司上班，谁能反对，谁能不认？”
许岸仍然推辞，“还是何主管来做好些，我可以帮忙。”
何严笑着说：“别叫我主管了，我哪配啊，我还是帮我爸去酬钱补税了，时间太紧，不太好整。”
何百万对许爸爸说：“老许，这屋里的就看你的了，我去整钱，咱这公司别刚立起来就被查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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